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艷曲警芳心
【第二十三回】西廂記1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2艷曲警芳心
話說賈母次日仍領眾人過節1。那元妃卻自幸大觀園回宮去後，便命將那日所有的題詠，命探春抄錄妥協，自己編次優劣，又令在大觀園勒石3，為千古風流雅事。因此賈政命人選拔精工，大觀園磨石鐫字。賈珍率領賈蓉賈薔等監工。因賈薔又管著文官等十二個女戲子並行頭等事，不得空閑，因此又將賈菖、賈菱、賈萍喚來監工。一日燙蠟釘硃4，動起手來。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那玉皇廟並達摩庵兩處，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並十二個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觀園來，賈政正想發到各廟去分住。不想後街上住的賈芹之母楊氏2，正打算到賈政這邊謀一個大小事件與兒子管管，也好弄些銀錢使用，可巧聽見這件事，便坐車來求鳳姐。鳳姐因見他素日嘴頭兒乖滑3，便依允了。想了幾句話，便回了王夫人說：「這些小和尚小道士萬不可打發到別處去，一時娘娘出來，就要應承的。倘或散了，若再用時，可又費事。依我的主意，不如將他們都送到家廟鐵檻寺去，月間不過派一個人拿幾兩銀子去買柴米就是了。說聲用，走去叫一聲就來，一點兒不費事。」
王夫人聽了，便商之於賈政。賈政聽了笑道：「倒是提醒了我。就是這樣。」即時喚賈璉。
賈璉正同鳳姐吃飯，一聞呼喚，放下飯便走。鳳姐一把拉住，笑道：「你先站住，聽我說話：要是別的事，我不管；要是為小和尚小道士們的事，好歹你依著我這麼著。」如此這般，教了一套話，賈璉搖頭笑道：「我不管！你有本事你說去。」鳳姐聽說，把頭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帶笑不笑的瞅著賈璉道：「你是真話，還是玩話兒？」賈璉笑道：「西廊下5五嫂子的兒子芸兒求了我兩三遭，要件事管管，我應了，叫他等著。好容易出來這件事，你又奪了去！」鳳姐兒笑道：「你放心，園子東北角上，娘娘說了，還叫多多的種松柏樹，樓底下還叫種些花草兒，等這件事出來，我包管叫芸兒管這工程就是了。」賈璉道：「這也罷了。」因又悄悄的笑道：「我問你4，我昨兒晚上不過要改個樣兒，你什麼就那麼扭手扭腳的呢？」鳳姐聽了，把臉飛紅5，「嗤」6的一笑，向賈璉啐了一口，依舊低下頭吃飯。
賈璉笑著一徑去了。走到前面，見了賈政，果然為小和尚的事，賈璉便依著鳳姐的話，說道：「看來芹兒倒出息了，這件事，竟交給他去管，橫豎照裡頭的規例，每月支領就是了。」賈政原不大理論這些小事，聽賈璉如此說，便依允了。賈璉回房告訴鳳姐，鳳姐即命人去告訴楊氏，賈芹便來見賈璉夫妻，感謝不盡。鳳姐又作情先支三個月的費用，叫他寫了領字，賈璉畫了押，登時發了對牌出去，銀庫上按數發出三個月的供給來，——白花花三百兩。賈芹隨手拈了一塊與掌平的人，叫他們「喝了茶罷」。於是命小廝拿了回家，與母親商議。登時僱車坐上6，又僱了幾輛車子，至榮國府角門前，喚出二十四個人來，坐上車子，一徑往城外鐵檻寺去了。當下無話。
如今且說那元妃在宮中編次「大觀園題詠」，忽然想起那園中的景致，自從幸過之後，賈政必定敬謹封鎖，不叫人進去，豈不辜負此園？況家中現有幾個能詩會賦的姐妹們，何不命他們進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顏。卻又想寶玉自幼在姐妹叢中長大，不比別的兄弟，若不命他進去，又怕冷落了他，恐賈母王夫人心上不喜，須得也命他進去居住方妥。命太監夏忠到榮府下一道諭：「命寶釵等在園中居住，不可封錮7，命寶玉也隨進去讀書。」
賈政王夫人接了諭命，夏忠去後，便回明賈母，遣人進去各處收拾打掃，安設簾幔床帳。別人聽了，還猶自可，惟寶玉喜之不勝。正和賈母盤算，要這個，要那個，忽見丫鬟來說：「老爺叫寶玉。」寶玉呆了半晌，登時掃了興，臉上轉了色，便拉著賈母，扭得扭股兒糖8似的，死也不敢去。賈母只得安慰他道：「好寶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況你作了這篇好文章，想必娘娘叫你進園去住，他吩咐你幾句話，不過是怕你在裡頭淘氣。他說什麼，你只好生答應著就是了，」一面安慰，一面喚了兩個老嬤嬤來，吩咐：「好生帶了寶玉去，別叫他老子唬著他。」老嬤嬤答應了。
寶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這邊來。可巧賈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議事情，金釧兒、彩雲、彩鳳、繡鸞、繡鳳等眾丫鬟都廊檐下站著呢，一見寶玉來，都抿著嘴兒笑他。金釧兒一把拉著寶玉，悄悄的說道：「我這嘴上是才搽的香香甜甜的胭脂，你這會子可吃不吃了！」彩雲一把推開金釧兒，笑道：「人家心裡發虛7，你還慪他！——趁這會子喜歡，快進去罷。」寶玉只得挨門進去，原來賈政和王夫人都在裡間呢。趙姨娘打起簾子來，寶玉挨身而入，只見賈政和王夫人對坐在炕上說話兒，地下一溜椅子，迎春、探春、惜春、賈環四人都坐在那裡。一見他進來，探春惜春和賈環都站起來。
賈政一舉目見寶玉站在跟前，神采飄逸9，秀色奪人；又看看賈環人物委瑣10，舉止粗糙，——忽又想起賈珠來。再看看王夫人只有這一個親生的兒子，素愛如珍；自己的鬍鬚將已蒼白：因此上，把平日嫌惡寶玉之心，不覺減了八九分。半晌說道：「娘娘吩咐說，你日日在外遊嬉，漸次疏懶了功課，如今叫禁管你和姐妹們在園裡讀書，你可好生用心學習；再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細著！」
寶玉連連答應了幾個「是」。王夫人便拉他在身邊坐下。他姐弟三人依舊坐下，王夫人摸索著寶玉的脖項說道：「前兒的丸藥都吃完了沒有？」寶玉答應道：「還有一丸。」王夫人道：「明兒再取十丸來，天天臨睡時候，叫襲人伏侍你吃了再睡。」寶玉道：「從太太吩咐了，襲人天天臨睡打發我吃的。」
賈政便問道：「誰叫『襲人』？」王夫人道：「是個丫頭。」賈政道：「丫頭不拘叫個什麼罷了，是誰起這樣刁鑽名字？」王夫人見賈政不喜歡8了，便替寶玉掩飾道：「是老太太起的。」賈政道：「老太太如何曉得這樣的話？一定是寶玉。」寶玉見瞞不過，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讀詩，曾記古人有句詩云：『花氣襲人知晝暖』，因這丫頭姓『花』，便隨意起的。」王夫人忙向寶玉說道：「你回去改了罷。——老爺也不用為這小事生氣。」賈政道：「其實也無妨礙，不用改。只可見寶玉不務正，專在這些濃詞艷詩上作工夫。」說畢，斷喝了一聲：「作孽的畜生，還不出去！」王夫人也忙道：「去罷，去罷！怕老太太等吃飯呢。」
寶玉答應了，慢慢的退出去；向金釧兒笑著伸伸舌頭，帶著兩個老嬤嬤，一溜烟去了。剛至穿堂門前，只見襲人倚門而立，見寶玉平安回來，堆下笑來，問道：「叫你作什麼？」寶玉告訴：「沒有什麼，不過怕我進園淘氣，吩咐吩咐。」一面說，一面回至賈母跟前，回明原委。只見黛玉正在那裡，寶玉便問他：「你住在那一處好？」黛玉正盤算這事，忽見寶玉一問，便笑道：「我心裡想著瀟湘館好。我愛那幾竿竹子，隱著一道曲欄，比別處幽靜些。」寶玉聽了，拍手笑道：「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要叫你那裡住。我就住怡紅院。咱們兩個又近，又都清幽。」
二人正計議著，賈政遣人來回賈母，說是：「二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哥兒姐兒們就搬進去罷。這幾日便遣人進去分派收拾。」寶釵住了蘅蕪院，黛玉住了瀟湘館，迎春住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掩書齋，惜春住了蓼風軒，李紈住了稻香村，寶玉住了怡紅院。每一處添兩個老嬤嬤，四個丫頭；除各人的奶娘親隨丫頭外，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至二十二日，一齊進去，登時園內花招繡帶，柳拂香風，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閑言少敘，且說寶玉自進園來，心滿意足，再無別項可生貪求之心，每日只和姐妹丫鬟們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作畫吟詩，以至描鸞刺鳳，鬥草簪花11，低吟悄唱，拆字猜枚12，無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他曾有幾首四時即事詩，雖不算好，卻是真情真景。
「春夜即事」云：
霞綃雲幄13任鋪陳，隔巷蛙聲9聽未真。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14為我嗔15。自是16小鬟17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18。
「夏夜即事」云：
倦繡佳人幽夢19長，金籠鸚鵡喚茶湯。窗明麝月開宮鏡20，室靄檀雲品御香21。琥珀杯傾荷露滑22，玻璃23檻納柳風涼。水亭處處齊紈24動，簾捲朱樓罷晚妝25。
「秋夜即事」云：
絳芸軒26裡絕喧嘩，桂魄27流光28浸茜紗29。苔鎖石紋容睡鶴，井30飄桐露濕棲鴉。抱衾婢至舒金鳳31，倚檻人歸落翠花32。靜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撥索烹茶33。
「冬夜即事」云：
梅魂竹夢已三更，錦罽34鸘衾35睡未成。松影一庭惟見鶴，梨花36滿地不聞鶯。女奴翠37袖詩懷冷，公子金貂酒力輕38。卻喜侍兒知試茗39，掃將新雪及時烹404142。
不說寶玉閑吟，且說這幾首詩，當時有一等勢利人，見是榮國府十二三歲的公子作的，抄錄出來，各處稱頌；再有等輕薄子弟，愛上那風流妖艷之句，也寫在扇頭壁上，不時吟哦賞讚，因此上竟有人來尋詩覓字，倩畫求題43，這寶玉一發得意了，每日家作這些外務。誰想靜中生動，忽一日，不自在起來，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來進去，只是發悶10。園中那些女孩子，正是混沌世界天真爛漫之時，坐臥不避，嬉笑無心，那裡知寶玉此時的心事？那寶玉不自在，便懶在園內，只想外頭鬼混，卻痴痴的，又說不出什麼滋味來11。茗烟見他這樣，因想與他開心，左思右想，皆是寶玉玩煩了的，只有一件，不曾見過。想畢，便走到書坊內，把那古今小說，並那飛燕、合德44、則天、玉環的「外傳」45，與那傳奇角本46，買了許多，孝敬寶玉。寶玉一看，如得珍寶。茗烟又囑咐道：「不可拿進園去，叫人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著走』47了。」寶玉那裡肯不拿進去？踟躕48再四，單把那文理雅道些的，揀了幾套進去，放在床頂上，無人時方看；那粗俗過露的，都藏於外面書房內。
那日正當三月中浣49，早飯後，寶玉攜了一套「會真記」50，走到沁芳閘橋那邊桃花底下一塊石上坐著，展開「會真記」，從頭細看。正看到「落紅成陣」51，只見一陣風過，樹上桃花吹下一大斗12來，落得滿身滿書滿地皆是花片。寶玉要抖將下來，恐怕腳步踐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兒，來至池邊，抖在池內。那花瓣兒浮在水面，飄飄蕩蕩，竟流出沁芳閘去了。
回來只見地下還有許多花瓣，寶玉正踟躇間，只聽背後有人說道：「你在這裡作什麼？」寶玉一回頭，卻是黛玉來了：肩上擔著花鋤，花鋤上掛著紗囊，手內拿著花帚。寶玉笑道：「來得正好，你把這些花瓣兒都掃起來，撂在那水裡去罷。我才撂了好些在那裡了。」黛玉道：「撂在水裡不好，你看這裡的水乾淨，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兒什麼沒有？仍舊把花糟蹋了。那畸52角兒上我有一個花冢，如今把他掃了，裝在這絹袋裡，埋在那裡；日久隨土化了，豈不乾淨。」
圖說：寶玉（讀書）
寶玉聽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書，幫你來收拾。」黛玉道：「什麼書？」寶玉見問，慌得藏了，便說道：「不過是『中庸』『大學』。」黛玉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兒給我瞧瞧，好多著呢！」寶玉道：「妹妹，要論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別告訴人。真是好文章！你要看了，連飯也不想吃呢！」一面說，一面遞過去。黛玉把花具放下，接書來瞧，從頭看去，越看越愛，不頓飯時，已看了好幾齣13了。但覺詞句警人，餘香滿口。一面看了，只管出神14，心內還默默記誦。寶玉笑道：「妹妹，你說好不好？」黛玉笑著點頭兒。寶玉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的貌』53。」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的通紅了，登時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雙似睜非睜的眼，桃腮帶怒，薄面含嗔，指著寶玉道：「你這該死的，胡說了！好好兒的，把這些淫詞艷曲弄了來，說這些混賬話，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母去！」——說到「欺負」二字，就把眼圈兒紅了，轉身就走。
寶玉急了，忙向前攔住道：「好妹妹，千萬饒我這一遭兒罷！要有心欺負你15，明兒我掉在池子裡，叫個癩頭黿54吃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作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兒，我往你墳上替你駝一輩子碑去。」說得黛玉「噗嗤」的一聲笑了，一面揉著眼，一面笑道：「一般唬得這麼個樣兒，還只管胡說。——呸！原來也是個『銀樣蠟槍頭』55！」寶玉聽了，笑道：「你說說，你這個呢？我也告訴去。」黛玉笑道：「你說你會『過目成誦』，難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了！」寶玉一面收書，一面笑道：「正經快把花兒埋了罷，別提那些個了。」二人便收拾落花。
圖說：黛玉
正才掩埋妥協56，只見襲人走來，說道：「那裡沒找到？摸在這裡來了！那邊大老爺身上不好，姑娘們都過去請安去了，老太太叫打發你去呢。快回去換衣裳罷。」寶玉聽了，忙拿了書，別了黛同，同襲人回房換衣不提。
這裡黛玉見寶玉去了，聽見眾姐妹也不在房中，自己悶悶的。正欲回房，剛走到梨香院牆角外，只聽見牆內笛韻悠揚，歌聲婉轉，黛玉便知是那十二個女孩子演習戲文。雖未留心去聽，偶然兩句吹到耳朵內，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原來是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57……」黛玉聽了，倒也十分感慨纏綿，便止步側耳細聽，又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58……」聽了這兩句，不覺點頭自嘆，心下自思：「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略其中的趣味。」想畢，又後悔不該胡想，耽誤了聽曲子。再聽時，恰唱到：「只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59……」黛玉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又聽道：「你在幽閨自憐60……」等句，越發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見古人詩中，有「水流花謝兩無情」61之句；再詞中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62之句；又兼方才所見「西廂記」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63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在一處。仔細忖度64，不覺心痛神馳，眼中落淚。正沒個開交處，忽覺身背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及至回頭看時16，——未知是誰，下回分解。
■校記
1.「賈母次日仍領眾人過節」十字，諸本無。
2.「楊氏」，諸本作「周氏」。後同。
3.「嘴頭兒乖滑」，諸本作「不大拿班作勢的」。
4.「這也罷了，因又悄悄的笑道，我問你」十四字，藤本、王本作「果然這樣，也倒罷了，但只一件」十二字。甲本、脂本略有異同，皆無「因又悄悄的笑道」七字。
5.「把臉飛紅」，四字諸本無。
6.「僱車坐上」，諸本作「僱個腳驢自己騎」。
7.「發虛」，諸本作「正不自在」。
8.「喜歡」，諸本作「自在」。
9.「蛙聲」，諸本作「蟇更」。
10.「發悶」，諸本作「悶悶的」。
11.「只想外頭鬼混，卻痴痴的，又說不出什麼滋味來」，諸本作「只在外頭鬼混，卻又痴痴的」，無末後九字。
12.「一大斗」，「斗」脂本作「半」。
13.「已看了好幾齣」，諸本作「將十六齣俱已看完」。
14.「一面看了，只管出神」，諸本作「雖看完了，卻只管出神」。
15.「要有心欺負你」，諸本此上有「原是我說錯了」六字。
16.「及至回頭看時」，諸本此下有「原來是個女子」六字。
■注釋
1 〔「西廂記」〕 雜劇劇本，又名「會真記」，元代王實甫作。寫書生張珙（字君瑞）在蒲東普救寺遇見崔相國的女兒鶯鶯，兩人發生愛情，通過侍女紅娘的協助，而得以結合。
2 〔「牡丹亭」〕 也叫「還魂記」，傳奇劇本，明代湯顯祖作。寫南安太守杜寶之女杜麗娘夢見書生柳夢梅，醒後相思致病而死。三年後柳夢梅在南安養病，杜麗娘復生，遂結為夫婦。
3 〔勒（ㄌㄜˋ／lè）石〕 把字刻在石頭上。勒，刻。
4 〔燙蠟釘硃〕 鐫刻碑文，先要燙蠟，即把蠟熔化塗在石碑面上，使之光潔平滑。還要釘硃，即用紅色的硃砂畫上界線，並書寫碑文，最後石工照字跡用刀鑿鐫刻。
5 〔廊下〕 指正宅之外兩旁的群房。也說「廊上」。
6 〔嗤（ㄔ／chī）〕 譏笑。
7 〔封錮（ㄍㄨˋ／gù）〕 封閉禁錮。
8 〔扭股糖〕 一種兩三股扭在一起的糕糖，這裡是用來形容撒嬌時或害羞時身形扭捏的情態。
9 〔飄逸〕 形容態度瀟灑。
10 〔委瑣〕 容貌鄙俗，沒有出息的樣子。
11 〔鬥早簪（ㄗㄢ／zān）花〕 鬥草，舊時青少年的一種遊戲活動。簪花，戴花。簪，別住髮髻的首飾。這裡作動詞用，插、戴的意思。
12 〔拆字猜枚〕 拆字，古時一種文字遊戲，把一個字變成一句話。猜枚，飲酒時助興的遊戲：取若干小物件，如錢幣、棋子、瓜子、松子、蓮子等，握於拳中，供人猜單雙、數目、顏色等，中者為勝，不中者罰飲。
13 〔霞綃（ㄒㄧㄠ／syāu）雲幄（ㄨㄛˋ／wò）〕 霞，紅色霞光，形容綃的顏色；綃，一種輕軟的絲織品；雲，形容綃幄的輕柔；幄，四合形的帳子。
14 〔點點花愁〕 言花的愁緒之多。
15 〔嗔（ㄔㄣ／chēn）〕 生氣、不滿。
16 〔自是〕 本是。
17 〔小鬟〕 年紀小的丫頭。
18 〔譯文〕 紅雲般的絲帳裡隨意鋪開錦被，
隔著古老的街巷傳來蛙聲隱隱。
躺在床上微覺涼意因窗外落下春雨，
爛漫春色激起我無限思念夢中戀人。
蠟燭啊你行行淚水是為誰哭泣，
燈花啊你點點愁容在替我氣憤。
本是我的小丫鬟被寵得嬌懶慣了，
我圍著被仍有寒意她卻笑語頻頻。
19 〔幽夢〕 幽，深；幽夢，深沉的夢境。
20 〔窗明句〕 麝月，月亮；宮鏡，宮廷用的鏡子。
21 〔室靄（ㄞˇ／ǎi）句〕 靄，雲氣；檀雲，焚檀香冒的烟霧；品，仔細嗅聞；御香，宮廷中所用之香。
22 〔琥珀句〕 琥珀，一種化石，半透明的物質。琥珀杯就是用琥珀作成的酒杯。滑，酒味醇美。以上四句詩分別嵌鸚鵡、麝月、檀雲、琥珀四個丫鬟名。
23 〔玻璃〕 指形似玻璃的一種水晶石。
24 〔齊紈〕 紈，細絹，古代齊國「紈」最好，稱「齊紈」。這裡是「團扇」的代稱。
25 〔譯文〕 刺繡倦怠的美人進入甜蜜的夢鄉，
金絲籠裡的鸚鵡呼喚著「茶湯，茶湯」。
窗上月光流瀉好像打開了明亮的宮鏡，
滿屋烟霧繚繞彷彿聞到了皇家的檀香。
琥珀杯中倒出荷香露酒，
水晶欄旁微風習習正好乘涼。
水亭裡遊人的團扇頻頻舞動，
紅樓上簾捲門閉美人們卸去晚妝。
26 〔絳芸軒〕 寶玉住的房間名。
27 〔桂魄〕 月的代稱。桂，傳說月中有桂樹；魄，月初升時的微光。
28 〔流光〕 像清清流水似的月光。
29 〔茜（ㄑㄧㄢˋ／qiàn）紗〕 茜，紅色；茜紗，紅色的紗。
30 〔井〕 這裡指天井。
31 〔抱衾句〕 舒，展開；金鳳，被面上的金色鳳凰圖案。
32 〔倚檻句〕 椅檻，倚著欄杆；落，卸下；翠花，綠色玉石花，是婦女頭上專用的裝飾品。
33 〔譯文〕 絳芸軒裡停止了吵嚷喧嘩，
月光如水灑滿了紅色窗紗。
石階布滿青苔正容仙鶴露宿，
院裡梧桐落露打濕棲息的烏鴉。
專管鋪床的丫鬟展開金鳳花被，
倚著欄杆的小姐回閣卸去翠花。
深夜難以入眠因為酒後口渴，
撥旺爐中餘火要杯濃濃熱茶。
34 〔錦罽（ㄐㄧˋ／jì）〕 錦面毛毯。
35 〔鸘（ㄕㄨㄤ／shuāng）衾〕 一種水鳥毛絮的被子。
36 〔梨花〕 這裡指雪。唐岑參「白雪歌」：「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37 〔翠〕 深綠色，多用形容寒冷狀態。
38 〔公子句〕 金貂，漢代侍中等官員帽子上作裝飾用的貂尾。這裡是借用，以帽上裝飾作帽子的代稱。
39 〔試茗〕 品茶。
40 〔掃將句〕 過去認為雪水潔淨，煮茶味道清醇。
41 〔譯文〕 梅花青竹進入夢鄉天已三更，
蓋著錦毛毯鸘絨被仍睡不成。
松影印滿庭院只見幾隻仙鶴，
白雪落滿地面沒有黃鸝囀鳴。
婢女衣單袖寒詩情彷彿冷卻，
公子頭戴貂帽還嫌酒不禦風。
令人高興的是侍女知道品茶，
把新雪掃來趕緊地沏茶煮茗。
42 〔簡評〕 「四時即事詩」是賈寶玉移居大觀園「心滿意足」時的作品。作者說這些詩「雖不算好，卻是真情真景」。從藝術上看，這些詩徒有華麗的詞藻，並無切實的內容。其為當時「一等勢利人」、「輕薄子弟」所傳誦、讚賞，似乎就不是偶然了。
43 〔倩畫求題〕 請求作畫題字。
44 〔合德〕 漢成帝的一個妃子，是趙飛燕的妹妹。
45 〔外傳〕 人物在「正史」上無記載而另寫傳記；或在正史外，另有別的記載，都叫外傳。
46 〔傳奇角本〕 指劇本。
47 〔吃不了兜著走〕 吃不消。
48 〔踟躕（ㄔˊ ㄔㄨˊ／chíchú）〕 心裡猶豫，要走又不肯走的樣子。
49 〔中浣（ㄏㄨㄢˋ／huàn）〕 古代每十天有一次浣濯沐浴休假的日子。引申每月前十天為「上浣」，中十天為「中浣」，後十天為「下浣」。後借作上旬、中旬、下旬的別稱。
50 〔「會真記」〕 唐元稹所作傳奇，名「鶯鶯傳」，又名「會真記」。後來金元人把這故事演為諸宮調和雜劇，稱為「西廂記」。也有仍借用唐傳奇「會真記」舊名去稱雜劇劇本的。
51 〔落紅成陣〕 落花很多。落紅，落花。這是「西廂記」中的句子。
52 〔畸（ㄐㄧ／jī）〕 偏的意思。
53 〔多愁多病身……傾國傾城貌〕 「西廂記」中的詞句。張生是「多愁多病身」，鶯鶯是「傾國傾城貌」。「漢書‧孝武李夫人傳」：「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後常用「傾城傾國」來形容女子的絕美。
54 〔黿（ㄩㄢˊ／yuán）〕 動物名，也稱「緣團魚」，俗稱「癩頭黿」。
55 〔銀樣蠟槍頭〕 中看不中用的意思。「蠟」，古本「西廂記」及其他雜劇或作「鑞」，是一種鉛錫的合金，都指冒充銀子。黛玉也用了「西廂記」的詞句。
56 〔妥協〕 這裡是妥當的意思。
57 〔原來是……斷井頹垣〕 這是「牡丹亭」中「驚夢」一折裡的句子。姹（ㄔㄚˋ／chà）紫嫣（ㄧㄢ／yān）紅，指各色各樣的美麗花朵。斷井殘垣，指破院斷牆。句意是，本來是萬紫千紅的花朵都開遍了，像這樣美好的景色，卻處在一個破爛院子裡。
58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這句出處同上。良辰，美好的時光。賞心，內心愉快。句意是，這良辰美景該怎樣度過才不辜負它呢？能夠心情舒暢欣賞美景的又有誰家呢？
59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出處同上。句意是，像花一樣的美女，像流水一樣的青春。這是對年華易逝、紅顏漸老的感傷。
60 〔幽閨自憐〕 出處同上。幽閨，深居在家的女子。杜麗娘（「牡丹亭」中的主人公之一）終年在深閨之中，愛情上非常苦悶，別人不理解，只有自己來憐惜自己。這裡是黛玉自憐。
61 〔水流花謝兩無情〕 唐代崔塗「春夕」詩：「水流花謝兩無情，送君東風過楚城」。意思是，水無情地流去了，花無情地凋謝了，在春季將盡的時候來到楚城。這裡流露了對青春易逝的感慨。
62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這是南唐後主李煜的詞「浪淘沙」中的兩句。句意是，春天隨著流水、落花歸去了，到那裡去尋找呢？天上？人間？流露了年華易老無可奈何的感傷情緒。
63 〔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 句出「西廂記」。紅花落在水裡，隨水飄流去，引人產生無限的哀愁。這也是不得意的憂傷情調。
64 〔忖度（ㄘㄨㄣˇ ㄉㄨㄛˊ／cǔn duó）〕 思量、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