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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趼呓外编 - (清)吴趼人 >
- 卷一
教 仕
讲学家起,而君子、小人之界严;君子、小人之界严,而君子众;君子众而小人宜寡矣。而君子众,小人尤众者,何也?中才之士,力不足以为君子,而甘沦于小人也。我之为是说也,闻者恒疑焉,曰:夫如是,岂前夫讲学之世,君子寡小人亦寡乎?则界夫君子、小人之间者为如何人也?曰:是皆自爱之士也。孔孟之教人也,与人为善;后世儒者之教人也,动言不足与为善。夫非善不能与人同也,讲学者起,动以高深测圣人,以心得自期许,更各为崖岸,各立门户,互相标榜,亦互相攻击。其教人也,曰:置身千仞,立名千古。建言立论,恒令学者望而生畏。又以其自励者励人,自绳者绳人,偶有陨越,即斥为不足与入圣道,不足与入圣道者即谓之小人。人以为见斥于君子,即不克与入圣道,而置身千仞、立名千古之念消,于是甘沦于小人。而乡党自爱之士少,千百年来隐受其流毒而不觉也。至于今日而小人充塞天地,欲求一自爱之士而不可得。吁!患深哉。故今之为仕者,位高禄重之辈尚多兢兢自守,以自保其禄位。下焉者,几不知世有声名之说,所惓惓于心者,身家耳,殃民误国,视为固然。一旦事发,镌职以去,侈然不以为怪,且犹自诩曰:“吾囊已裕,无事为官矣。”如是而欲讲求吏治也,得乎?故吾谓今内政之要,莫急于教仕。大抵人生禀赋,上智少而中材多。故教之者不可期以上智,而当勉以中材。厚禄以羁之,优赏以劝之,严刑以怵之,如是则中材之士皆得就我范围矣。
何谓厚禄以羁之?厚其养廉,使之仰足以事,俯足以畜,而心不外驰也。何谓优赏以劝之?有勉为循良,终其任无过者,于迁擢外,更得请于朝,旌其门以荣之也。何谓严刑以怵之?有得罪者,衡其轻重,或褫其职,宣布其罪于天下,亦弗复用;或籍其财产为地方善举,仍文其罪于面,使不得复齿于人类也。夫拚丧声名去位而仍得保其富者,人或为之;至声名丧则身家所不保,且不得齿于人类,而谓犹有试为之者,吾不信也。
是非独可以教仕也,举凡办公之人,均得以此教之,盖其明效大验,吾于泰西见之矣。泰西用人,必优其工值,务敷其薪水之资,而人皆以得罪失业为耻。所谓杂霸之术足以济王道之穷者,此类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