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思第八
【题解】
“致思”二字来于篇中“于斯致思”,是集中精神思考的意思。本篇由许多小段落组成,每则都讲出值得深思的道理。“孔子北游”章仿照《论语》“风乎舞雩”事,让子路、子贡、颜渊各言其志,于此孔子表达了“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的仁政思想。“鲁有俭啬者”章,讲孔子高兴地接受了一位节俭者送的味道差的食品,表现他尊重仁爱而忽视鄙简。“孔子之楚”章从馈鱼说起,可以看出孔子尊重节俭的人。“季羔为卫之士师”章,孔子称赞季羔仁恕树德、“公以行之”的执法精神,有借鉴意义。“季孙之赐”章,孔子从别人馈赠他粟和车,从而使他的道更加推行的事,得出了“道虽贵,必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的名言,对后人很有启发。“王者有似乎春秋”章,孔子讲了王者“正其身以正其国,正其国以正天下”的道理。“曾子曰”章,孔子赞扬曾子对人忠信和泽施于百姓的思想。“子路为蒲宰”章,孔子批评子路惠民的做法彰显了国君的不惠,会危及自身。可见孔子有丰富的处世经验。“子路问管仲为人”章,可看出孔子观察和评价人物是从大处着眼。丘吾子有三失的故事,告诫弟子要及早孝敬父母。其中“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再见者亲也”,成为千古名言。“孔子谓伯鱼”章,教育伯鱼终生要不断地学习。“子路见于孔子”章,赞扬子路对父母“生事尽力,死事尽思”。“孔子之郯”章,送束帛给路途相遇的贤士,可看出孔子对贤者的尊重。“孔子自卫返鲁”章,从一人安渡激流的事,强调忠信的重要。“孔子将行”章,讲子夏为人吝啬,孔子不让门人向他借伞盖,并说与人交往,要推扬他的长处,避开他的短处,这样交情才能长久。看出孔子与人相处的细心与体贴。“楚昭王渡江”章,虽然有些神秘色彩,仍可看出孔子的见多识广。“子贡问死者有知无知”章,孔子的回答是多么巧妙啊!他说:“吾欲言死之有知,将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吾欲言死之无知,将恐不孝之子弃其亲而不葬。赐不欲知死者有知与无知,非今之急,后自知之。”值得我们借鉴。“子贡问治民”章,孔子回答“懔懔焉若持腐索之扞马”,概括得多么深刻,执政者都能以此态度治国,何愁国家不治。“鲁国之法”章,批评子贡为了显示自己廉洁而影响穷人的利益。“子路治蒲”章,孔子强调德治的重要。
孔子北游于农山(1),子路、子贡、颜渊侍侧(2)。孔子四望,喟然而叹曰(3):“于斯致思(4),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
子路进曰:“由愿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钟鼓之音上震于天,旍旗缤纷下蟠于地(5)。由当一队而敌之(6),必也攘地千里(7),搴旗执聝(8)。唯由能之,使二子者从我焉。”
夫子曰:“勇哉!”
子贡复进曰:“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之野(9),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着缟衣白冠(10),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二国之患。唯赐能之,使夫二子者从我焉。”
夫子曰:“辩哉(11) !”
颜回退而不对。孔子曰:“回,来,汝奚独无愿乎(12)?”
颜回对曰:“文武之事,则二子者既言之矣,回何云焉?”
孔子曰(13):“虽然,各言尔志也,小子言之。”
对曰:“回闻熏莸不同器而藏(14),尧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回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15),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16),室家无离旷之思(17),千岁无战斗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
夫子凛然曰(18):“美哉!德也。”
子路抗手而对曰(19):“夫子何选焉?”
孔子曰:“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
(又见于《韩诗外传·九》、《说苑·指武》)
【注释】
(1)农山:山名,在鲁国(今山东)境内。
(2)侍侧:在旁边陪着。
(3)喟然:叹息的样子。
(4)于斯:在这里。致思:集中精力思考。
(5)旍(jīng)旗:即旌旗。蟠:盘曲地伏着。王注:“蟠,委。”
(6)当:掌管,率领。
(7)攘:夺取。或作排斥义。王注:“攘,却。”意为使敌人退却。
(8)搴旗执聝(guó):搴旗,指拔取敌人的军旗。馘,战争中割取敌人的左耳。古代常以获取敌人耳朵的多少来计功。王注:“搴,取也,取敌之旍旗。馘,截耳也,以效获也。”
(9)漭:广大貌。
(10)缟衣白冠:白衣白帽。战争中穿这样的服装表示奋死一战的决心。王注:“兵,凶事,故白冠服也。”
(11)辩:有辩才。
(12)奚独:为何只有。奚,疑问词,为何,如何。
(13)孔子曰:此三字原无,据《丛刊》本《家语》补。
(14)薰:一种香草。莸:一种臭草。
(15)敷:布,施。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种德行。
(16)原:平原。薮(sǒu):水浅草茂的湿地。王注:“广平曰原,泽无水曰薮也。”
(17)离旷:丈夫离家,妇人独处。
(18)凛然:态度严肃,令人敬畏的样子。
(19)抗手:举手。
【译文】
孔子向北游览到农山,子路、子贡、颜渊在身边陪着。孔子向四面望了望,感叹地说:“在这里集中精力思考问题,什么想法都会出现啊!你们每个人各谈谈自己的志向,我将从中做出选择。”
子路走上前说:“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白色的指挥旗像月亮,红色的战旗像太阳,钟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繁多的旌旗在地面盘旋飘舞。我带领一队人马进攻敌人,必会夺取敌人千里之地,拔去敌人的旗帜,割下敌人的耳朵。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到,您就让子贡和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真勇敢啊!”
子贡也走上前说道:“我愿出使到齐国和楚国交战的广阔原野上,两军的营垒遥遥相望,扬起的尘埃连成一片,士兵们挥刀交战。在这种情况下,我穿戴着白色衣帽,在两国之间劝说,论述交战的利弊,解除两国的灾难。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得到,您就让子路和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真有口才啊!”
颜回后退不说话。孔子说:“颜回,过来,为何只有你没有志向呢?”
颜回回答说:“文武两方面的事,子路和子贡都已经说过了,我还说什么呢?”
孔子说:“虽然如此,还是各人说说各人的志向,你就说吧。”
颜回回答说:“我听说薰草和莸草不能藏在同一个容器中,尧和桀不能共同治理一个国家,因为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我希望得到明王圣主来辅助他们,向人民宣传五教,用礼乐来教导他们,使百姓不修筑城墙,不逾越护城河,剑戟之类的武器改铸为农具,把牛马放牧到平原湿地,妇女不因丈夫长期离家而忧虑,千年无战争之患。这样,子路就没有机会施展他的勇敢,子贡就没有机会运用他的口才了。”
孔子表情严肃地说:“这种德行是多么美好啊!”
子路举起手来问到:“老师您选择哪种呢?”
孔子说:“不耗费财物,不危害百姓,不费太多的言辞,这只有颜回才有这个想法啊!”
鲁有俭啬者(1),瓦鬲煮食食之(2),自谓其美,盛之土型之器,以进孔子。孔子受之,欢然而悦,如受大牢之馈(3)。
子路曰:“瓦甂(4),陋器也。煮食,薄膳也。夫子何喜之如此乎?”
子曰:“夫好谏者思其君,食美者念其亲,吾非以馔具之为厚,以其食厚而我思焉。”
(又见于《说苑·反质》)
【注释】
(1)俭:节约。啬:节省。
(2)瓦鬲:陶制的煮饭炊具。王注:“瓦釜。”旧注:“曲脚鼎也。”
(3)大牢:即太牢。盛牲的食具叫牢,大的叫太牢。太牢盛三牲,因此把祭祀或宴会并用牛、羊、豕三牲也叫太牢。
(4)瓦甂(biān):粗陋的阔口食盆。
【译文】
鲁国有一个节俭的人,用瓦锅煮食物,吃后,自认为味道很美,就用小瓦盆装了一些进献给孔子。孔子接受了食物,非常高兴,如同接受了牛羊猪这样美味的馈赠。
子路说:“小瓦盆是简陋的器物,用它煮出来的食物,也是粗劣的食品,您为什么如此地喜欢呢?”
孔子说:“喜好劝谏的人思念国君,吃到美食的人会想到他的父母亲,我不看重盛食物器皿的好坏,而是因为他吃到好东西时想到了我。”
孔子之楚,而有渔者而献鱼焉,孔子不受。渔者曰:“天暑市远,无所鬻也(1),思虑弃之粪壤,不如献之君子,故敢以进焉。”
于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扫地,将以享祭(2)。门人曰:“彼将弃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
孔子曰:“吾闻诸:惜其腐(3),而欲以务施者,仁人之偶也(4),恶有受仁人之馈而无祭者乎(5)?”
(又见于《说苑·贵德》)
【注释】
(1)鬻:卖。
(2)享祭:祭祀。
(3)腐(niè):腐烂,食物变质。:熟食。旧注:“同饪。”
(4)偶:同类。
(5)恶有:怎有。
【译文】
孔子到楚国去,有一位打鱼人献给他一些鱼,孔子不接受。打鱼人说:“天热市场又远,已经无法卖了,我想扔到粪堆上,不如献给君子,所以敢于进献给您。”
于是孔子拜了又拜,接受了这些鱼,让弟子将地打扫干净,准备祭祀。弟子说:“打鱼人本来要扔掉这些鱼,而老师却要用来祭祀,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我听说,怕食物变质而想把它送给别人的人,是仁人一类的人,哪有接受了仁人的馈赠而不祭祀的呢?”
季羔为卫之士师(1),刖人之足(2)。俄而,卫有蒯聩之乱(3),季羔逃之,走郭门(4),刖者守门焉。谓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逾。”又曰:“彼有窦(5)。”季羔曰:“君子不隧(6)。”又曰:“于此有室。”季羔乃入焉。
既而追者罢,季羔将去,谓刖者:“吾不能亏主之法而亲刖子之足,今吾在难,此正子之报怨之时,而逃我者三,何故哉?”
刖者曰:“断足,固我之罪,无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7),先人后臣,欲臣之免也,臣知。狱决罪定,临当论刑,君愀然不乐(8)。见君颜色,臣又知之。君岂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固然。此臣之所以悦君也。”
孔子闻之,曰:“善哉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则树德,加严暴则树怨。公以行之,其子羔乎!”
(又见于《说苑·至公》、《韩非子·外储说左》)
【注释】
(1)季羔:即子羔,名高柴。孔子弟子。士师:狱官,主管狱讼之事。
(2)刖:砍断。
(3)蒯聩之乱:卫灵公太子蒯聩因犯罪出奔到晋国,卫灵公死后,他的另一个儿子辄被立为国君。蒯聩知道了这个消息,从晋国打回来欲夺取君位,引起一场动乱。
(4)窦:洞。
(5)隧:地道。这里用作动词,钻地道之意。王注:“隧,从窦出。”
(6)曩者:往昔,从前。
(7)愀然:面露忧愁之色。
【译文】
季羔担任卫国士师时,执行刑罚时砍掉了一个人的脚。不久,卫国发生了蒯聩发起的动乱,季羔逃跑出城,到了外城门口,正巧遇到被他砍断脚的人在守门。那人对季羔说:“那边有个缺口。”季羔说:“君子不跳墙。”那人又说:“那边有个洞。”季羔说:“君子不钻洞。”那人又说:“这里有屋子。”季羔这才进了屋。
不久,追捕季羔的人停止了追捕,季羔将要离开,就对被他砍断脚的人说:“过去我不能破坏国君的法令而亲手砍断了你的脚,现在我处在危难中,这正是你报仇雪恨的时候,但你三次让我逃命,这是为什么呢?”
那人说:“砍断我的脚,本是我罪有应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过去您依法行刑时,先对别人用刑而把我放在后面,是想让我免于刑罚,这我是知道的。当判决定罪后,临到对我行刑时,您脸色很忧伤。看到您的脸色,我又了解到您的内心。您并非是偏爱我啊,您天生是位君子,这样的表现完全是发自内心本性。这就是我喜欢您的原因。”
孔子听说这件事,说:“季羔做官做得多么好啊!他执行法令标准一致。心怀仁义宽恕就能树立恩德,而严刑暴虐就会结下仇怨。公正地执行法令,就是季羔吧!”
孔子曰:“季孙之赐我粟千钟也(1),而交益亲(2)。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3),而道加行。故道虽贵,必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微夫二子之贶财(4),则丘之道殆将废矣。”
(又见于《说苑·杂言》)
【注释】
(1)季孙:即季康子,名肥,鲁国大夫。赐:此指赠送。钟:古代容量单位,六石四斗为一钟。
(2)交益亲:孔子得到季孙赠送的粟以后,用来转送给缺粮的人,因此和这些人的关系更亲密了。这里不是指与季孙的关系。王注:“得季孙千钟之施以施与众,而交益亲。”
(3)南宫敬叔之乘我车:南宫敬叔,名阅,孟僖子之子,鲁国大夫。乘我车,孔子想去拜会老聃,顺便到周地看看。南宫敬叔将此事报告了鲁国国君,鲁国国君为孔子提供了车马。孔子这才得以向老聃问礼,并参观了周地庙宇。
(4)微:如果没有。夫:指示代词,那。贶(kuàng):赠送。
【译文】
孔子说:“自从季孙赠给我千钟粟,(我又转送给缺粮的朋友)我和朋友们的关系就更亲密了。自从南宫敬叔为我提供了车马后,我的道就更加流行了。所以,我讲的道虽然很重要,但也必须有一定的时机才会被人看重,有一定的有利条件才能流行。如果没有季孙和南宫敬叔赠财物给我,我的道几乎就要废弛了。”
孔子曰:“王者有似乎春秋(1),文王以王季为父(2),以太任为母(3),以太姒为妃(4),以武王、周公为子(5),以太颠、闳夭为臣(6),其本美矣(7)。武王正其身以正其国,正其国以正天下;伐无道,刑有罪,一动而天下正,其事成矣。春秋致其时而万物皆及,王者致其道而万民皆治。周公载己行化(8),而天下顺之,其诚至矣。”
(又见于《说苑·有道》)
【注释】
(1)王者有似乎春秋:春秋,指春种秋收。王注:“正其本而万物皆正。”
(2)文王:周文王,姬姓名昌,又称西伯、伯昌等。周朝的奠基人。王季:周文王的父亲,名季历。
(3)太任:又称挚仲氏任,王季之妃,文王之母。
(4)太姒:周文王之妃,生武王、周公、管叔、蔡叔等。
(5)武王:周武王,名发,周朝的建立者。周公:名旦,武王之弟。
(6)太颠、闳夭:都是周文王的大臣。
(7)本:根本。这里指出身。
(8)载己行化:以自己的行为来教化天下。载,行。王注:“载亦行矣,言行己以行化,其身正不令而行也。”
【译文】
孔子说:“做君王的人如同春种秋收一样,周文王有王季这样的父亲,太任这样的母亲,太姒这样的妃子,武王、周公这样的儿子,太颠、闳夭这样的大臣,他的根本就是很好的。武王先把自身修养好,然后再去治理他的国家;把国家治理好了,再去治理天下。讨伐无道的国家,惩治那些有罪的人,一行动天下就得到治理,他的事业就成功了。春夏秋冬按时变换,万物就能正常生长;做君王的按照正确的方法治理,万民就会安定。周公以身作则来教化天下,天下百姓都顺从他,他的诚心可以说达到了极点。”
曾子曰(1):“入是国也,言信于群臣,而留可也;行忠于卿大夫,则仕可也;泽施于百姓,则富可也。”
孔子曰:“参之言此,可谓善安身矣。”
(又见于《说苑·说丛》)
【注释】
(1)曾子:即曾参,孔子弟子。
【译文】
曾子说:“到了这个国家,如果你的言论能取信于这个国家的大臣们,你就可以留在这个国家了;如果你的忠诚能取信于这个国家的卿大夫等高官,你就可以在那里做官了;如果你的恩泽能施予百姓,你就可以过上富裕的生活了。”
孔子说:“曾参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以算得上是善于安身了。”
子路为蒲宰(1),为水备(2),与其民修沟渎。以民之劳烦苦也,人与之一箪食(3),一壶浆(4)。
孔子闻之,使子贡止之。子路忿然不悦,往见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将至,恐有水灾,故与民修沟洫以备之。而民多匮饿者,是以箪食壶浆而与之。夫子使赐止之(5),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
孔子曰:“汝以民为饿也,何不白于君,发仓廪以赈之(6)?而私以尔食馈之,是汝明君之无惠,而见己之德美矣。汝速已则可,不已,则汝之见罪必矣(7)。”
(又见于《说苑·臣术》)
【注释】
(1)蒲:鲁国地名,在今河北长垣。宰:一邑的地方长官。
(2)为水备:做防止水灾的准备。
(3)箪:盛饭的竹器。
(4)浆:稀米汤。或指水。
(5)赐:子贡的名。
(6)发:打开。仓廪:粮仓。赈:救济。
(7)见罪:被认为有罪。见,被,表示被动。
【译文】
子路在蒲地做县令,采取了防备水灾的措施,和民众一起修筑沟渠。考虑到民众劳作过于辛苦,子路就给每人发一箪饭一瓢水。
孔子听到这件事,立刻让子贡阻止子路这样做。子路忿懑不悦,于是去见孔子,说:“我因为暴雨即将来临,恐怕会有水灾,所以和民众一起修筑沟渠来防备。民众中很多人因为缺粮而挨饿,因此发给他们每人一箪食一瓢水。老师您派子贡来阻止我,这是您阻止我行仁啊。您教导我们要有仁爱之心却禁止我行仁,我接受不了。”
孔子说:“你既然知道民众在挨饿,为何不向国君报告,请他发放国家粮仓的粮食来救济呢?而你私下里把你的食物送给他们,这是你彰显国君没有恩惠而表现自己道德的美好。你赶快停止还可以,如不停止,你必定会获罪。”
子路问于孔子曰:“管仲之为人何如(1)?”
子曰:“仁也。”
子路曰:“昔管仲说襄公(2),公不受,是不辩也;欲立公子纠而不能(3),是不智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4),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槛车(5),无惭心,是无愧也;事所射之君(6),是不贞也;召忽死之(7),管仲不死,是不忠也。仁人之道,固若是乎?”
孔子曰:“管仲说襄公,襄公不受,公之暗也(8);欲立子纠而不能,不遇时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知权命也(9);桎梏而无惭心,自裁审也(10);事所射之君(11) ,通于变也;不死子纠,量轻重也。夫子纠未成君,管仲未成臣,管仲才度义(12),管仲不死束缚而立功名,未可非也。召忽虽死,过与取仁(13),未足多也。”
(又见于《说苑·善说》)
【注释】
(1)管仲:名夷吾,字仲。为齐桓公之相。主张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九和诸侯,一匡天下,使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2)襄公:齐襄公,名诸儿,在位十二年,后被臣下所杀。
(3)欲立公子纠:管仲曾和召忽一起辅佐公子纠(齐襄公之弟,公子小白之兄),齐襄公被杀后,管仲、召忽领着公子纠从鲁国赶回齐国,想争夺君位。公子小白从莒国先回到齐国做了国君,就是后来称霸一时的齐桓公。后来小白派人杀了公子纠。王注:“齐襄公立无知。鲍叔牙曰:‘君使民慢,乱将作矣。’奉公子小白出奔莒。公孙无知杀襄公,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奔鲁。齐人杀无知,鲁伐齐,纳子纠。小白自莒先入,是为桓公。公乃杀子纠,召忽死之也。”
(4)家残于齐:管仲离开齐国外出求仕时,父母被杀。
(5)桎梏而居槛车:在争夺君位的斗争中,公子纠、管仲、召忽一方失败,公子纠被杀后,管仲被用囚车送回到齐国。桎梏:镣铐。槛车:囚车。
(6)事所射之君:在公子纠和小白争夺君位的斗争中,管仲用箭射中小白的皮带钩。后来小白当了国君,不计前嫌任用管仲为相,管仲也欣然接受。
(7)召忽死之:召忽在公子纠被杀后,殉职而死。
(8)暗:昏暗,糊涂。
(9)知:原作“和”,据《四部丛刊》本《家语》改。权命:审度时命。
(10)裁审:裁断审度。
(11)通于变:善于权变,灵活处理。
(12)度:超过。
(13)过与取仁:为成仁做得太过分了。
【译文】
子路向孔子请教说:“管仲的为人怎么样呢?”
孔子回答说:“是位仁人。”
子路说:“从前管仲游说齐襄公,襄公没有接受,这说明他没有口才;他想立公子纠为国君,但未能成功,这说明他没有智慧;他的家庭在齐国遭到残害却没有表现出忧伤的神色,这说明他不仁慈;他戴着镣铐坐在囚车上,却毫无羞愧之色,可见他没有羞耻之心;侍奉自己曾经用箭射过的国君,这说明他不贞;召忽殉职而死,管仲却不死,这说明他不忠。作为仁人,难道是这样的吗?”
孔子说:“管仲游说襄公,襄公不接受,那是因为襄公昏暗糊涂;欲立公子纠为国君而未能成功,那是因为时运不济;在齐国家庭遭到残害而没有表现忧伤,那是因为他懂得审度时命;戴着镣铐而没有羞愧之心,那是因为他懂得裁断审度;侍奉他曾用箭射过的国君,那是他能通权达变;不为公子纠殉命,那是他权衡了生与死的轻重;公子纠没能成为国君,管仲也就没有成为他的大臣,管仲的才能超过了他对道义的追求,他不被这些道德信条束缚去赴死,而是想建立功名,这无可非议。召忽虽然殉职而死,但为了成仁做得太过分了,不值得称赞。”
孔子适齐(1),中路闻哭者之声,其音甚哀。孔子谓其仆曰:“此哭哀则哀矣,然非丧者之哀矣。”
驱而前,少进,见有异人焉(2),拥镰带素(3),哭者不衰。孔子下车,追而问曰:“子何人也?”
对曰:“吾丘吾子也(4)。”
曰:“子今非丧之所,奚哭之悲也(5)?”
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觉,悔之何及?”
曰:“三失可得闻乎?愿子告吾,无隐也。”
丘吾子曰:“吾少时好学,周遍天下,后还,丧吾亲,是一失也;长事齐君,君骄奢失士,臣节不遂,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离绝,是三失也。夫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再见者亲也,请从此辞。”遂投水而死。
孔子曰:“小子识之(6),斯足为戒矣!”
自是弟子辞归养亲者十有三。
(又见于《说苑·敬慎》)
【注释】
(1)适:往,到。
(2)异人:不同一般的人。
(3)拥镰带素:拿着镰刀,穿着素衣。
(4)丘吾子:一作虞丘子,贤者。
(5)奚:为什么。
(6)识:记住。
【译文】
孔子到齐国去,在路途中听到有人在哭,哭声很悲哀。孔子对跟随他的人说:“这人的哭声悲哀是悲哀,但不是丧失亲人的悲哀。”
于是继续驱车前行,没走多远,看到一个非同一般的人,拿着镰刀,穿着素衣,不停地哭泣。孔子下了车,追上前问道:“您是何人啊?”
那人回答说:“我是丘吾子。”
孔子说:“您现在并不在举办丧事的地方,为什么哭得如此悲伤呢?”
丘吾子说:“我有三件过失,到晚年才发现,后悔也来不及了。”
孔子问:“您的三件过失可以说来听听吗?希望您毫无隐瞒地告诉我。”
丘吾子说:“我年轻时很好学,走遍了天下,后来回了家,父母都已去世,这是第一件过失;年长后侍奉齐国国君,齐君骄奢失去臣民拥护,我作为臣子也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这是第二件过失;我平生结交了很多朋友,现今都断绝了来往,这是第三件过失。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过去了而不能返回的,是岁月;不能再见到的,是父母。请让我从此辞离人世吧!”于是投水而死。
孔子对弟子们说:“你们要记着,丘吾子的事足以为戒了。”
从此以后,弟子中辞别孔子回去奉养父母的有十三个人。
孔子谓伯鱼曰(1):“鲤乎,吾闻可以与人终日不倦者,其唯学乎?其容体不足观也,其勇力不足惮也(2),其先祖不足称也(3),其族姓不足道也,终而有大名,以显闻四方,流声后裔者(4),岂非学之效也?故君子不可以不学,其容不可以不饬(5)。不饬无类(6),无类失亲,失亲不忠,不忠失礼,失礼不立。夫远而有光者,饬也;近而愈明者,学也。譬之污池,水潦注焉(7),雚苇生焉(8),虽或以观之,孰知其源乎(9)?”
(又见于《说苑·建本》、《尚书大传》)
【注释】
(1)伯鱼:孔子儿子孔鲤的字。
(2)惮:畏惧,害怕。
(3)称:赞扬,称道。
(4)后裔:后代,后世。
(5)饬:一本作“饰”,指修饰,打扮。
(6)无类:没有礼貌。王注:“类宜为貌,不在饬,故无貌,不得言不饬无类也。礼貌矜庄,然后亲爱可久,故曰无类失亲也。”
(7)水潦:雨水。
(8)雚(huán)苇:芦苇一类。
(9)孰知其源乎:王注:“源,泉源也。水潦注于池而生雚苇,观者谁知其非源泉也?以言学者虽从外入,及其用之,人谁知其非从此出也者乎?”
【译文】
孔子对他的儿子孔鲤说:“鲤啊!我听说可以和人整天不停地谈论而不厌倦的,恐怕只有学问吧。一个人容貌不美不足以让人欣赏,勇力不够不足以让人害怕,先祖没有名声不足以让人称赞,姓氏不显赫不足以让人称道,最终有了名声而显扬四方,流传后世的,难道不是学问的功效吗?因此君子不能不学习,容貌不能不修饰。不修饰就是没礼貌,没礼貌就会失去别人的亲近,失去别人的亲近就没有人对你忠诚,失去忠诚也就没有了礼,失去了礼就不能自立。远看而有光彩的,是修饰的结果;近看更加耀眼的,是学习的功效。这就好像一个烂泥坑,雨水注入,芦苇生长出来,虽然有人来观看,谁能知道水源是从哪里来的呢?”
子路见于孔子曰:“负重涉远,不择地而休;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昔者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实(1),为亲负米百里之外。亲殁之后,南游于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钟,累茵而坐(2),列鼎而食(3),愿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复得也。枯鱼衔索(4),几何不蠹(5)?二亲之寿,忽若过隙(6)。”
孔子曰:“由也事亲,可谓生事尽力,死事尽思者也。”
(又见于《说苑·建本》)
【注释】
(1)藜藿之实:指粗劣的食物。藜、藿,两种植物名。
(2)累茵:多层坐垫。言其奢华。
(3)列鼎而食:吃饭时,各种装饭菜的鼎摆在面前。言饭菜丰盛。鼎,古代一种盛食物的金属器具。
(4)枯鱼衔索:用绳索串着的干鱼。
(5)几何:若干,多少。指时间。蠹:虫蛀,腐烂。
(6)忽若过隙:比喻光阴迅速。忽,快速。过隙,日影晃过墙壁缝隙。
【译文】
子路见到孔子,说:“背着沉重的东西,跋涉在漫长的路上,休息时不选择地方的好坏;家庭贫穷,父母年老,做官时不计较俸禄的多少。从前我侍奉父母时,经常吃粗劣的饭菜,为父母到百里之外去背米。双亲去世之后,我南游到了楚国,跟随我的车子多达百辆,积累的粮食多达万钟,铺着多层坐垫而坐,摆列着很多食品吃饭。这时,我即使再想吃粗劣的饭菜,为父母背米,也不可能了。绳索串着的枯鱼,何时不生蛀虫呢?我觉得父母的寿命,短暂得如白驹过隙一样一闪而过。”
孔子说:“子路侍奉父母,可以说活着时竭尽了孝心,死后竭尽了思念。”
孔子之郯(1),遭程子于涂(2),倾盖而语终日(3),甚相亲。顾谓子路曰:“取束帛以赠先生(4)。”
子路屑然对曰(5):“由闻之,士不中间见(6),女嫁无媒,君子不以交,礼也。”
有间,又顾谓子路。子路又对如初。
孔子曰:“由,《诗》不云乎(7):‘有美一人,清扬宛兮(8)。邂逅相遇(9),适我愿兮。’今程子,天下贤士也,于斯不赠,则终身弗能见也。小子行之!”
(又见于《韩诗外传·二》、《说苑·尊贤》)
【注释】
(1)郯:古国名,相传为少昊氏之后。王注:“郯,国名也,少昊之后所封之国也。郯子达礼,孔子故往谘问焉。”
(2)遭:遇。程子:不详。看来是位贤人。
(3)倾盖:指行道相遇而停车。王注:“倾盖,驻车。”
(4)束:量词,五匹为一束。
(5)屑然:顾惜,介意。指子路不情愿送束帛。
(6)中间:介绍。王注:“中间,谓绍介也。”
(7)诗:此指《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8)清扬:眉清目秀。宛:美好。王注:“清扬,眉目之间也,宛然美也。”
(9)邂逅:不期而遇。
【译文】
孔子到郯国去,在路上遇到了程子,他们停下车子在一起交谈了一整天,谈得很亲热。孔子回过头对子路说:“拿一束帛送给程先生。”
子路不情愿地对孔子说:“我听说读书人不经人介绍就与人见面,女子不经过媒人就出嫁,君子是不和这种人交往的,这是礼节。”
过了一会,孔子又将送帛的话对子路说了一遍,子路的回答和原来一样。
孔子说:“仲由,《诗》中不是有这样的话吗:‘有一位美人,长得很漂亮。没有约会巧相遇,恰巧是我的愿望。’现今这位程先生,是天下的贤士,在这里不赠帛给他,恐怕终身再也不能遇到他了。你赶快拿帛给程先生吧!”
孔子自卫反鲁,息驾于河梁而观焉(1)。有悬水三十仞(2),圜流九十里(3),鱼鳖不能导(4),鼋鼍不能居(5)。有一丈夫,方将厉之(6)。孔子使人并涯止之(7),曰:“此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鼋鼍不能居也,意者难可济也。”
丈夫不以措意(8),遂渡而出。孔子问之曰:“巧乎?有道术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
丈夫对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措吾躯于波流(9),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复出也。”
孔子谓弟子曰:“二三子识之(10),水且犹可以忠信成身亲之,而况于人乎!”
(又见于《列子·说符》、《说苑·杂言》)
【注释】
(1)息驾:停车。河梁:《说苑·杂言篇》作“吕梁”。王注:“河水无梁,庄周书说孔子于吕梁言事者,通渭水为河也。”《水经·泗水注》:“泗水之上有石梁焉,故曰吕梁也。悬涛漰渀,实为泗险。孔子所谓鱼鳖不能游。”此河梁,指巨石或山阻挡河水形成瀑布处,据《水经注》,当在泗水上。
(2)悬水:瀑布。仞:古代长度单位,八尺为一仞。王注:“八尺曰仞,悬二十四丈者也。”
(3)圜流:王注:“圜流,廻流也,水深急则然。”
(4)导:通过。
(5)鼋鼍(yuántuó):鳖和鳄鱼。
(6)厉:渡过。王注:“厉,渡。”
(7)并涯:到岸边。
(8)措意:放在心上。
(9)措:安置,安放。
(10)二三子:孔子对他的学生们的称呼。
【译文】
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的途中,把车停在河梁上观赏风景。有瀑布高达三十仞,流下来翻腾回旋的水流达九十里长,鱼鳖不敢过去,鳄鱼不敢停留。但有一位男子却正准备渡过去。孔子让人到岸边劝阻说:“这瀑布高达三十仞,下面翻腾回旋的水流有九十里,鱼鳖不敢过去,鳄鱼不敢停留,想来是难以渡过去的。”
那位男子不把孔子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游了过去。孔子问他:“你有什么技巧吗?还是有道术呢?所以能在这样的急流中出入,是凭什么呢?”
那男子回答说:“我开始入水的时候,先是充满了忠信之心;等我出来的时候,又充满了忠信之心。忠信之心使我置身于急流之中,而我不敢有一点私心,所以能入而复出。”
孔子对弟子们说:“你们记着,水尚且可以使人凭忠信之心让人亲近,何况是人呢!”
孔子将行,雨而无盖(1)。门人曰:“商也有之(2)。”
孔子曰:“商之为人也,甚恡于财(3)。吾闻与人交,推其长者,违其短者,故能久也。”
(又见于《说苑·杂言》)
【注释】
(1)盖:车上的伞盖。
(2)商:子夏的名,姓卜,孔子弟子。
(3)甚恡(lìn)于财:王注:“恡,啬甚也。”
【译文】
孔子将要外出,天下起了雨,他却没有伞盖。
门人说:“卜商有伞盖。”
孔子说:“卜商的为人,对财物特别的吝啬。我听说与人交往,要推扬他的长处,避开他的短处,这样才能长久地交往下去。”
楚昭王渡江,江中有物大如斗(1),圆而赤,直触王舟,舟人取之。王大怪之,遍问群臣,莫之能识。
王使使聘于鲁(2),问于孔子。子曰:“此所谓萍实者也(3),可剖而食之。吉祥也,唯霸者为能获焉。”
使者反,王遂食之,大美。久之,使来,以告鲁大夫。大夫因子游问曰(4):“夫子何以知其然?”
曰:“吾昔之郑,过乎陈之野,闻童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此是楚王之应也。吾是以知之。”
(又见于《说苑·辨物》)
【注释】
(1)斗:古代盛酒器。
(2)聘:古代诸侯之间派使者问候。
(3)萍:一种水草。
(4)子游:言偃的字,孔子弟子。
【译文】
楚昭王渡江时,江中有个东西大如斗,又圆又红,径直撞上了楚王所乘的船,划船的人把它捞了上来。楚王看了非常奇怪,问遍了大臣,没有人认识。
楚王派使者到鲁国去,向孔子请教。孔子说:“这就是所谓的萍食,可以切开来吃。这是吉祥之物,只有诸侯中的霸主才能得到。”
使者回去后,楚王就把萍食吃了,味道非常美。很久之后,楚国使者来到鲁国,把这件事告诉了鲁国大夫。鲁大夫通过子游问道:“孔先生怎么知道那是萍食而又能吃呢?”
孔子说:“从前我到郑国去,经过陈国野外时,听到小孩说的童谣:‘楚王渡江得萍食,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这是应在楚王身上的征兆,我是从这件事知道的。”
子贡问于孔子曰:“死者有知乎?将无知乎?”
子曰:“吾欲言死之有知,将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1);吾欲言死之无知,将恐不孝之子弃其亲而不葬。赐不欲知死者有知与无知(2),非今之急,后自知之。”
(又见于《说苑·辨物》)
【注释】
(1)顺孙:孝顺之孙。
(2)赐:子贡的名,姓端木。
【译文】
子贡问孔子:“死去的人有知觉呢?还是无知觉呢?”
孔子说:“我要说死者有知觉,恐怕那些孝顺子孙因送别死者而妨害了生者;我要说死者没有知觉,又怕不孝之子抛弃亲人而不埋葬。赐啊!你不必知道死者是有知还是无知,这不是现在急于了解的事,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子贡问治民于孔子。
子曰:“懔懔焉若持腐索之扞马(1)。”
子贡曰:“何其畏也?”
孔子曰:“夫通达御之,皆人也(2)。以道导之(3),则吾畜也;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如之何其无畏也?”
(又见于《说苑·政理》)
【注释】
(1)懔懔焉若持腐索之扞马:懔懔,紧张恐惧的样子。扞马,驾驭马。王注:“懔懔,戒惧之貌。扞马,突马。”《说苑·政理篇》此句作“懔懔焉如以腐索御奔马”,并有注:“《家语》‘以’作‘持’,‘御’作‘扞’,皆误也。”
(2)通达:道路宽阔。
(3)道:正确的方法。
【译文】
子贡向孔子询问治理民众的方法。
孔子说:“治民要像手持腐朽的缰绳驾驭奔跑的马那样地小心谨慎就行了。”
子贡说:“有那么可怕吗?”
孔子说:“在交通要道上驾驭马,到处都是人。用正确的方法来引导马,那么这马就像我驯养的家畜一样听话:用不正确的方法引导它,它则会成为我的仇敌。怎么能不畏惧呢?”
鲁国之法,赎人臣妾于诸侯者(1),皆取金于府(2)。子贡赎之,辞而不取金。
孔子闻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之举事也(3),可以移风易俗,而教导可以施之于百姓,非独适身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赎人受金则为不廉,则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鲁人不复赎人于诸侯。”
(又见于《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说苑·政理》、《淮南子·齐俗》《道应》)
【注释】
(1)臣:指家臣。
(2)府:国库。
(3)举事:做事。
【译文】
鲁国的法律规定,向诸侯赎回臣妾的人,赎金都可以从国库中领取。子贡赎回了臣妾,却谢绝拿国库的钱。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赐这事做得不对。圣人做某件事,可以移风易俗,他的教导可以在百姓中施行,不仅仅适合他自身。现在的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如果赎人拿了国家的钱就是不廉洁,那用什么钱去赎呢?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能再向诸侯赎人了。”
子路治蒲,请见于孔子曰:“由愿受教于夫子(1)。”子曰:“蒲其如何?”对曰:“邑多壮士,又难治也。”
子曰:“然。吾语尔,恭而敬,可以摄勇(2);宽而正,可以怀强(3);爱而恕,可以容困(4);温而断,可以抑奸。如此而加之,则正不难矣。”
(又见于《说苑·政理》)
【注释】
(1)由:子路的名。
(2)摄:威慑。
(3)怀:安抚。
(4)容困:容纳困穷的人。王注:“言爱恕者,能容困穷。”
【译文】
子路治理蒲地的时候,请求拜见孔子,说:“我想得到老师您的指教。”孔子说:“蒲那个地方怎么样呢?”子路回答说:“邑中多壮士,又很难治理。”
孔子说:“是这样啊!我告诉你,谦恭而又敬重,可以使勇猛的人敬畏;宽厚而又正直,可以安抚强人;友爱而又宽恕,可以容纳困穷的人;温和而又果断,可以抑制奸人。像这样各种办法并用,治理起来就不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