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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年
【经】
【原文】
28.1 二十有八年春[1],无冰[2]。
28.2 夏,卫石恶出奔晋[3]。
28.3 邾子来朝。
28.4 秋八月,大雩。
28.5 仲孙羯如晋[4]。
28.6 冬,齐庆封来奔[5]。
28.7 十有一月,公如楚。
28.8 十有二月甲寅[6],天王崩[7]。
28.9 乙未[8],楚子昭卒[9]。
【注释】
[1]二十有八年:鲁襄公二十八年当周灵王二十七年,前545。
[2]无冰:周历春正月应是夏历冬十一月,无冰反常,所以加以记载。
[3]卫石恶出奔晋:石恶为甯喜同党,逃亡晋国。
[4]仲孙羯:即鲁国孟孝伯。
[5]齐庆封来奔:齐人攻庆氏,庆封逃亡鲁国。
[6]甲寅:十六日。
[7]天王崩:周灵王去世。
[8]乙未:十二月无乙未,记日有误。
[9]楚子昭卒:楚康王去世。
【译文】
鲁襄公二十八年春,没有结冰。
夏,卫国石恶出逃到晋国。
邾悼公来鲁国朝见。
秋八月,举行盛大的求雨雩祭。
仲孙羯前往晋国。
冬,齐国庆封逃来鲁国。
十一月,襄公去楚国。
十二月十六日,周灵王去世。
乙未,楚康王昭去世。
【传】
【原文】
28.1 二十八年春,无冰。梓慎曰[1]:“今兹宋、郑其饥乎!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2],以有时灾[3],阴不堪阳[4]。蛇乘龙[5],龙,宋、郑之星也[6]。宋、郑必饥[7]。玄枵,虚中也[8]。枵,耗名也[9]。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10]?”
【注释】
[1]梓慎:鲁国大夫。
[2]岁在星纪,而淫于玄枵(xiāo):据梓慎推算,这年的岁星应在星纪,而观察所得,实在玄枵,所以说过头到了玄枵。岁,岁星,即木星。淫,过。星纪、玄枵,古人为了量度日、月、行星的位置和运动,把黄道带按照由西到东的次序分为星纪、玄枵等十二等分,叫十二次,每次都有二十八宿中的某些星宿作为标志。十二次主要用于记木星位置。
[3]以有时灾:有天时不正常之灾。
[4]阴不堪阳:古人认为寒冷为阴,温暖为阳。时节应有冰而无冰,即应寒而暖,所以是阴不胜阳。
[5]蛇乘龙:古人以岁星为木,木为青龙,龙指岁星。玄枵有女、虚、危三宿。虚、危古以为蛇。岁星次于玄枵,是龙行疾而失位,出于虚、危宿下,是龙在下而蛇在上,所以说蛇乘龙。
[6]龙,宋、郑之星也:岁星是宋、郑二国的星宿。古人根据地上的区域来划分天上的星宿,把天上的星宿分别指配于地上的州国,使它们互相对应,说某星是某国的分野,某某星宿是某某州国的分野。古人因此将在该天区发生的天象作为各对应地方的吉凶预兆。
[7]宋、郑必饥:以上由天象应地气来推断宋、郑二国必有饥荒。实际上冬暖无冰,土中害虫不能消灭,土壤干燥,必然影响耕种,与天上星宿之象无关。
[8]玄枵,虚中也:玄枵有女、虚、危三宿,虚宿在中。
[9]枵,耗名也:凡物虚耗叫枵,肚饥叫枵腹,因此,枵是消耗的别称。
[10]土虚而民耗,不饥何为:按,以上又由玄枵之名说明宋、郑必饥。
【译文】
鲁襄公二十八年春,没有结冰。梓慎说:“今年宋、郑二国大概要发生饥荒吧!岁星当在星纪,却走过了头到达玄枵,这是因为有天时不正的灾难,所以阴气不敌阳气。蛇位在龙的上面,龙是宋、郑二国的星宿。所以宋、郑必定会发生饥荒。玄枵的中间是虚宿。枵是消耗的名称。土地空虚而百姓消耗,怎么会不发生饥荒呢?”
【原文】
28.2 夏,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宋之盟故也[1]。
【注释】
[1]齐侯、陈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晋,宋之盟故也:陈、蔡等国原属楚国,依照上年在宋会盟时的约定朝晋。北燕,姬姓燕国,都城在蓟,即今北京。胡,有姬姓胡与归姓胡二国,这是归姓胡,故城在今安徽阜阳。
【译文】
夏,齐景公、陈哀公、蔡景侯、北燕懿公、杞文公、胡子、沈子、白狄去晋国朝见,这是为了遵从在宋国所订盟约。
【原文】
齐侯将行,庆封曰:“我不与盟,何为于晋[1]?”陈文子曰:“先事后贿,礼也[2]。小事大,未获事焉[3],从之如志,礼也[4]。虽不与盟,敢叛晋乎?重丘之盟[5],未可忘也。子其劝行[6]!”
【注释】
[1]我不与盟,何为于晋:去年弭兵大会,齐、秦没参加,所以庆封反对朝晋。
[2]先事后贿,礼也:朝晋必送贡礼,庆封反对朝晋,是出于惜财,因此陈位子认为应先事奉大国,然后才考虑财礼的事。
[3]未获事焉:指齐国没参加宋国之盟。
[4]从之如志,礼也:晋为大国,还是顺从大国的意图行事为好。
[5]重丘之盟:襄公二十五年,晋攻齐,齐赂晋国,盟于重丘。
[6]劝行:劝国君出行。
【译文】
齐景公将要上路,庆封说:“我们没有参加结盟,为什么要去晋国朝见?”陈文子说:“先考虑大事再考虑财货,这是合于礼的。小国事奉大国,即便没有参与盟誓,但顺从大国的意愿,也是合乎礼的。我国虽然没有参加盟会,岂敢背叛晋国呢?重丘的盟会,不能忘记。您还是劝国君去吧!”
【原文】
28.3 卫人讨甯氏之党,故石恶出奔晋。卫人立其从子圃[1],以守石氏之祀,礼也[2]。
【注释】
[1]从子:兄弟的儿子。圃:从子名。
[2]以守石氏之祀,礼也:石恶的先人石碏对卫国有大功,于是立圃以继承石氏之祀。
【译文】
卫国人讨伐甯氏同党,因此石恶出逃到晋国。卫国立其侄子圃,以保存石氏的祭祀,这是合于礼的。
【原文】
28.4 邾悼公来朝,时事也[1]。
【注释】
[1]时事也:邾悼公朝鲁,属于四时朝聘,与宋之盟无关。
【译文】
邾悼公来鲁国朝见,这只是按时令而行的礼节。
28.5 秋八月,大雩,旱也。
【译文】
秋八月,举行盛大的求雨雩祭,是由于旱情严重。
【原文】
28.6 蔡侯归自晋,入于郑。郑伯享之,不敬。子产曰:“蔡侯其不免乎!日其过此也[1],君使子展迋劳于东门之外[2],而傲。吾曰犹将更之[3]。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也[4]。君小国,事大国[5],而惰傲以为己心,将得死乎[6]?若不免,必由其子[7]。其为君也,淫而不父[8]。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9]。”
【注释】
[1]日:往日。指前往晋国时。
[2]迋(wànɡ):前往。劳:慰劳。
[3]更:改,指改变傲慢无礼的态度。
[4]乃其心也:本性难改。
[5]君小国,事大国:小国,指蔡国。大国,指郑国。郑国大于蔡国。
[6]将得死乎:意思是岂将得死乎,也就是不得善终。得死,指善终。
[7]若不免,必由其子:若不免于祸难,则由儿子起。
[8]淫而不父:蔡景侯与太子班之妻通奸,不是当父亲者应有的。
[9]如是者,恒有子祸:为襄公三十年蔡太子班杀蔡景侯伏笔。子祸,由儿子发动的祸乱。
【译文】
蔡景侯从晋国回国,进入郑都。郑简公设享礼宴请,他却表现得不恭敬。子产说:“蔡侯恐怕要不免于祸难吧!前几天他路过这里,国君派子展在东门外犒劳他,他就态度傲慢。我还以为他会改正的,现在回程,接受享礼仍然这么不恭敬,这就是他的本性了。作为小国的国君事奉大国,反而以不恭敬和傲慢为本性,能有好死吗?如果不能免于祸难,那一定是由儿子引起。他作为国君,淫荡而不像父亲的样子。我听说过,像这样的人,必然会有来自儿子的祸乱。”
28.7 孟孝伯如晋,告将为宋之盟故如楚也。
【译文】
孟孝伯去晋国,报告将为履行在宋国所订盟约而去楚国朝见。
【原文】
28.8 蔡侯之如晋也,郑伯使游吉如楚。及汉,楚人还之[1],曰:“宋之盟,君实亲辱[2]。今吾子来,寡君谓吾子姑还!吾将使驲奔问诸晋而以告[3]。”子大叔曰:“宋之盟,君命将利小国,而亦使安定其社稷,镇抚其民人,以礼承天之休[4],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5]。寡君是故使吉奉其皮币[6],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7]。今执事有命曰:‘女何与政令之有[8]?必使而君弃而封守[9],跋涉山川,蒙犯霜露,以逞君心[10]。’小国将君是望,敢不唯命是听[11]?无乃非盟载之言,以阙君德,而执事有不利焉,小国是惧。不然,其何劳之敢惮[12]?”
【注释】
[1]及汉,楚人还之:游吉到汉水,楚国让他转回去。
[2]宋之盟,君实亲辱:指郑简公亲自参加弭兵大会。
[3]吾将使驲奔问诸晋而以告:楚国对郑简公没有亲自前来表示不满,因此托词问晋国郑国君是否应该来朝。
[4]“宋之盟”五句:意即弭兵之盟,本应让小国得到安定。休,福禄。
[5]此君之宪令,而小国之望也:弭兵大会双方以晋、楚为主,所以子太叔这样说。
[6]皮币:指聘礼所用礼物。皮,狐貉之皮。币,缯帛之类。
[7]以岁之不易,聘于下执事:因为国内有饥荒,所以郑简公无法亲自朝楚。下执事,不直接称说楚国君,而谦称“下执事”。
[8]女何与政令之有:游吉不足以参与郑国的政令。女,你,你的。
[9]而:你,这里指郑国。封守:疆土守备。
[10]以逞君心:让楚国君快意。
[11]小国将君是望,敢不唯命是听:如果一定要郑国君亲自朝楚,楚国才能快意,那么郑国一定唯命是听。
[12]“无乃非盟载之言”六句:一定要郑国君前来,只怕违犯盟书的规定,使楚国失德。否则,郑国君必不畏任何劳苦,前来朝楚。这里,子太叔委婉地批评楚王贪而傲,恃强凌弱。
【译文】
蔡景侯去晋国时,郑简公派游吉到楚国。到达汉水时,楚国让游吉回去,说:“宋国的盟会,贵国国君亲自到会。如今却派你来,我们国君说你先回去吧!我国将派人乘传车到晋国问清楚再告知你们。”游吉说道:“宋国的盟会上,贵国国君命说将会有利于小国,使小国国家安定,安抚人民,按礼仪承接上天的赐福,这是贵国君颁布的法令,也是我们小国所希望的。由于今年饥荒,我们国君派我带了礼物,前来贵国朝聘。现在贵国却说:‘你怎么能参与郑国的政令?一定要让你的国君扔下国土,跋山涉水,蒙霜冒露前来,以使我国国君快意。’我们小国对贵国国君充满了希望,哪敢不唯命是从呢?不过这并不符合盟约的规定,会使贵国国君由此而失德,也对你们有所不利,我们对此有顾虑。否则,岂敢害怕劳苦呢?”
【原文】
子大叔归,复命。告子展曰:“楚子将死矣。不修其政德,而贪昧于诸侯[1],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复》之《颐》[2],曰:‘迷复,凶[3]。’其楚子之谓乎!欲复其愿,而弃其本[4],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5]?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6]。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7],吾乃休吾民矣[8]。”裨灶曰[9]:“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将死。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10],以害鸟帑,周、楚恶之[11]。”
【注释】
[1]贪昧于诸侯:贪图诸侯的进奉。
[2]在《复》之《颐》:《复》卦是《震》下《坤》上,《颐》卦则《震》下《艮》上。
[3]迷复,凶:《复》卦变《颐》卦,即上爻由阴爻变为阳爻。这里用《复》卦上的六爻辞,意思是迷路往回走,不吉利。
[4]欲复其愿,而弃其本:复,实践。弃其本,指不修德。
[5]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能无凶乎:这里用爻辞来评论楚康王,意思是他不修德而忘本,因此不能免祸。复归无所,是谓迷复,迷了路才想回来,希望回到自己所喜爱的地方,然而忘掉了原来的路径,结果是无处可归。
[6]君其往也,送葬而归,以快楚心:预言楚康王必死,郑君前往,必定是去给他送葬。
[7]楚不几十年,未能恤诸侯也:指楚国失道已远,没有近十年时间,不能争霸。几,近。
[8]吾乃休吾民矣:楚国不能再为害,不必惧怕。
[9]裨(pí)灶:郑国大夫。
[10]岁弃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即今年《传》首段岁星不在星纪而在玄枵。旅,行,运行。
[11]以害鸟帑,周、楚恶之:二十八宿中,南方为朱雀七宿。以十二次为纲,周、楚是十二次中鹑火、鹑尾的分野,岁星运行到玄枵,将危害鸟尾,周、楚要有灾祸。因此裨灶预言周灵王和楚康王将死。鸟,即朱雀。帑,鸟尾。
【译文】
游吉回国,向郑简公复命。他告诉子展说:“楚康王快要死了。他不修明政事德行,却一味贪图诸侯的进奉,以满足自己的私欲,想活得长久,怎么可能呢?《周易》有这样的情况,在《复》变成《颐》,说:‘迷入歧途不能回复,有凶险。’说的就是楚康王吧!想实现他的愿望,却丢弃了自己的根本,想回来却找不着地方,这就叫迷复,能够没有凶险吗?国君尽管前往吧,去为楚康王送葬,让楚国人痛快一下。楚国没有近十年,无法称霸诸侯,我们可以让民众好好休养生息了。”裨灶说:“今年周灵王和楚康王都将死去。岁星失去它应有的位置,却运行到明年的地方,会危及鸟尾,周朝、楚国都将有灾。”
【原文】
九月,郑游吉如晋,告将朝于楚,以从宋之盟。子产相郑伯以如楚。舍不为坛[1]。外仆言曰[2]:“昔先大夫相先君适四国[3],未尝不为坛。自是至今亦皆循之。今子草舍[4],无乃不可乎?”子产曰:“大适小,则为坛;小适大,苟舍而已[5],焉用坛?侨闻之,大适小有五美:宥其罪戾[6],赦其过失,救其灾患,赏其德刑[7],教其不及[8]。小国不困,怀服如归。是故作坛以昭其功,宣告后人,无怠于德[9]。小适大有五恶:说其罪戾[10],请其不足,行其政事[11],共其职贡[12],从其时命[13]。不然,则重其币帛[14],以贺其福而吊其凶[15],皆小国之祸也,焉用作坛以昭其祸?所以告子孙,无昭祸焉可也[16]。”
【注释】
[1]舍不为坛:古代国君到他国朝聘,应除草筑坛以受郊劳,现在只搭帐篷而不筑坛。
[2]外仆:官名,主管设坛和为舍。
[3]先大夫相先君:泛指郑国以前的君臣。四国:四方之国。
[4]今子草舍:不除草而为舍。
[5]苟舍:草草地设置帐篷。
[6]宥:宽宥,赦免。
[7]德刑:德行与典范。刑,法。
[8]教其不及:教育它所未想到的。
[9]宣告后人,无怠于德:大国去到小国,于是筑坛以宣扬它的功德,并昭示后人应努力进德修业。按,这是筑坛的目的。
[10]说:解释,解说。其:指大国。
[11]请其不足,行其政事:请求得到所缺乏的东西并奉行它的命令。
[12]共其职贡:小国要对大国缴纳贡品。共,通“供”。供给贡品。
[13]从其时命:服从大国不时之命。
[14]币帛:指一切贡赋。
[15]以贺其福而吊其凶:大国有喜有祸,都将向小国追加额外贡赋。
[16]“皆小国之祸也”四句:小国去朝大国,对小国来说,都是祸患,无须筑坛以宣扬,只让子孙知道就可以了。按,郑国是被迫朝楚,所以子产这样说。
【译文】
九月,郑国游吉去晋国,报告郑简公将到楚国朝见,以履行在宋国订立的盟约。子产相礼郑简公前往楚国。搭建帐篷而不设坛。外仆进言说:“从前先大夫辅相先君前往四方各国,从不曾不设坛。从那以后都是照此办理的。现在您不除草就搭建帐篷,恐怕不可以吧?”子产说:“大国到小国去,就要筑坛;小国前往大国,只要草草搭建帐篷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筑坛?我听说,大国去小国有五样好处:原谅其罪过,赦免其过失,救助其灾难,奖励其德行与典范,教导其不完善之处。小国因此而不困乏,感念和顺服大国犹如回到家一样。因此要筑坛以显扬其功劳,昭示后人,不要在修明德行上懈怠。小国去大国有五样坏处:向大国解释自己的罪过,索要自己缺少的东西,奉行大国的命令,奉献贡品,听从大国下达的不时之命令。不然,就是将加重小国进贡的财物,用来祝贺其喜事和吊唁其凶祸,这些都是小国的祸患,哪里用得着筑坛来显扬自己的灾祸?把这些告诉子孙,不要显扬祸患就行了。”
【原文】
28.9 齐庆封好田而耆酒,与庆舍政[1],则以其内实迁于卢蒲嫳氏[2],易内而饮酒[3]。数日,国迁朝焉[4]。使诸亡人得贼者,以告而反之[5],故反卢蒲癸[6]。癸臣子之[7],有宠,妻之[8]。庆舍之士谓卢蒲癸曰[9]:“男女辨姓。子不辟宗[10],何也?”曰:“宗不余辟,余独焉辟之[11]?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12]?”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13]。使执寝戈而先后之[14]。
【注释】
[1]齐庆封好田而耆酒,与庆舍政:庆封虽然专朝政,却不理事,一概交与庆舍。田,打猎。耆,同“嗜”。庆舍,庆封之子。
[2]则以其内实迁于卢蒲嫳氏:将妻室宝物尽数搬移到卢蒲嫳家。内实,妻室宝物。
[3]易:交换。内:妻妾。
[4]国迁朝焉:庆封虽然不理政,但仍然专权,因为居住在卢蒲氏处,诸大夫只好到卢蒲氏家朝见他。
[5]使诸亡人得贼者,以告而反之:亡人,避崔杼之难者。贼,崔氏之党。告,告于庆氏。反,返回。令告发者返国。
[6]故反卢蒲癸:卢蒲癸曾为齐庄公的车右,襄公二十五年崔杼弑齐庄公,卢蒲癸奔晋。现在让卢蒲癸返回。
[7]癸臣子之:卢蒲癸做了子之的家臣。子之,庆舍的字。
[8]有宠,妻之:庆舍将女儿嫁给卢蒲癸。
[9]士:也指家臣。
[10]子不辟宗:古代同姓不婚。庆氏和卢蒲氏都姓姜。不辟宗,不回避同宗。辟,回避。
[11]宗不余辟,余独焉辟之:指庆舍要将女儿嫁给我,我何必避开。焉,疑问助词。
[12]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恶识宗:春秋时赋诗言志,各取所需,不顾本义断章取义。这里用赋诗做比喻,如果有求于庆氏,不顾辨姓与否。
[13]癸言王何而反之,二人皆嬖:卢蒲癸与王何都是庄公党羽,襄公二十五年崔杼之乱时王何奔莒。此时卢蒲癸说通庆舍,让王何回来,并且都受到宠信,准备为庄公报仇。
[14]使执寝戈而先后之:二人都为庆舍的近卫,或在其先,或在其后。寝戈,一种护卫用的武器。
【译文】
齐国庆封喜好田猎并且贪杯嗜酒,把政务都交给庆舍去处置,自己带着妻妾财宝搬到卢蒲嫳家去住,互换妻妾喝酒。几天后,官员们都改到卢蒲嫳家去朝见庆封。他还让逃亡在外而知道崔氏余党的人,如果前来告发就允许他回来,于是就让卢蒲癸回来了。卢蒲癸还做了庆舍的家臣,受到宠信,庆舍把女儿嫁给他。庆舍的家臣对卢蒲癸说:“男女婚姻时应该辨别是否同姓。你却不避同宗,这是为什么?”卢蒲癸说:“同宗的人不避我,我怎么能独独去避开呢?就如同赋诗时断章取义一样,我得到我所要的就行了,哪里顾得上是不是同宗?”卢蒲癸又说通庆舍,让王何回国,二人都得到宠信。庆舍让他们持寝戈在前后护卫自己。
【原文】
公膳日双鸡[1],饔人窃更之以鹜[2]。御者知之[3],则去其肉,而以其洎馈[4]。子雅、子尾怒[5]。庆封告卢蒲嫳[6]。卢蒲嫳曰:“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7]。”使析归父告晏平仲[8]。平仲曰:“婴之众不足用也,知无能谋也。言弗敢出,有盟可也[9]。”子家曰[10]:“子之言云[11],又焉用盟?”告北郭子车[12]。子车曰:“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13]。”陈文子谓桓子曰[14]:“祸将作矣,吾其何得?”对曰:“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15]。”文子曰:“可慎守也已。”
【注释】
[1]公膳:卿大夫在朝办事用餐,公家供给卿大夫伙食。
[2]饔(yōnɡ)人:主烹饪之事者。更之以鹜:将鸡换成鸭。鹜,家鸭。
[3]御者:送饭的人。
[4]则去其肉,而以其洎(jì)馈:饔人、御者有意挑拨诸大夫和庆氏的关系,于是偷换伙食。洎,肉汁。按,这可能是卢蒲癸、王何的主意。
[5]子雅、子尾:二人都是齐惠公的孙子。
[6]庆封告卢蒲嫳:公膳之事,当国者有责任。所以子雅、子尾怒,庆封知道后告诉卢蒲嫳。
[7]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古时杀兽,食其肉而寝其皮。这里意思是杀掉二人。
[8]使析归父告晏平仲:庆封想拉晏婴一起攻子雅、子尾。
[9]“婴之众不足用也”四句:按,这是晏婴不愿参与庆封之谋,托词拒绝,但答应不泄密。
[10]子家:即庆封。
[11]云:如此。
[12]子车:齐国大夫。
[13]人各有以事君,非佐之所能也:人各有以事君,各人用不同方式事君。佐,子车名。按,子车也拒绝与庆封同谋。
[14]桓子:陈文子之子陈无宇。
[15]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陈桓子预言庆氏必败,唯陈氏可以得利。庄,临淄城大街名。
【译文】
朝廷供应卿大夫的伙食标准是每天两只鸡,管伙食的偷偷换成了鸭子。上菜的知道了,就把肉拿走而只留下肉汤。子雅、子尾大怒。庆封告诉了卢蒲嫳。卢蒲嫳说:“这两人就好比是禽兽,我要睡在他们的皮上了。”庆封派析归父告知晏婴。晏婴说:“我的手下不堪使用,我的智慧也无法出谋划策。但我决不会泄漏此事,可以设盟发誓。”庆封说:“你已经这样表态了,还要盟誓做什么?”庆封又告知北郭子车。子车说:“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事奉国君,这事不是我所能做到的。”陈文子对儿子陈无宇说:“祸乱即将发作,我们能得到什么呢?”陈无宇回答:“可以在庄街上得到庆氏的木头一百车。”陈文子曰:“你要谨慎地保住它。”
【原文】
卢蒲癸、王何卜攻庆氏,示子之兆[1],曰:“或卜攻仇,敢献其兆[2]。”子之曰:“克,见血[3]。”冬十月,庆封田于莱[4],陈无宇从。丙辰[5],文子使召之,请曰:“无宇之母疾病,请归[6]。”庆季卜之[7],示之兆,曰:“死。”奉龟而泣,乃使归[8]。庆嗣闻之[9],曰:“祸将作矣。”谓子家:“速归,祸作必于尝,归犹可及也[10]。”子家弗听,亦无悛志[11]。子息曰[12]:“亡矣!幸而获在吴越[13]。”陈无宇济水,而戕舟发梁[14]。
【注释】
[1]兆:龟甲的裂纹,由此判断吉凶。
[2]或卜攻仇,敢献其兆:二人准备攻庆氏,故意托言别人要攻打仇家让庆舍断吉凶。
[3]克,见血:庆舍预言不但可成功,而且能得到仇人的血。
[4]莱:古地名。在今山东昌邑东南。
[5]丙辰:十七日。
[6]无宇之母疾病,请归:陈文子知道要出事,以妻子病重为名,将儿子召回。
[7]庆季:庆封。
[8]“示之兆”四句:庆封占卜之后给陈无宇看,无宇故意说是死兆,言其母必死,又捧着龟甲哭泣,庆封只好让他回去。这是陈无宇担心庆封不放他回去有意做戏。
[9]庆嗣:庆封族人。
[10]速归,祸作必于尝,归犹可及也:庆嗣由陈无宇之行知道必有祸事发生,因此劝庆封赶紧回朝。尝,秋祭。
[11]悛(quān)志:悔改之意。
[12]子息:庆嗣字。
[13]亡矣!幸而获在吴越:庆封必逃亡,能逃到吴越算是侥幸。
[14]陈无宇济水,而戕舟发梁:陈无宇由莱地回临淄,渡潍河后便破坏了船和桥梁,以断绝庆封的归路和对他的救援。戕,破坏。发,即拆毁。梁,桥梁。
【译文】
卢蒲癸、王何为进攻庆氏而占卜,把卦象给庆舍看,说:“有人为攻打仇人而占卜,请你看看征兆如何。”庆舍说:“能成功,见到了血。”冬十月,庆封在莱地打猎,陈无宇随从。十七日,陈文子派人把陈无宇叫回来,陈无宇向庆封请求说:“我母亲病重,请允许我回去。”庆封为陈无宇占卜,把卦兆给他看,陈无宇说:“这是死的卦象。”捧着龟甲大哭,庆封就让他回去了。庆嗣听说了,说道:“祸乱将要发生了。”对庆封说:“赶紧回去,祸乱必将发生在尝祭的时节,回去还来得及制止。”庆封不听,也没有悔改之意。庆嗣说:“他将要逃亡了!幸运的话能逃到吴国或是越国。”陈无宇渡过河后,把船凿沉桥梁拆毁。
【原文】
卢蒲姜谓癸曰[1]:“有事而不告我,必不捷矣。”癸告之。姜曰:“夫子愎,莫之止,将不出。我请止之[2]。”癸曰:“诺。”十一月乙亥[3],尝于大公之庙,庆舍莅事[4]。卢蒲姜告之,且止之,弗听,曰:“谁敢者[5]?”遂如公[6]。麻婴为尸[7],庆为上献[8]。卢蒲癸、王何执寝戈。庆氏以其甲环公宫[9]。陈氏、鲍氏之圉人为优[10]。庆氏之马善惊,士皆释甲束马,而饮酒,且观优,至于鱼里[11]。栾、高、陈、鲍之徒介庆氏之甲[12]。子尾抽桷,击扉三[13],卢蒲癸自后刺子之,王何以戈击之,解其左肩[14]。犹援庙桷,动于甍[15]。以俎、壶投,杀人而后死[16]。遂杀庆绳、麻婴[17]。公惧[18],鲍国曰:“群臣为君故也[19]。”陈须无以公归,税服而如内宫[20]。
【注释】
[1]卢蒲姜:卢蒲癸的妻子,庆舍的女儿。
[2]“夫子愎(bì)”四句:卢蒲姜支持丈夫,又知道庆舍性情刚愎,献计由自己故意劝阻庆舍不要去参加尝祭,庆舍必不听从,由此给卢蒲癸制造机会。夫子,指庆舍。愎,刚愎自用。
[3]乙亥:初七。
[4]尝于大公之庙,庆舍莅事:庆舍准备亲临祭事。
[5]谁敢者:庆舍果然不听,认为无人敢胡作非为。
[6]遂如公:至公所,即到太公庙。
[7]麻婴:齐国大夫。尸:古时祭祀以活人代替受祭者,这个人称为“尸”。
[8]庆(xié):齐国大夫。上献:即上宾,在属吏中遴选。《仪礼·有司彻》“上宾洗爵以升”。亦曰宾长。
[9]庆氏以其甲环公宫:庙在宫内,庆氏派甲士围住公宫。
[10]圉人:养马者。优:俳优,以乐舞戏谑为业的艺人。
[11]“庆氏之马善惊”五句:庆氏士兵都释甲束马,饮酒观优,因此毫无准备。善,喜欢,容易。束马,系住马不让奔跑。鱼里,里名。这里指优在鱼里表演,众人都前往观看。
[12]栾、高、陈、鲍之徒介庆氏之甲:庆氏之兵都解甲,四族之兵于是取而穿上。栾,子雅。高,子尾。陈,陈须无,即陈文子。鲍,鲍国。
[13]子尾抽桷(jué),击扉三:抽桷击扉是动手的暗号。桷,这里指槌子。扉,门扇。
[14]卢蒲癸自后刺子之,王何以戈击之,解其左肩:王何砍掉庆舍的左肩。
[15]犹援庙桷,动于甍(ménɡ):庆舍虽受伤,还抽房椽,把房屋都拉动了。桷,方形椽子。甍,栋梁。
[16]以俎、壶投,杀人而后死:庆舍力大勇猛,重伤之下仍搏斗而死。俎,盛肉祭器。壶,盛酒器。
[17]遂杀庆绳、麻婴:二人都是庆氏同党。庆绳,即庆。
[18]公:指齐景公。
[19]群臣为君故也:意思是为公室利益而除庆氏,不是作乱。
[20]税服而如内宫:脱了祭服送齐景公回内宫。税,通“脱”。
【译文】
卢蒲姜对卢蒲癸说:“有事情而不告诉我,必然不能成功。”卢蒲癸把情况告诉了她。卢蒲姜说:“我父亲为人刚愎,没人劝阻他,他将不出来。就让我去劝阻他。”卢蒲癸说:“好吧。”十一月初七,在太公庙举行尝祭,庆舍将到场主持。卢蒲姜把情况告诉了他,并且阻止他前往,庆舍不听,说:“谁敢作乱?”便到太公庙去了。麻婴充当祭尸,庆任上献。卢蒲癸、王何手持寝戈侍卫。庆氏带着甲士包围住公宫。陈氏、鲍氏的养马人演戏。庆氏家的马容易受惊,甲士们都解下身上的甲衣拴好马,在那儿喝酒,又到鱼里看戏。栾、高、陈、鲍家的人都把庆氏家人解下的甲衣穿上。子尾抽出槌子,敲击门板三下,卢蒲癸从后面刺击庆舍,王何用戈朝庆舍砍去,砍下他的左肩。庆舍仍能拽着庙宇的椽子,连屋梁都被扯动了。又用俎、壶掷人,把人打死后自己才死去。众人便杀了庆绳、麻婴。齐景公很害怕,鲍国说:“群臣是为了国君而杀死这些人的。”陈文子护着景公回到宫中,脱去祭服后进入内宫。
【原文】
庆封归,遇告乱者[1]。丁亥[2],伐西门,弗克。还伐北门,克之。入,伐内宫[3],弗克。反,陈于岳[4],请战,弗许,遂来奔。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5]。展庄叔见之[6],曰:“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7]。”叔孙穆子食庆封[8],庆封氾祭[9]。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10]。既而齐人来让,奔吴。吴句馀予之朱方[11],聚其族焉而居之,富于其旧[12]。子服惠伯谓叔孙曰:“天殆富淫人[13],庆封又富矣。”穆子曰:“善人富谓之赏,淫人富谓之殃[14]。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15]。”
【注释】
[1]庆封归,遇告乱者:庆封原先在莱地打猎,从莱回齐都。
[2]丁亥:十九日。
[3]伐内宫:陈、鲍及齐景公都在内宫。
[4]岳:杨伯峻指出,《山东通志》称岳里在临淄南街,未必可信。里巷狭小,不足以列阵,岳应该也是大街。
[5]献车于季武子,美泽可以鉴:庆封的车子很华丽,光彩照人。
[6]展庄叔:鲁国大夫。
[7]车甚泽,人必瘁,宜其亡也:庆封车美,必定是大肆聚敛搜刮,人受其害,憔悴不堪,这样,庆封必亡。
[8]食:设便宴招待。
[9]氾祭:古人饮食前必先祭,氾祭是遍祭诸神,非礼所宜,表明庆封不知礼。
[10]穆子不说,使工为之诵《茅鸱》,亦不知:穆子让乐工诵《茅鸱》讥刺庆封,他也听不出来,可见其愚蠢。工,乐师。《茅鸱》,逸诗,内容是讥刺不敬者。
[11]句馀:吴王馀祭。朱方:古地名。在今江苏镇江东丹徒南。
[12]富于其旧:庆封居朱方,比在齐国时更富。
[13]淫人:淫恶的人。
[14]淫人富谓之殃:淫人得富必有祸殃。
[15]天其殃之也,其将聚而歼旃(zhān):这里为昭公四年杀庆封伏笔。旃,“之焉”的合音。
【译文】
庆封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前来报告动乱的人。十九日,庆封攻打西门,没能攻下。又去攻北门,攻克了。进入城里,攻打内宫,没攻下。回兵在岳布阵,提出决战,没有得到回应,于是逃来鲁国。庆封献给季武子一辆车,十分华美,光彩照人。展庄叔见了,说:“车这么漂亮,人民必定憔悴,他出亡在外是必然的。”叔孙穆子宴请庆封,庆封在宴会上先遍祭群神。叔孙穆子很不高兴,让乐工为他诵读《茅鸱》,庆封也听不懂。不久齐国人来责备鲁国收留庆封,庆封便逃到吴国。吴王句馀把朱方给了他,庆封召集其族众住在那里,比原先还要富有。子服惠伯对叔孙穆子说:“上天大概是专门要让坏人富起来,你看庆封又富了。”叔孙穆子说:“善人富有是奖赏,坏人富有则是灾殃。上天大概要降灾给他,所以让他们聚拢一起全部歼灭掉吧。”
【原文】
28.10 癸巳[1],天王崩[2]。未来赴,亦未书,礼也[3]。
【注释】
[1]癸巳:十一月二十五日。
[2]天王崩:周灵王死,子景王贵立。
[3]未来赴,亦未书,礼也:周灵王死于十一月,因当月未来讣告,《经》文于十一月未加记载,这是合于礼的。按,这里是在解释《经》文。
【译文】
十一月二十五日,周天子驾崩。没有发来讣告,《春秋》也没有记载,这是合于礼的。
【原文】
28.11 崔氏之乱,丧群公子,故在鲁,叔孙还在燕,贾在句渎之丘[1]。及庆氏亡,皆召之,具其器用,而反其邑焉[2]。与晏子邶殿其鄙六十[3],弗受。子尾曰:“富,人之所欲也,何独弗欲?”对曰:“庆氏之邑足欲,故亡[4]。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无日矣[5]。在外,不得宰吾一邑[6]。不受邶殿,非恶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为之制度,使无迁也[7]。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8],使无黜嫚[9],谓之幅利[10]。利过则为败。吾不敢贪多,所谓幅也。”与北郭佐邑六十,受之。与子雅邑,辞多受少。与子尾邑,受而稍致之[11]。公以为忠,故有宠。释卢蒲嫳于北竟[12]。
【注释】
[1]“崔氏之乱”五句:这是襄公二十一年齐庄公复讨伐公子牙同党的事。齐庄公为崔杼所立,故溯其源曰“崔氏之乱”。贾在句渎之丘,襄公二十一年《传》作“执公子买于句渎之丘”,应是“买”与“贾”形近而误。
[2]“及庆氏亡”四句:公子、叔孙还、公子贾等都返回,并归还他们的器物封邑。
[3]邶殿其鄙:即邶殿之郊鄙,很广阔。邶殿,齐国大邑,在今山东昌邑。“其”在这里作“之”用。
[4]庆氏之邑足欲,故亡:庆氏贪得封邑的欲望满足了,结果却是逃亡。
[5]足欲,亡无日矣:晏子意谓不义所得,必有灾祸。
[6]在外,不得宰吾一邑:如果逃亡在外,就连一邑也保不住。
[7]“且夫富”四句:布帛的幅度有定制,不可改变,一个人的富有也是如此。富、幅谐音,晏婴用来作比。
[8]夫民,生厚而用利,于是乎正德以幅之:民都喜欢生厚用利,却必须端正道德加以限制。生厚,生活享受丰厚。用利,器物财货富饶。幅,引申为限制。
[9]使无黜嫚:不可不足,也不可过分。黜,不足。嫚,过分。
[10]谓之幅利:限制其利,不可纵欲奢侈。
[11]受而稍致之:接受后又全部送还。稍,尽。
[12]释卢蒲嫳于北竟:卢蒲嫳为庆封同党,所以放逐于北部边境。释,放逐。竟,通“境”。
【译文】
崔氏动乱,公子们四丧逃亡,所以公子在鲁国,叔孙还在燕国,公子贾在句渎之丘。到庆氏灭亡后,把他们全都召回,归还他们的日常器物,把封邑也归还他们。赐给晏婴邶殿边境六十座城邑,晏婴辞谢不接受。子尾说:“富裕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为何唯独你不要?”晏婴回答说:“庆氏的封邑满足了他的欲望,所以逃亡。我的城邑的确还没有满足欲望,但加上邶殿六十邑,就可满足欲望了。欲望满足,离逃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如果逃亡在外,连一座城邑也不能保住。不接受邶殿城邑,并非讨厌富裕,正是怕失去富裕。何况富有就如布帛有一定的尺寸,给它设定一定的幅度,让它不能改变。民众总是想生活富足,器用丰富,所以要端正道德观念来加以限制,使它既不缺乏也不过分,这就是所谓限制欲望。欲望过分了就会败坏。我不敢贪多,就是所谓限制。”于是赐给他北郭佐邑六十座,他接受了。也赐给子雅城邑,他辞掉大多数,只接受少量地盘。赐给子尾城邑,他接受而后又全部还给景公。景公觉得子尾忠诚,所以宠信他。把卢蒲嫳流放到北部边境。
【原文】
求崔杼之尸,将戮之,不得。叔孙穆子曰:“必得之,武王有乱臣十人[1],崔杼其有乎?不十人,不足以葬[2]。”既,崔氏之臣曰:“与我其拱璧,吾献其柩[3]。”于是得之。十二月乙亥朔[4],齐人迁庄公[5],殡于大寝[6]。以其棺尸崔杼于市[7],国人犹知之[8],皆曰:“崔子也。”
【注释】
[1]武王有乱臣十人:相传武王有十个治世之臣。乱,治。
[2]不十人,不足以葬:意思是崔杼不得人心。武王有治臣十人而得天下,崔杼连十个和他同心的人都没有,因此尸体必定能找到。
[3]与我其拱璧,吾献其柩:崔杼有大璧,其家臣以得璧为条件,愿献出崔杼尸体。拱璧,大璧。
[4]乙亥:应为己亥,初一。
[5]齐人迁庄公:迁葬庄公。
[6]殡于大寝:齐庄公葬前先殡于路寝。
[7]以其棺尸崔杼于市:崔杼杀庄公,又不以礼葬庄公,于是用崔杼的棺材装上崔杼的尸体暴露在街市,以显示他的罪恶。其,指崔杼。
[8]知:认识。
【译文】
寻求崔杼的尸体,打算戮尸,但找不到。叔孙穆子说:“一定能找到,武王有十个治世臣子,崔杼有吗?他没有十个这样的人,就一定不能安葬。”不久,崔氏家臣说:“如果把崔氏的大璧给我,我就献出他的棺材。”于是得到了崔杼的尸体。十二月初一,齐国迁葬庄公,停棺在大寝。把崔杼的棺材装上其尸体暴露在街市,国人还能认识,都说:“这是崔杼。”
【原文】
28.12 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1]。公过郑,郑伯不在[2],伯有迋劳于黄崖[3],不敬。穆叔曰:“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4]。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5]?郑人不讨,必受其辜[6]。济泽之阿,行潦之藻,置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7]。敬可弃乎[8]?”
【注释】
[1]为宋之盟故,公及宋公、陈侯、郑伯、许男如楚:诸侯朝楚。
[2]公过郑,郑伯不在:郑简公已在楚国。
[3]伯有迋劳于黄崖:异国之君过境,不入国都,东道国大夫应到郊外慰劳。黄崖,古地名。在今河南新郑北。
[4]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伯有不被治罪,必成为郑国的祸害。戾,罪。
[5]敬,民之主也,而弃之,何以承守:不敬就不能保持祖宗的家业。
[6]郑人不讨,必受其辜:不讨伯有,必有祸乱。辜,祸殃。
[7]“济泽之阿”五句:水边的薄土,阿泽中的藻,虽然菲薄,仍可作为祭品;由少女作祭尸,神能享用,就在于恭敬。济,渡口。泽,水草相交的地方。阿,水崖,这里指水边薄土。行,道路。潦,积水。藻,草水藻。置诸宗室,将藻作为祭品,献于宗庙。季兰,季女,少女。
[8]敬可弃乎:伯有不敬,必不免祸。这为襄公三十年郑国杀伯有伏笔。
【译文】
为践行在宋国订立的盟约,鲁襄公和宋平公、陈哀公、郑简公、许悼公去朝见楚国。襄公路过郑国,郑简公不在国内,由伯有到黄崖慰劳襄公,举止不恭敬。穆叔说:“伯有如果不在郑国获罪,郑国必有大灾祸。恭敬是民众的主心骨,他却丢弃了,怎么继承先人保守家业?郑国人不讨伐他,必定会受到他的连累。渡口水泽边的薄土、道路积水中所生的浮水藻,放在宗庙中当祭品,少女作为祭尸而被接受,是由于恭敬。恭敬岂是可以丢弃的?”
【原文】
及汉,楚康王卒。公欲反。叔仲昭伯曰[1]:“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2]!”子服惠伯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从迩[3]。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4]?不如姑归也。”叔孙穆子曰:“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5]。”荣成伯曰[6]:“远图者,忠也。”公遂行[7]。宋向戌曰:“我一人之为,非为楚也。饥寒之不恤,谁能恤楚[8]?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9]。”宋公遂反。
【注释】
[1]叔仲昭伯:鲁国大夫叔仲带。
[2]我楚国之为,岂为一人?行也:此行为楚国,不是为康王一人。
[3]小人从迩:小人只看眼前。迩,近。
[4]饥寒之不恤,谁遑其后:饥寒都顾不上,更无暇顾及以后。惠伯主张回去。遑,暇。
[5]叔仲子专之矣,子服子,始学者也:叔仲带之言可听从,子服惠伯却如刚学习的人,没远见。穆子赞同叔仲带的意见。
[6]荣成伯:荣驾鹅,宣公弟叔肸曾孙。
[7]公遂行:群臣争论结果,为长远考虑,襄公仍去楚国。
[8]“我一人之为”四句:楚康王既死,楚国一时必不能为害他国,所以向戌认为可以暂不朝楚。
[9]姑归而息民,待其立君而为之备:让国内百姓休息整顿,以防备楚人。
【译文】
襄公达到汉水时,楚康王去世。襄公打算回国。叔仲昭伯说:“我们是为了楚国而来的,岂是为康王一人?还是去吧!”子服惠伯说:“君子有远虑,小人只考虑眼前。饥寒都顾不上了,谁还能顾及以后?不如先回去吧。”叔孙穆子说:“叔仲昭伯可以被专门任用了,子服惠伯只是初学者。”荣成伯说:“考虑长远的人,是忠诚者。”襄公于是继续前进。宋国向戌说:“我们是为了一个人而来,不是为楚国而来。饥寒都顾不上,谁能顾及楚国?姑且回去,让民众休养生息,等立了新国君后再戒备他们。”宋平公就回国了。
【原文】
28.13 楚屈建卒[1],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2]。
【注释】
[1]屈建卒:令尹子木死。
[2]赵文子丧之如同盟,礼也:襄公二十七年弭兵大会,晋国以赵武为主,楚国以屈建为主,楚国虽有衷甲之举,晋国不计前嫌,吊丧时如同对待同盟国一样。
【译文】
楚国屈建去世,赵文子去吊丧就如对待同盟国一样,这是合乎礼的。
【原文】
28.14 王人来告丧,问崩日,以甲寅告[1],故书之,以徵过也[2]。
【注释】
[1]王人来告丧,问崩日,以甲寅告:周灵王实死于癸巳,使者误以甲寅告。
[2]故书之,以徵(chénɡ)过也:《经》文记以甲寅,以惩戒使者之过。徵,通“惩”。罚。
【译文】
周朝使者来告知周灵王去世的事,问其死期,回答说是十二月十六日,所以《春秋》就这样记载,用以惩戒其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