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震上
丰:亨,王假之;勿忧,宜日中。
这卦辞是人君值天运之隆,宜持盈而不可忘人事之修。丰是盛大,就治道功业上说;亨是德教洋溢,王政四达的意思;王是君天下者,“假”是“至”,“之”字指丰亨之时言。勿忧是不必忧,宜日中是但当保这盛治,常如那日中天,再不斜昃一般。卦名丰者,盖卦德明动相资,天下的事无不可为者,又雷电交作,有盛大之势,故名丰。文王系辞说,丰当时势盛大,固云亨。然王者至此,盛极当衰,已不能无去事的忧,但徒忧无益,勿忧方可。惟持盈守成,怀永图于有终,式王度于无愆,常如那日中天而勿昃,方可常保其丰。何以徒忧为哉!是则丰勿忧者,天运也;宜日者,人事也;尽人以祈天,处丰的道,实不外此。
《彖》曰:丰,大也;明以动,故丰。
这一节是以卦德解卦的名义,大略天下一统的意思。明是有照临的大智,动是有振作的大才。孔子说,卦名丰者,盖言王业归于一统,礼备乐和,民安物阜,大之说也。然何以致此哉?盖人君之德,非明无以察天下的大几,非动无以振天下的大业。何以丰?惟卦德离明而震动,则是见大的明。既周知而无外,而图大的力,又奋迅而不穷。君德既盈,则王业由此而恢廓,故名丰。
“王假之”,尚大也;“勿忧,宜日中”,宜照天下也。
这一节是解丰的辞。尚大是自尚骄侈;照天下是遍照天下,乃常明能觉民心之隐的意思。孔子说,卦辞又言“王假之”者,言王者当丰亨的时,见民物繁盛,所尚者皆侈大的事,而其势自不容不至于大矣。这正是所当忧者,而乃言“勿忧,宜日中”者。盖言人君当以天下为心,而凡生民的休戚利病,无不毕照,不可自恃其盛而置天下于度外。盖日惟中,乃能照万物;君子惟守中,乃能照万民。苟恃有盛大的势,而不知以天下为心,岂保丰圣道哉?尚大非是王者要尚大,至于丰,其势自然尚大矣。宜照天下总是言此心常在天下,洞察民物不敢自有其盈盛也,如汉武承文帝之富庶。是尚大也,使当时若能究心民隐,则亦奚至是乎?宜字便见如此则可,不如此则不可之意。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这一节是发明卦辞外意,亦见王者当即保丰之道。日中是日已过盛处,昃是斜,月盈月已过盛处,食是亏,盈是化工昭著,虚是化工收敛,时是气,息是相生相养,消是剥落摧灭,人是天地的化生,鬼神是天地的功用。孔子说,王者当丰时,而不可过中,亦以那中不可过耳,如日既中而盛则必昃,月既盛而盈则必食,不特此日月为然。虽天地盈,却非自为之盈,因那时之息而后盈;天地虚,却也非自为之虚,因那时之消而后虚。是天地亦不能违时以过于盛,况人事不出于天地之外,有盛极而不衰者乎?吾知乱极则治,治极则乱,而在人不能违时以常盛也。况鬼神常运于天地之中,有盛极而不衰者乎?吾知屈以感伸,伸以感屈,而鬼神不能违时以常盛也。夫盛极有必衰的理如此,此至者保丰之治,所以当守中而不可过也。
《象》曰:雷电皆至,丰;君子以折狱致刑。
这《大象》是君子法天之威明以治狱。折是剖决其曲直而得其情,致是推极其轻重,而当其罪。孔子说,“雷电皆至”,威照并行,盛大的势,有丰的象。君子以狱未决,惟明克尤,则取电的明以折其狱;以刑未审,惟断乃成,则取雷的威以致其刑。夫明以折狱,则是非曲直,必得其故,天下无遁情;威以致刑,则轻重大小,必当其罪,天下无遗奸,而明与威并行矣。
初九,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
这一爻是与九四德相尚,而功相济者。配主指九四。旬是均,又十日为旬,指皆阳言;无咎是无相病的意思。往是去济丰,有尚是有保丰的功。周公系初爻辞说,阴阳必相合而后相入,以初九遇九四,是遇其配主,则势分才力不相下,宜其情不相入。然两贵不相事,两贤岂相厄?况当丰的时,明动相资,情虽不相入,而道则相济,虽丰已一旬而无灾咎。以是往而从王的事,则同寅协恭,可以盛保丰的功,而可尚矣。
《象》曰:“虽旬无咎”,过旬灾也。
这《小象》是申戒初九不可求胜于四。过旬是恃才力,以自高于同事之人。孔子说,虽其同德相资,初不可不下于四,苟初九必欲求胜其配,是徒自绝于贤者,可以济天下的事,适以自取其灾耳。
六二,丰其蔀,日中见斗,往得疑疾;有孚发若,吉。
这一爻是人臣有德而蔽于君,益当积诚以格君。丰其蔀是大其障蔽的象,日中是当昼阳明的时候,见斗是当夜昏闇的时候,总是六二刚明的德,为上六暗主所蔽的象;往是去责谏这君,疑疾是猜疑疾害;有孚发若是至诚以感发他,若字语助辞,吉是得君行道的意思。周公系二爻辞说,二本明臣,而遇上暗君,至明的德,反为暗主所蔽。而其贤无以自见,其象如丰大其蔀屋。而日中至明友得以见斗,苟不度时而遽进,正言直谏以开他的蔽,则不惟无以谅我的心,而反重他疑忌的意。惟积其诚意,以感动他,则昏昧可开而道有可行,不亦吉乎?
《象》曰:“有孚发若”,信以发志也。
这《小象》是申言人臣惟积诚可以感君。志是君之心志。孔子说,君心之蔽,虽未易以口舌争而其本心的明,有终不得而昧者,特积诚有未至或不足以感发之耳。今“有孚发若”,正言尽一己的诚信,以感发那人君的志意也。
九三,丰其沛,日中见沬;折其右肱,无咎。
这一爻是人臣有明德而不见用于其暗主,却非无才之罪者。丰其沛是大其帐幔暗君象,沬是小星,日中见沬是明为暗蔽象;肱是手臂,右肱是最便切用的,折右肱是废其有用之才的象;无咎是君的过,非三之罪的意思。周公系三爻辞说,三本至明而才智皆可用于天下者,然而应乎上六之柔暗,则反为所蔽,是以明无所用。故有丰其沛,不见日而见沬之象。动无所之,故又有“折其右肱”之象。然这却非其才之罪,特以所遇非其君耳,于三何咎哉?
《象》曰:“丰其沛”,不可大事也;“折其右肱”,终不可用也。
这《小象》是申言人臣遇非其主,终不可有为的意思。大事是成丰亨之治不可用,是才德在我,无所施为的意思。孔子说,贤才必遇明君,斯可大有为于天下,今以明受蔽终不能出而济大事也。三的才,本足以股肱王室,左右斯民者,今既为时所废,如人“折其右肱”,则终不可用也。
九四,丰其蔀,日中见斗;遇其夷主,吉。
这一爻也是有明德而蔽于暗主者,圣人教他援同德以成共济之功。夷是等伦,指初九;吉是可格君行道的意思。周公系四爻辞说,四以刚明的德,而从暗君,则明为所蔽,而不得施,亦为丰蔀见斗的象。占者遇此,何以处之?盖上无明君虽不得与济大事,而初九同德,实共济之一助也,是必下就初九,与他同心协力,谋断相资,以匡那国事。庶乎君虽昏闇,未必无转移的力;丰虽过盛,未必无维持的功,可以得吉。
《象》曰:“丰其蔀”,位不当也;“日中见斗”,幽不明也;“遇其夷主”,吉行也。
这《小象》是详释爻辞之意。位不当指近上六说,幽不明是为君遮蔽而不得显达出来的意思。孔子说,“丰其蔀”明不得达者,由其位近上六柔暗之君也;“日中见斗”者,既近上六之暗君,是以其德幽蔽,而不得明达之也;“遇其夷主”言正君的功不可以成,惟初九与九四同德相信,有以启其君心,而建保丰的功,吉行也。
六五,来章,有庆誉,吉。
这一爻是圣人勉人君用贤以保丰的意思。来是有德以招来之,章是明德的贤士,庆是福庆集于己,誉是声誉闻于人,吉是国运丰亨。周公系五爻辞说,六五柔暗的君,固不能保世运之丰。然自用则小,用人则裕,若能来致天下的贤,则贤者福及天下,即君的福,不有庆乎?功在贤者,而名归于君,不有誉乎?有庆誉这等,则庆隆而治益隆,誉大而业益大。丰亨的治,可以长保而得吉也。
《象》曰:六五之吉,有庆也。
这《小象》是申言人君用贤之益。庆字包上吉字在。孔子说,六五处丰而得吉者,盖能来天下的贤,则君德因人而日开,治道得贤而益盛,劳于求贤,逸于得人,故有庆。有庆方有誉,来有无福庆而有誉者,举庆则誉在其中矣。
上六,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凶。
这一爻是昏闇益甚而骄汰致亡者。丰屋蔀家是恃才妄作,蒙蔽聪明的象;窥是窥视;阒是寂静,总是蒙蔽益深的象;三岁不觌是久迷而不知自反的象;凶就身亡国危言。周公系上爻辞,就上六阴柔,居丰极而处动终,是幸四海无虞而挟才妄作。蔀,承平日久,而好大喜功,自恃其明,以丧厥德,即其自蔽的象,如丰其屋而蔀其家;即其障蔽愈深,如窥其户,阒其无人,而三岁不觌。占者这等,吾见邦家自此而沦丧,社稷自此而不保。凶何如!
《象》曰:“丰其屋”,天际翔也;“窥其户,阒其无人”,自藏也。
这《小象》是申言上六骄亢自高终迷于昏蔽之深。天际是高大的象,翔是骄肆的象,自藏是自障蔽之深的意思。孔子说,“丰其屋”者,言其丰极动终,怀满假的心,负骄盈的气,如屋高大有以翔于天际也。“窥其户,阒其无人”者,由其恃势挟才,自骄以蔽其明,自满以昏其志,故障蔽之深,而一无所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