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下艮下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
这卦辞见蒙者之得亨,由师臣之良而教养之正。蒙穉也,是善虽未著,恶亦未表之时。亨是不蒙的意思。匪我求童蒙是不先往教的意思,童蒙求我是蒙者执礼求教的意思。初筮是如那卜筮者的尽诚心,告是竭两端告他。再三渎是他无诚意求教,我自往教的意思。贞只是所能知能行的道理。这卦名为蒙者,盖卦象有蒙之地,卦德有蒙之意,只是蒙穉未明,赖人启发,非昏庸之比,这蒙所由名也。文王系辞说,蒙童的人,其知蔽,其行塞,似不可以得亨;而九二刚中,有发蒙之才,二五相应,有相须之义,故占得是卦者。知能可开蒙,不终于蒙而亨。然蒙者所以得亨,却由那明者之善教,如学者不曾来求教而我就先往教他,则道轻而人亵,非所以发蒙。必匪我去求童蒙,而童蒙自来求我,这等则师严道尊,有以起天下的人向慕之志,而人自不敢轻吾的道;愤悱未至,而启发先施,则言轻而人忽,亦非所以发蒙;必人尽那初筮之诚,我便详告与他。这等则择地施教,有以动天下的敏求之心,而人自不敢玩吾的教,这固是教之有方。而养之又不可以不正,故必崇正道于童蒙求教之余,倡正学于初筮则告之下,以那所能知的责他知,所能行的责他行,则作圣之功可期,而克家的责可副。蒙之所由亨者,何莫而非善教之所致哉!
《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
这一节是以卦象卦德释蒙之义。孔子说,这卦名为蒙者,何哉?以卦象来言,山下本峻绝,而又有次险困于后,则不可以行,这便是蒙之地。以卦德来言,内险是心,既有所不安如此,是行又有所不得,这便是蒙之意。而无所适,所以名蒙也。
“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这一节是备释卦辞亨义。亨是亨人的术以是用,行是行以发蒙;时中是不疾不徐,适当其可的意思。志是五的志,应是应九二。刚中指九二的德言。圣功是作圣的功夫。孔子说,蒙之所以为亨者,岂是蒙之能自致哉?盖凡德不足以师世,而教有拂于那时中者,皆不是以亨蒙。今卦体九二有先知先觉,具可亨之道,足以发人的蒙,而得那时之中,当可而施,因才而笃,这蒙之所以为亨。然亨行时中何如?彼明者立教,与那蒙者受教,其心一也。而曰“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盖言二的刚明,初非有求于五,而五的柔暗,则纯一以听于二,这不可见亨行时中乎!使非有可亨的道,则童蒙决不求我,使非时中,则不待人求而亦应之矣。蒙者之求教,与那明者之告人,其心一也。而曰“初筮告”者,以九二刚而得中,故能告而有节,必待其诚而后告他。曰“再三渎,渎则不告”者,九二以为问者不诚为我,而我若告他,又为渎蒙,这又不可见亨行时中乎?若非可亨的道,则无可教的蒙者;若非时中,则告之无其节矣。其说“利贞”者,盖正者学之所由以进于圣者也。今能养蒙者以正,如崇那中正的教,以全他的纯一之真,则幼志已定,幼学已端,虽未能与圣同归,而作圣的功夫却在是矣。这贞之所以利,而蒙之所以亨也。
《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这一节是示君子体蒙的象以亨己的蒙。果决也,是奋发必为的意思;育是涵养熏陶的意思。孔子说,山下出泉壅而未通,蒙之象。君子以为必行有渐,泉之始出固然。若养己的蒙,可无内外资养的道乎?那德之见于事者为行便行,若不果则无以征那在事的蒙。君子则体那必行者,以果行践履力行,务尽黾勉的力,则蒙在于事者无不明,不有以为育德的资乎?行之得于心者为德,使德若不育,则无以开在心的蒙。君子则体那有渐者以育德,省察克治,务尽涵泳之功,则蒙在于心者无不明,不有以为果行之助乎?这等则作圣的功已尽,而可亨的道在我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
这一爻是言发蒙贵尚刚中之道。发蒙启发其初之蒙,谓下民之蒙,非指童蒙,刑人是用刑的人;说是不用,桎是足械,梏是手械,皆刑具;往是要用桎梏的意思,吝是无益而有害的意思。周公系初爻辞说,阳明阴闇,上明下暗。初六以阴居下,是暗昧之甚,占者遇此,当尽启迪之方,以发他的蒙。然发蒙的道何如?其始也不肃之以威,蒙将玩而不信,故必利用刑人以惩那不率;其既也,不济之以宽,蒙将阻而不进,故必用脱桎梏以劝他自新。何如?这等是宽严相济,而得那发蒙的道。苟徒见那刑人当用,不知桎梏当脱,遂往而不舍,则非惟不能诱他以进于正,而反为彼的寇矣。所谓亨行时中者,不若是之甚。非吝而何?
《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这《小象》是申言严教人的刑威者,所以端教人的规度。法是规矩条约。孔子说,初六必利用刑人者,盖发蒙之初,法度不正,蒙将玩忽。故正其将来,使他日就于范围之内也。
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
这一爻是言九二尽师道之善的意思。包是涵育的意思,凡《易》中言包者,皆外包乎内也;吉是蒙者不苦难的意思。纳是不弃的意思,妇是不善之类,吉是蒙者得自新的意思。子是臣子,克家是能胜君上任的意思。周公系二爻辞说,九二以阳刚为内卦之主,统治群英。当发蒙之任,固人君命他掌邦教者也。然物性不齐,岂可一概取必?是故敷教在宽,乃教人的道。苟不量他的才,而强贵他,是诬人矣。九二刚而不过,有包蒙的象。占者能涵育熏陶,而包蒙焉,则非击蒙为寇,而不苦于不堪。何吉如之?有教无类,乃教人的道。苟因他不善而遂绝他,是弃物矣。九二以阳居阴,有纳妇的象,占者能不保其往而纳妇,则非勿用娶女,而人皆得以自新。何吉如之?然这敷教的道,本君上寄我者也。苟待人太严,而示人不广,则君之望我者亦孤矣。九二居下位而任上事有子克家之象,占者能包蒙而育天下的才,纳妇而兴天下的善,则大君司教的责,自我副之,而人臣克忠于国,不就如那子之克承于家者乎?
《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这《小象》是推原九二所以得尽教民之责,由六五能委任之专。刚指九二,柔指六五。孔子说,九二克胜教民的责,如子克家者,盖二有刚中的德,而五有柔顺的资以应之。这便是人君知大臣有可亨的道,足以师范天下,而委任极其专,故大臣方得以尽他的才。不然,虽有克家的心,亦将阻于不得施矣。
六三,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无攸利。
这一爻是示人以不屑教诲的意思。乾为金,九二阳刚,乾爻也,故称金夫;见金夫是动于欲的象。不有躬是丧其心的象;无攸利是终不能开他的蒙的意思。周公系三爻辞说,占者遇这六三,当拒绝他而不可轻教这样人,如勿用取女一般。盖六三阴柔,不中不正动于利而不知有其身。这正是枉寻直尺而利亦为之的人,蒙昧至甚者也,就如那女子见金夫,而不有其躬的一般。苟又以那可亨的道去教他,则我的言难入,而他的勤难解,何所利哉?不然,纳妇之吉,固吾设科的本心而何勿用取女如此耶!
《象》曰:“勿用取女”,行不顺也。
这《小象》是原六三所以不可教之故,由他心穷于欲的意思。行指素行,不顺是徇欲灭理的意思。孔子说,君子与人为善未尝追既往而拒将来,今顾“勿用取女”,何故也?由那蒙者的素行不慎,正是自暴自弃者。虽圣人亦无如之何,故“勿用取女”也。
六四,困蒙,吝。
这一爻是言六四不能亲师取友,不免终于愚蒙自弃的意思。困是昏而不开,吝是民斯为下的意思。周公系四爻辞说,阴柔的人必赖那阳刚的人以启发之方可。今六四独远于阳,既无明师以训诲,下无正应,又无贤友以相资,蒙终无自而发,为困于蒙之象。占者这样,则愚不能明,柔不能强,昏迷日甚,下愚不移,何吝如之?
《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这《小象》是原六四不能资人以变气质的意思。实指阳。孔子说,六四上下皆阴,蒙之甚者也;欲从那九二,则隔三;欲从那上九,则隔五;远隔于实者也。故曰独远实。独者,言本卦之阴皆近乎阳,而四独远。所以孤陋寡闻,终无可亨的日而吝也。
六五,童蒙,吉。
这一爻是幼君纯心亲贤,而德业可成。童是纯一未发的象,吉是德成业就的意思。周公系五爻辞说,六五柔中居尊,下应九二,则以那纯一之资,而切任贤之诚。然九二的道,足以启沃乎我,乃虚己以求他,而自不为屈。其象就如那童蒙,纯一未发,以听于刚明之贤。占者这样,则可以收作圣的功,而内圣之德由此养成,可以臻克家的效,而外王之业,由此赞成。其吉何如?
《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这《小象》是推原六五能纯心用贤的意思。顺是有柔顺的德,仰承亲比上九的意思;巽是听从,俯应九二的意思。孔子说,六五说是童蒙吉者,盖由五能柔顺以听从九二,这正是童蒙求我者也。不然,是刚愎以自用,将不免有困蒙之吝,何有于吉哉!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
这一爻见治蒙者贵以刚而捍其私,不宜过刚以责其成。击是太严的意思,寇是害,御是禁绝。周公系上爻辞说,上九居尊,当发蒙之任,治蒙过刚,视那九二包蒙者,大有不同,故为击蒙之象。占者得此,刚非不可用,但看他所用何如。若是取必太过,而责他以难知难行的事,则是过刚为寇,则击之者适所以害之而失那时中的道。何利之有?惟捍那外诱保护他的良知良能,是以过刚御寇,则虽击之,实所以止他的害,而得那养蒙的道。何利如之?过刚也,御寇则利,为寇则不利,治蒙者宜审所尚也。
《象》曰:“利用御寇”,上下顺也。
这《小象》申言御寇则教者受者而有所宜。上指立教者,下指学者,顺即是利。孔子说,上九击蒙,若非敷教在宽的道,而以御寇则利者。盖寇是人心的害,上以刚御寇,则教得其道,莫非时中之妙,而上之顺也;下以刚自御其寇,则学得其道,莫非作圣的功。而下之顺也。上下顺既如此,这御寇所以为利。
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