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下艮上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这卦辞见天有是时,则人有是事,宜勇往审治的意思。蛊是物久败坏而虫生,犹国家弊坏而有事也。元亨是天运有将大亨通的意思,涉大川是人君当大展拨乱之才。先甲三日是辛,有更新的意思;后甲三日是癸,有拨度的意思。这卦名蛊者,盖卦体与变,刚柔不交,是君臣无同心共济的志。卦德为巽而止,是君臣无励精图治的心,积弊日深,蛊之所由名也。文王系辞说,天下的治,不生于治。每生于乱,时至于蛊,天心厌乱。世将开泰,当得元亨。然天时不可徒恃,人事所当自尽,又必不避艰险,以大拯溺亨屯的力,用涉大川的勇以治之可也。然治蛊的方何如?与其救于既坏之后,孰若治于将坏之初?故于前事过中,而将坏者宜用先甲三日之辛焉。辛有自新之义,起敝维风以更新之,使不至于大坏。后事方始而尚新者,宜用后甲三日之丁焉。丁有丁宁之义,永终知敝以图全之,使不至于速坏。夫自新于新坏之前,则为涉川,于先事之际,而治蛊之元亨可致矣。丁宁于既新之后,则为涉川于后事之余,而治蛊之元亨可保矣。天下安至于蛊耶!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
这一节是以卦体卦变卦德解蛊的名义。刚上是君负其位以自骄的意思,柔下是臣负其能以自重的意思,巽是臣无敢为的志,止是君无必为的心。孔子说,卦名蛊者,盖天下的治,每成于上下交孚,彼此协力。今卦体刚上而柔下,是上下不交,无同心共济之美;卦德下卑巽而上苟止,是君臣因循,无励精求治之心。这种弊所以日深,而天下所以坏乱,故为蛊。
蛊,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这一节是解卦辞,见天时人事不容不治的意思。天下治只是有将泰的意思。往是治有事,即是治蛊的事。终是乱极,始是将治,天行是天时自然之运。孔子说,“蛊而元亨”者,盖以天下不治,由于蛊之所为,治蛊而致元亨。坏无不修,废无不举,则乱而复治,天下固有可治的理。又说利涉大川者,正言在天者不可恃在我者所当尽,当往而有事以治之。至若那所治的道,必“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者,盖以乱既终,自有治之始,盛衰之机每相为倚仗,夫固天道之当运然耳。此所以“先甲三日,后甲三日”以治之者,修人事以应天运也。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这《大象》是言君子治蛊之道不外乎明德新民而已。振是鼓舞作典的意思,育是涵泳熏陶的意思。孔子说,山下有风,披拂拥落,万物因以蛊坏,而将有事于更新,蛊之象也。君子将以风天下,而观象于此当何如。以天下所以蛊者,由民德未振,民德未振者,由己德未育。这二事是治己治人事,莫有大者,莫有大者,故于民德坏于旧染之治者,将有事于更新。这是民的蛊则鼓舞作兴,以振起其维新之机,己德坏于物欲之蔽者,将有事于复明。这是己德蛊,则优游涵泳,以培育其本明之体。这等则己德可明,民德可新,而蛊坏的业,可转而为丰亨豫大之治。君子治蛊的道何以加此?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这一爻是言初六克修先业之始的意思。父蛊是前人已坏的事,有子是继述得人的意思,无咎是克盖前愆的意思,厉有勉励更新的意思,终吉是蛊终可治。周公系初爻辞说,初在卦始,是前人的蛊未深,事尚易济,能即此饰治而振起,奋励而改图,干父的蛊如此。占者这等乃为有子继述尽善,有光先烈,而考得无咎。然既曰蛊,亦已危矣,不可以为未深而遽以为易,必当自新而怀先甲之图,丁宁而致后甲之戒,然后蛊可治而终吉。不然,蛊未深者,必至于已深,事易济者,必至于难济,岂得公有子哉!
《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这《小象》是申言初六克修先业,志在继父之志。承是继。孔子说,初六“干父之蛊”,孰不以为改父的道,而不知其意正欲以承乎考。盖父之所以蛊者,其心岂愿至此哉!盖常以不能为者责诸身,而以其所能为者望诸子,虽吾干蛊者,若与父而有违,而其心则固以父的心为心者也。不然,坐视其考之咎矣,奚可哉?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
这一爻见人臣克替君业当知尽祗顺之道。母是柔顺的君,贞是坚抗的意思。周公系二爻辞说,五阴居尊有母的象,而二以刚中应之,能干其蛊,则是勇于补君的过,救君的失,而治所当治者。然以刚乘柔,未免有拂戾的嫌,故戒以不可坚贞。言当巽顺以尊他,从容以谕他,不可任己的才,伸己的志而至于矫拂以伤恩。
《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这《小象》是推本九二能赞柔君之治,由其有德而然。九二以刚德的臣,应六二柔德的君,而能治其蛊,如干母之蛊者。盖治蛊非阳刚固有所不能,然阳刚而非中,又未免有直遂之嫌,二惟以刚而得中道,则经纶素定者,能审其因革之理,而谟谋克臧者,善酌乎损益之宜。这是委曲巽顺以干之,而不至于坐视其蛊也。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
这一爻是言九三干蛊虽伤于太急,而却为能革其弊。悔是乖戾,无大咎是终免积弊之非的意思。周公系三爻辞说,三居下体以承上事,亦为干父之蛊者。然以过刚不中,则更张无渐,而措置乖方,不免小有拂戾之悔。然巽体得正,则一洗因循积习的弊,复归咸正无缺之中。虽那所为的志或过,然于治道则未必无补,何至大咎!
《象》曰:“干父之蛊”,终无咎也。
这《小象》是申言九三终能一洗先弊的意思。孔子说,九三“干父之蛊”,虽说他过刚不中,然巽体得正,终能克盖前愆而无咎。岂特无大咎而已哉!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
这一爻是言大臣治蛊无才,则政终必日流于弊的意思。裕是宽裕而不急救,见吝是吝必立见的意思。周公系四爻辞说,治蛊不可不急。今六四重阴才弱不能有为,是以乐于因循,惮于变更,持那阴柔不断的心,而无励精必为的志宽裕以治蛊。这等则蛊将日深而往见吝,惟当奋迅以救之,乃可免吝。
《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这《小象》是申言不急去弊者,终不足以济天下之蛊的意思。往是去干蛊,未得是终不济事。孔子说,大臣当国家的重任,惟有才的方能治蛊,惟能治蛊,主而有得。今六四裕父的蛊,则蛊将日深,不足以有济其往也。何得之有?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
这一爻是言饰治而勇于任贤,斯显令名于天下的意思。用字作致字看。周公系五爻辞说,六五以继世的贤君而应名世的贤臣,是其一德相求同心共济。或先甲以新不在此列,或后甲以怀永图,而前人已坏的余绪,莫不饰治而振起。由是克盖前愆,而被那声教者,不讼他做中兴的令主,则必称他是个继体的贤君,而令闻广誉,施于天下后世矣。
《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这《小象》是推本六五能显名于天下由贤相佐辅之功。承是辅,德是刚中的德。孔子说,“干父用誉”,岂六五能独致哉?由九二承他以德,则赞襄有人,自足以图天下之治。故功在九二,而名归六五。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这一爻是言上九无意于用世,而惟高节以自守的意思。事是治蛊的事,不事王侯犹言不以王侯的事为事,其事的事是独善的事。周公系上爻辞说,上九以阳刚居蛊之终,在事之外,以治蛊的君,已有用誉的六五;干蛊的臣已有刚中的九二。吾复何事?故不事王侯。而天下的蛊,殆不足以为吾累。惟高尚其事,居吾仁由吾义,以治吾身的蛊,而清风高节超然于天下后世而已矣。
《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这《小象》是申言上九之高,足以风天下后世的意思。志就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志。孔子说,上九虽“不事王侯”,然不事者特时之遇,岂以其不事而我裨于蛊哉!其高尚的志,真足以振作乎颓俗,激励乎人心,可以为人的法则,不于其功而于其节,其有益于世岂小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