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新发现的吴趼人佚作

颜廷亮

最近，在翻检《民吁日报》的时候，笔者无意中发现己酉年九月初二日（公元1909年10月15日）该报载有一篇“我佛山人投稿”的短作，标题为《短篇小说中霤奇鬼记》。

“我佛山人”当为吴趼人。但经查，有关吴趼人作品的著录，均未提及此作；王俊年新撰《吴趼人年谱》（《中国近代文学研究》第2、3期），亦未提及；卢叔度先生新编《我佛山人短篇小说集》（花城出版社1984年9月版），可算是收集吴趼人短篇小说最齐备的了，同样未见收录。因而，如果投稿者确是吴趼人，则此作就实属一篇新发现的吴趼人佚作了。

那么，投稿者是否确是吴趼人呢？据知，在当时的文坛上，并无第二个以“我佛山人”为号的作家。如果投稿者不是吴趼人，那就必然是假冒“我佛山人”投稿。然而，我认为假冒是不大可能的。

首先，吴趼人是鼎鼎大名的大小说家，当时正生活在上海。《民吁日报》作为当时一家倾动朝野的著名报纸，吴趼人是一定会注意到的，当有用他的大号作为署名的作品发表时，即使本人未看到，也会有人告诉他，而且该报编者也会通知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此作不是他所写，而是出于他人假冒，他会无动于衷吗？当然不会。然而，我们却没有发现吴趼人出来说明情况，澄清是非。

其次，《民吁日报》的编者们，均系沪上文坛的活跃人物，对吴趼人自然是熟悉的。吴趼人1910年10月21日（庚戌年九月十九日）去世后，基本上由《民吁日报》原班人马创刊的《民立报》在10月28日刊有以《小说家逝世》为题的一则消息。它对于研究吴趼人来说，自然是重要的，但却似乎还没有谁提到过。兹酌加标点，录之如下：

本埠武昌路公立广志两等小学校校长暨两广同乡会会长、南海吴趼人征君沃尧，为荷屋中丞荣光曾孙。家学渊源、著述綦富。尝究心经世之学，而淡于荣利。国家开经济特科，有诏征之，不起。旅沪二十年，历充各报记者。继以为庄论危辞不如谐语之易入也，乃肆力于小说，穷思极想，抠心呕血，成书数十种。复创设广志学校，造就旅沪同乡子弟，苦心孤诣，竭蹶支持，数年来成才颇众，而君之心力交瘁矣。患咳嗽气喘症，久治罔效，遂于九月十九日子时谢世，年仅四十有八。征君交游遍天下，想闻噩耗，靡不浑泪哀悼也！

此一消息表明，《民吁日报》诸人对吴趼人不会是知之甚少的；如果短作的投稿人并非吴趼人而是他人假冒，他们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然而，我们却没有发现《民吁日报》诸人当时或后来讲过短作系他人假冒吴趼人大号而发表的话。

最后，此一短作的后面，有一段《民吁日报》加的按语，全文如下：

记者按：此盖为□□□货事，窘于压制，不能竟其志而发也。其曰“心之所贵，唯其坚也”，吾深有取于斯言。（标点系笔者酌加）

这里的“□□□货事”，当为“抵制日货事”。理由是：《民吁日报》是一份出版时间不长即被禁止的报纸。在短短的不到50天的时间中，该报最为突出的内容是反对和揭露其时的日本政府所执行的侵华政策以及在此政策指导下的对华举措，如所谓“满州协约”，如伊藤博文之中国行，等等。伊藤博文被刺后，该报更以极多篇幅陆续进行报道，还一再发表文章和文学作品对刺杀伊藤博文的朝鲜志士安重根加以赞扬。清朝政府之禁止该报，据史料记载，正是由于日本驻沪领事就该报的上述政治倾向向上海当局提出抗议所致。《中霤奇鬼记》正是在该报坚持这种政治倾向的情况下，在1909年10月15日头版上发表的。因而，其创作动机，必与当时的中日关系有关。如再进一步查阅《民吁日报》，那就更可以看到，《中霤奇鬼记》的创作，必与当时的抵制日货运动有关。该报从创办之日即1909年10月3日，一直到《中霤奇鬼记》发表的头两天即1909年10月13日，曾多次发表有关抵制日货方面的消息和言论，如《抵制日货之烟消火灭》（10月3日）、《东报论抵制日货事之誓言》（10月4日）、有关清朝政府就各省学生提倡抵制日货咨学部文的专电（10月4日）、《东省又有抵制某货事出现》（10月6日）、《解除抵制日货之善后》（10月8日）、《日本人之误认》（10月9日）、《天津抵制外货之热潮》（10月11日）、《请看日本排中国货》（10月12日）、《营商抵制满铁会社》（10月13日）；甚至在《中霤奇鬼记》见报之当天，《民吁日报》还发表了题为《宁垣抵制口货之暗潮》的报道。这种情况清楚地说明，所谓“此盖为□□□货事”，确实应是“此为抵制日货事”。

（录自《宁夏社会科学》1987年第4期，选入本书时作者做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