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情书寄李子安
一作书情寄李子安
一本题下有补阙二字
饮冰食檗志无功,晋水壶关在梦中。
秦镜欲分愁堕鹊,舜琴将弄怨飞鸿。
井边桐叶鸣秋雨,窗下银灯暗晓风。
书信茫茫何处问,持竿尽日碧江空。
题意为言情的书信寄给李子安。李亿,名亿,字子安。称字不称名,是为了表示谦敬。补阙,官名。唐武后垂拱年中设置,职务是侍从讽谏。有左右补阙各二员,从七品上。左补阙属门下省,右补阙属中书省。见《新唐书·职官二》。李亿曾官为补阙。
这是鱼玄机受到李亿夫人嫉妒不能相容时,向李亿表明她自愿远游江汉,以求缓和家庭矛盾的一首诗。本诗情感丰富,语词典雅。反映出鱼玄机深深地爱着李亿,还反映出她受老庄思想影响颇深,对事物的发展主张顺应自然,不必强施人力。所以她在李亿夫人嫉妒不容和李亿调停不力的时候,便决定出游,幻想用退让缓和矛盾并维系丈夫对自己的情爱,可说是过于天真。她退让到甘心做妾而不可得,退让到自愿出游而终于被弃,又的确令人可悲。甘心做妾并步步退让,是鱼玄机思想上的糟粕。但是她的上述思想成分,存在着当时社会制度允许纳妾、女方家庭社会地位低微以及道家思想流行甚广等社会背景,因此我们不能对女诗人苛刻地求全责备。
〔饮冰二句〕我心情焦灼,内心痛苦,但又决心顺应自然不求立功;(我决定远游江汉),今后你的身影将时刻萦绕在我的梦魂之中。
〔饮冰〕喝冰水,比喻内心焦灼。《庄子·人间世》:“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现在我早晨接到使命而晚上就要喝冰水,我是心中焦灼了吧1—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食檗(bò)〕吃极苦的黄柏,比喻内心痛苦。《乐府诗集》卷四四《子夜春歌》:“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黄檗,俗作黄柏,皮及根入药,味极苦。〔志〕把……作为志愿,名词的意动用法。〔无功〕顺应自然而不求有功。《庄子·逍遥游》:“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道行最高的人,物我不分,没有自己;神仙一样的人,顺应自然,不求立功;圣贤的人,不求立名。—郭锡良等《古代汉语》注)〔晋水〕水名,源出山西太原市西南悬甕山,东流入汾河。〔壶关〕指壶关山。在山西长治市东南,因两峰夹峙,中如壶口得名。诗句中的“晋水、壶关”代指玄机丈夫李亿,表明李亿是太原一带的人。以地名代人名,是表示尊崇不敢指称名字的意思。唐李汉《昌黎先生集序》,就是以韩愈的郡望昌黎代称他所尊崇的韩愈的名字。曾有人认为诗句中的“晋水壶关”是表明玄机曾随丈夫李亿到山西晋水一带过了一段自由而平静的生活,那是不明白玄机运用了修辞学上的借代辞格。
〔秦镜二句〕我愿像乐昌公主那样暂且同你分镜避难,但又发愁将来鹊桥中断,不能同你重新相见;我曾愿甘心做妾,好让丈夫像帝舜那样弹弄治国齐家的琴瑟,可又不能不理怨那只不善于传递信息的飞鸿。〔秦镜欲分〕含陈后主妹乐昌公主与丈夫徐德言在古秦国境土长安破镜重圆的典故。唐孟棨《本事诗》云:“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倘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人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子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设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仍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遗之。……”因破镜重圆事发生在长安,即古秦地,所以说“秦镜”。秦镜故事是夫妻已经分镜,玄机诗中说“欲分”,是夫妻还没有分镜但已经不得不分了。〔愁堕鹊〕含牛郎织女每年七夕经由鹊桥相会的神话故事。东汉应劭《风俗通》云:“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本诗中用“愁”用“堕”是指夫妻一旦分镜后,害怕连一年一度架起的鹊桥也将由于有坠落的鹊而中断,终于将永远没有相会的日期。[舜琴〕帝舜的五弦琴。《史记·乐书》:“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玄机诗意不在指帝舜弹琴能够治国平天下,而在指帝舜首先能够修身齐家,能够使家庭和睦。据刘向《列女传》等书,帝舜有一妻一妾,即娥皇、女英,均为帝尧之女,死后成了湘水之神。玄机当然希望李亿也能够使妻妾关系如同姊妹一般。唐末韦庄《悼亡姬》诗:“湘江水阔苍梧远,何处相思弄舜琴。”诗中“舜琴”也是指家庭妻妾和睦,所以使韦庄难忘。[将弄〕将要弹弄,即最终没有成为事实。弄,奏弹。《史记·司马相如传》:“及饮卓氏,弄琴。”〔怨飞鸿〕埋怨传送书信的鸿雁不管用,实际是埋怨李亿不能悦服夫人容纳鱼玄机为妾。飞鸿,指鸿雁传书。《汉书·苏武传》:汉朝便臣苏武等被匈奴扣留多年后,“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苏武的从者)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苏武等因此能够归汉。以后便说鸿雁能够传书。唐女道士元淳《寄洛中诸姊》“题诗凭雁翼”,也是用这个典故。
〔井边二句〕水井边梧桐树的阔叶在秋风秋雨中鸣响,使我心儿凄惨;窗儿下的灯光在晨风中摇曳越来越暗,更使我泪水龙钟。元代白仁甫《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杂剧,应当受到过鱼玄机上述诗句的启发。〔鸣秋雨]动补结构。习惯的说法是:在秋雨中鸣响,状中结构。〔银灯〕即灯盏。通常在灯台上放一只盛油的杯子,杯内放灯芯,点燃灯芯发光,灯台、油杯为瓦制或金属制。〔暗晓风〕动补结构。即在晨风中变暗。
〔书信二句〕我这一走,今后就像在茫茫宇宙间浮游,到什么地方去探问你寄来的书信呢?今后你要是想念我,就好比拿着钓竿整天地垂钓,但是在碧色的江水里已经没有鱼儿,那又有什么用!江里鱼儿双关鱼玄机自己。
《酬李学士寄簟》、《打毬作》、《情书寄李子安》三诗当是唐懿宗咸通二年(公元861)自夏至秋时先后所作。三诗反映出玄机的婚姻危机呈递增趋势,然而这时候她还没有被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