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谐

【作者小传】

（496—544） 北朝魏作家，字虔和，祖籍梁国蒙县（今河南商丘东北），官至尚书右仆射。谐“风流闲润，博学有文辩，当时才俊，咸相钦赏”（《魏书·李谐传》）。受父前爵为彭城侯。自太尉参军，历尚书郎、徐州北海王颢抚军府司马，入为长兼中书侍郎，后兼著作郎。在史职无所历意。孝明帝末年，葛荣叛而南侵，加李谐辅国将军、相州大中正、光禄大夫。孝庄帝立，李谐被除金紫光禄大夫，加卫将军。此后上层斗争激烈，宗室元颢奔梁，梁立为魏王，送之北归。元颢以李谐为给事黄门侍郎。元颢败亡后，李谐被除名，归家闲居，作《述身赋》。“谐为人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跋而缓步，因蹇（按：即口吃）而徐言。人言李谐善用三短。”赵郡李搔于元叉门下见之，归谓元忠曰：“领军门下见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谐也。”问之果然。（《北史》本传）则其言谈之气质丰采可知。东魏孝静帝天平四年（537）使梁，江南称其才辩。使还除大司农卿，加骠骑将军，转秘书监。武定二年卒，年四十九。《隋书·经籍志》有《李谐集》十卷，今佚。

述身赋

李 谐

夫休咎相蹑 [1] ，祸福相生。龟筮迷其兆 [2] ，圣达蔽其萌 [3] 。览成败于前迹，料取舍于人情。咸争涂以走利 [4] ，罕外己以逃名。连从车以载祸，多厩马以取刑。岂知夫一介独往 [5] ，乃千乘所不能倾。

伊薄躬之悔吝 [6] ，无性命之淑灵 [7] 。借休庸于祖武 [8] ，仰余烈于家声 [9] 。徒从师以下学，乏游道于上京。洎方年之四五 [10] ，实始筮之弱龄 [11] 。爰释巾而从吏 [12] ，谬邀宠于时明。彼圣治之赫赫，乃陋周而小汉 [13] 。帝文笃其成功 [14] ，我武治其未乱 [15] 。掩四奥而同轨 [16] ，穆三辰而贞观 [17] 。威北畅而武戢 [18] ，鼎南迁而文焕 [19] 。异人相趋于绛阙 [20] ，鸿生接武于儒馆。总群雅而同归，果方员而殊贯 [21] 。

伊滥吹之所从 [22] ，初窃服于宰旅 [23] 。奉盛王之高义 [24] ，游兔园而容与 [25] 。缀鸿鹭之末行，连英髦之茂序 [26] 。

及伯舅之西伐 [27] ，赫灵旗之东举 [28] 。复奉役于前辕，仍执羁于后矩 [29] 。迫玄冬之暮岁，历关山之遐阻。风激沙而破石，雪浮河而漫野。乐在志其无端，悲涉物而多绪。俄宫车之宴驾 [30] ，改乘辕而归予 [31] 。

属推恩之在今，自旁枝而禔福 [32] 。既献□以命宗 [33] ，叨微躬于侯服 [34] 。礼空文于餆飨 [35] ，赋无征于汤沐 [36] 。思守位而非懈，每屏居而自肃。忽忝命于建礼 [37] ，游丹绮之重复 [38] 。信兹选之为难，乃上应于列宿。阳源犹且自免 [39] ，何称仲治与太叔 [40] 。

余生性之萧散，本寓名而为仕。好不存于吏法，才实疏于政理。竟火烛之不事 [41] ，徒博奕其贤已。窃自托于诸生，颇驰骋于文史。通人假其余论，士林察于辞理。乃妄涉于风流，遂饰辈于士子 [42] 。且以自托，□□□□。虽迩傒尘滓 [43] ，而赏许云霞。栖闲虚以筑馆，背城阙而为家。带二学之高宇 [44] ，远三市之狭邪 [45] 。事虽俭而未陋，制有度而不奢。山隐势于复石，水回流于激沙。树先春而动色，草迎岁而发花。座有清谈之客，门交好事之车。或林嬉于月夜，或水晏于景斜 [46] 。肆雕章之腴旨 [47] ，咀文艺之英华。羞绿芰与丹藕，荐朱李及甘瓜。虽惭洛水之名致 [48] ，有类金谷之喧哗 [49] 。

聊自足于所好，岂留连于或号。思炯戒而自反 [50] ，勖身名于所蹈 [51] 。奉哲后之渊猷 [52] ，赞崇髦于华奥 [53] 。岂千乘之乏使，感一盼之相劳 [54] 。竟不留于三月，因病满而休告。

彼东观之清华 [55] ，乃任隆于载笔 [56] 。蔡一去而贻恨 [57] ，张再还而有述 [58] 。忽牵短而滥官 [59] ，司惇史于藏室 [60] 。惭班子之烦丽 [61] ，微马生之简实 [62] 。复通籍而延宠 [63] ，陪帝居之华密 [64] 。信仪凤之所栖，乃丝纶之自出 [65] 。历五载而徘徊，犹官命之不改。谢能飞于无翼 [66] ，故同滞于有待。晚加秩于戎章 [67] ，乃□号之斯在。

属运道之将季 [68] ，谅冠履之无碍 [69] 。奄升御于鼎湖 [70] ，忽流哀于四海。昔汉命之中微，皇统于是三绝。暨孝昌之陵陂 [71] ，亦继世之祸结。将《小雅》之诗废 [72] ，复三纲之道灭。思局蹐于时昏 [73] ，独沉吟于运闭。遂退处于穷里，不外交于人世。及数反于中兴 [74] ，驱时雄而电逝。既籍取乱之权 [75] ，方乘转圜之势。俄隙开而守废，遂冠冕之毁裂 [76] ，彼膏原而涂野 [77] ，嗟卫肝与嵇血 [78] 。

何今古之一揆 [79] ，每治少而乱多。卢遁身于东掖 [80] ，荀窘迹于南罗 [81] 。时获逃于坡阜，仍窜宿于岩阿。首丘急于明发 [82] ，东路长其如何。遽登舟而鼓楫，乃沿洛而泛河。骛寸阴于不测 [83] ，竞征鸟于归波。时所在而放命，连百万于山东 [84] 。何信都之巨猾 [85] ，若封豕与大风 [86] 。肆吞噬于觜距 [87] ，咸邑烬而野空。径黎阳之寇聚 [88] ，迫崖垒之沨隆 [89] 。师通川之鼎沸，矢交射于舟中。备百罗于兹日 [90] ，谅陈蔡之非穷 [91] 。乘虎口而获济，陵阳侯而迅往 [92] 。得投憩于濮阳 [93] ，实陶卫之旧壤 [94] 。望乡村而伫立，曾不遥于河广。闻虏马之夕嘶，见胡尘之昼上。王略恢而庙胜 [95] ，车徒发而雷响。扇风师之猛气，张天毕之层网 [96] 。才一鼓而冰销，俄氛祲之廓荡 [97] 。昔蘧生之出奔 [98] ，睹亡征于乱政。及季子之来反 [99] ，乃君立而位定。伊吾人之蕞尔，本无傒于衰盛 [100] 。聊草茅而偃伏，且优游于辰庆。复推斥于宦流，延光华于玺命 [101] 。甫闻内侍之忝 [102] ，复奉优加之令。何金紫之陆离 [103] ，郁貂玉之相映 [104] 。

时权定之云初，尚民心之易扰。何建武之明杰 [105] ，茂雄姿于天表。忽灵命之有归 [106] ，借亲均而争绍 [107] 。师出楚而飙发 [108] ，旆陵江而云矫 [109] 。辟阊阖之峥嵘，端冕旒于亿兆 [110] 。神驾逝以流越，翠华飙而缭绕。苟命舛而数违 [111] ，虽功深而祚夭。时难忽然已及，网罗周其四张。非五三之亲昵，罕徇节于汉阳 [112] 。彼百僚之冠带，咸北面于西王 [113] 。矧思疏而任远 [114] ，固身存而义亡。及宸居之反正 [115] ，振天网于颓纲。甄大义以明罚 [116] ，虚半列于周行 [117] 。乃褫带而来反，驱下泽于故乡 [118] 。

探宿志以内求，抚身途而自计。不诡遇以邀合，岂钓名以干世。独浩然而任己，同虚舟之不系。既未识其所以来，亦岂知其所以逝。于是得丧同遣 [119] ，忘怀自深，遇物栖息，触地山林。虽因西浮之迹，何异东都之心。愿自托于鱼鸟，永得性于飞沉。庶保此以获没，不再罪于当今。

此赋是李谐在北魏末年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失败被除名、放还老家之后回顾自己近二十年经历而作。李谐入仕在宣武帝延昌（512—515）年间。当时北魏政治已开始走下坡路，朝政混乱，宗族大臣不安，朝野人心浮动。元颢之奔梁、争帝，及李谐的附元颢，有一定的社会背景。此篇赋作毕竟是文学作品，有些事隐约言之，不够明确。但由之也可以看出北魏末年的历史。其与庾信《哀江南赋》之展示南朝后期历史一样，具有史诗的作用。

李谐生活于北魏、东魏之间，其前期正是北魏政治越来越混乱且分崩离析的阶段。作为北魏世家子弟，入仕后他仍极力在传统观念与社会现实之间仔细斟酌，谨慎行事，希望有较好的从政效果，保持一个较好的结局。然而现实的发展变化和最终的走向不是他个人可以完全预料的，更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从他出仕到被除名，以他的机敏和谨慎，虽然躲过了一些陷阱，但也终究被陷入泥坑。这篇赋是他在孝庄帝时被革职回乡、完全脱离政治之后回顾十七八年间政治生涯而作，尽管有的事情不便形之于文字，但还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一阶段的历史。在看待本篇内容与评价李谐上关系最大的是他接受元颢的任命。但结合当时的形势来看，其中也还体现着他希望尽快结束北魏混乱政治局面的愿望。尔朱荣之乱，杀百官及公卿二千余人，沉灵太后与少主于河，朝士百余人于堤东被围，尔朱荣临以白刃，唱云：“能为禅文者出，当原其命！”史书言：“时有陇西李神俊、顿丘李谐、太原温子昇并当时辞人，皆在围中，耻是从命，俯伏不应。”可见李谐识正邪、明去就，在大是大非面前能不惜性命，保持一个正直士人的节操。元颢在北魏经灵太后、葛荣、尔朱荣之乱以后社会极端混乱的情况下起兵，“天下人情，想其风政”，颇副人望。李谐在当时的选择，应该说是符合广大士绅与老百姓的愿望的。至于元颢此后的骄傲自满，负天下之望，那不是李谐所能控制的，这是一个历史的悲剧。故此后五年，北魏四易其主，七更年号，终于分裂为东魏、西魏。

李谐在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首次参与南北通好。南北朝长期对立，互相攻伐，大大影响了社会的发展与文化的交流。据《魏书·孝静帝纪》，“先是，萧衍因益州刺史傅和请通好”。由于北魏分裂，刚刚建立的东魏的孝静帝也迫切希望尽快形成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天平四年，“秋七月甲辰，遣兼散骑常侍李谐、兼吏部郎中卢元明、兼通直散骑常侍李邺使于萧衍。”此事在《魏书》《北齐书》《北史》中七次写到，有些地方大书特书，记述双方对话和接待情况，至为详细。《北史·李谐传》中言李谐至梁，“梁武使朱异觇客，异言谐、元明之美。谐等见，及出，梁武目送之，谓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敌。卿辈常言北间都无人物，此等何处来？’”这次李谐使南，不仅打开了南北和好的局面，也为以后的南北通使作了表率。李谐使梁之事是在写《述身赋》之后，但由这件事也可以使我们更全面地了解李谐其人，有利于帮助我们正确把握《述身赋》中表现的思想感情。

作为赋毕竟不同于史书，又加作者当时尚有所忌讳，有些事不便直书，故其中用比喻、象征手法较多。史书中对李谐在宣武帝、孝武帝时经历记述笼统、简略，故赋中一些叙述较难理解，今依次加以疏说。

开头十二句是作者从《周易》和《老子》中“休咎相蹑，祸福相生”的方面谈了自己的人生观。他以为世上很多人“咸争涂以走利，罕外己以逃名”，甚至敛财求富，这都是明显的自取其祸；而一个有人格、有毅力的人如抱定个人志向，则“万乘所不能倾”。这首先表明自己是重出处、重操守的。然而，一个人有人格、有志向、有毅力，还要好的环境，才能正常发挥才能。处于乱世，各种是非交混，一时弄不清事情的实质与变化的走向，即使大智也无所适从。所以，赋开头的四句“夫休咎相蹑，祸福相生，龟筮迷其兆，圣达蔽其萌”，正是道出这当中的难心。可谓开宗明义，点出主旨。

当中分十段叙自己的仕宦经历，末尾一段照应开头以作结束。

第二段以“伊薄躬之悔吝，无性命之淑灵”四句领起，谓自己一生的祸福，非关个人的天赋学养，而是因为承受先祖的功业，得立于朝堂，故国事不能外于心，因而也获取了罪过。这是承上启下，总述自己福祸得失之缘由。以下“徒从师以下学，乏游道于上京”云云，是身份上的自谦，也为下面写到被人非议之事张本。这样，行文上便更切近了具体的经历，层层靠近，严谨有法。然后由二十岁入仕说起，对宣武帝时代的政治予以歌颂。事实上，宣武帝于景明二年（501）亲政之后，委用外戚高肇等，先后诛杀宗室元禧、元勰、元愉诸王，朝纲不振，财力日乏。吏部竟至标价卖官。又崇盛佛教，贵族生活奢侈，攻梁之举常遭失败。关陇氐人及吕苟儿、刘龙驹等相继起事，泾州僧人司马惠御、幽州僧人刘僧绍、冀州僧人法庆等先后起义。北魏实自此走向衰落。但由于孝文帝时奠定的基础，尚未至完全的混乱状态，周边部族时有来归附、聘问者。应该说作者的赞扬是相对于后来之状况而言，同时也反映了他在这段时间受父爵任太尉参军的经历是比较得意的。“伊滥吹之所从”一段（第三段）所表现的情绪就说明了这一点。

“及伯舅之西伐”一段（第四段）写宣武帝末年的军事行动。当时出兵在十一月，故曰：“迫玄冬之岁暮。”以下几句写景与抒情之句甚有意境。宣武帝死后，权臣高肇被除，这些事件未直接叙说。因外戚权臣的被杀，宗族力量稍稍得以恢复，这在当时是比较得人心的。此下“自旁枝而禔福”，乃是就自己因推恩而为北海王抚军府司马，入为长兼中书侍郎而言。

第五、第六段写任中书侍郎等职时的经历与心态。既充满在学问上的自信，也写出了当时的消闲与乐趣。这大概是作者从政十多年中最愉快最堪回忆的一段生活，故写来诗情画意，读之令人向往，其文字也是全篇精彩之处。

第六段末尾“聊自足于所好，岂留连于或号”以下十句，是说自己本无意于什么名位，只是感激提携者（指元颢）的“一盼”之恩，而“奉哲后之渊猷”，在华堂之上助才俊议事。“竟不留于三月，因病满而休告”，是言在这些职位上时间并不长。

第七段“彼东观之清华，乃任隆于载笔。蔡一去而贻恨，张再还而有述”，言崔光又回到著作郎的职位上来，自己也被荐兼著作郎，担任史职，历时五年之久，不求官高位显，因而放过升迁的机会，“谢能飞于无翼”。然后终究被任为辅国将军，即所谓“晚加秩于戎章”。以上几层叙述中，对于职务升迁，连任各种显职，都以比喻的手法较笼统地加以交待，而特别细致地写了在史职的生活经历，及所处的环境。作者志趣，于此可见。

“属运道之将季”以下为第八段，言朝廷内部斗争中孝明帝死。“将《小雅》之诗废，复三纲之道灭。思局蹐于时昏，独沉吟于运闭”，便是对灵太后害死孝明帝、专权之后对当时形势和国家前途的看法。赋中言作者采取了“遂退处于穷里，不外交于人世”的态度，对尔朱荣借除灵太后之祸而杀戮朝臣、血沃原野的罪行也予以揭露。

第九段写葛荣反叛造成的灾难。“时获逃于坡阜，仍窜宿于岩阿”，是说葛荣起兵之后，他闻讯先于山坡岩阿之地躲藏起来，唯恐不唯不能孝养双亲，且死无葬身之地。后面便往家中赶。一路上九死一生，受尽艰辛。“师通川之鼎沸，矢交射于舟中”，好不容易到家，而家乡的状况也不宁静。“闻虏马之夕嘶，见胡尘之昼上”，可谓在胆战心惊中生活。

第十段写子攸即孝庄帝的起兵北渡河。对其廓荡氛祆、安定社会的功能加以歌颂。然后说自己是在怎样的形势下被任之以金紫光禄大夫加卫将军的显耀之职。

第十一段言当时人心未定，元颢以宗室的资格北上，欲继大统而平天下。李谐曾为元颢抚军府司马，在相州大中正任上也属元颢部下，同元颢关系较深。所以在赋中对其起兵至入洛一段文字，颇有赞美的口吻。据《魏书·北海王传》载，“颢以数千之众，转战辄克，据有都邑，号令自己，天下人情，想其风政”，看来当初朝野都对元颢寄予希望，非唯李谐。然而元颢竟自满而自己败亡。“自谓天之所授，颇怀骄怠。宿昔宾客近习之徒咸见宠待，干扰政事，又日夜纵酒，不恤军国”。赋中“苟命舛而数违”以下四句言此，看似平淡，而深怀惋惜。“及宸居之反正”以下说孝庄帝还京后处分事变中朝臣的过程，直至作者被革职还乡。

末段谈自己因十多年仕途产生的感慨，与首段相应。

本篇就篇幅言，仅及庾信《哀江南赋》之一半，但较详尽地展示了北魏自宣武之末至孝庄之初政治斗争的激烈和社会极度动荡的状况。此篇同庾信《哀江南赋》、颜之推的《观我生赋》结合起来，可以使我们对南北朝后期的历史有一个感性的认识，可以明白当时社会普遍的现象是如何，广大人民和仕宦阶层中较正直的人最关心的究竟是什么问题，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究竟是什么。读此，我们也就可以对南北朝时期的各体各类文学有一个正确的评价，就不会把那个时期毫不关乎民情的宫体诗奉为至宝。

本篇所涉的时代不算太长，但却是北魏历史上走向败亡的多事之秋，涉及的事情很多。但毕竟是写赋，有些事也不便明白叙述，多用比兴手法，典故较多。各部分描写也不但富有诗意，也表现了作者复杂的感情，值得反复玩味。其中一些句子也十分精彩，不亚于一些抒情叙事的好诗。这应是北朝杰出的赋作，也是整个南北朝时期具有史诗意义的赋作之一。

（赵逵夫）

注　释

[1].休咎（jiù）：吉凶。蹑（niè）：跟随。

[2].迷其兆：有时征兆不清，或被人误识。

[3].圣达：圣人与通达事理的人。萌：指事物的萌芽状态。

[4].咸：都。涂：通“途”。走利：趋于利。

[5].一介：一个、一身。千乘所不能倾：言如果一身清白，不贪财货，无论多大势力也不能弄倒他。倾：倒。

[6].薄躬：作者自指。为谦词。悔吝：灾祸。

[7].性命：指天赋与禀受。淑灵：美善灵慧。

[8].休庸：美功盛绩。庸，功。祖武：先人的遗迹。

[9].余烈：先人遗留的功业与声威。

[10].洎（jì）：及至，到。年之四五：年龄到二十。

[11].始筮：开始主持卜筮时。指刚成人。弱龄：尚未及加冠之年。当时李谐尚不足二十岁。

[12].释巾：解去头巾，指出仕。

[13].陋周小汉：以周朝为陋，以汉朝为小。意为远胜于周汉两朝。

[14].帝文：谓北魏孝文帝（471—499年在位），本为鲜卑族。在位期间大力推行汉化政策，尊崇文教，赈济贫苦。

[15].我武：指北魏宣武帝（499—515年在位）。在位期间削弱宗室力量，故云。

[16].掩：覆盖、囊括。四奥：四方边远可居之地。奥：通“隩”。

[17].穆：安定。三辰：日、月、星。贞观：澄清宇宙，恢宏正道。

[18].戢（jí）：止息。

[19].南迁：北魏都城由平城迁至洛阳。文焕：文采焕发。

[20].绛阙：宫殿前的朱色门阙。也指朝廷。

[21].果：果然。方员同贯：各种人才聚集。方员：随处可用的人才，多才多艺的人。

[22].滥吹：滥竽充数，虚在其位。

[23].窃服于宰旅：作者自言任太尉参军之职。窃服，窃职。是谦语。

[24].盛王：指高阳王元雍。元雍于正始四年（507）为太尉，延昌二年（513）以太尉进位太保。

[25].兔园：汉文帝子梁孝王刘武的园囿，后称梁园。此指魏孝文帝之子高阳王元雍门下。

[26].英髦：同上“鸿鹭”都是指臣僚中的英俊人才。茂序：依次排列有很多。上二句言自己随其后。为谦词。

[27].伯舅：指高肇。他是宣武帝之舅。以此权倾当朝，结党营私。延昌三年（514）冬十一月，高肇为大将军、平西大都督，帅兵伐蜀。

[28].赫：显耀，显赫。灵旗东举：延昌三年十一月又命元遥为征南将军、东道都督，镇遏梁、楚。

[29].后矩：成规，后世的制度。上二句是言自己奉职随军的情况。当为太尉参军。

[30].晏驾：延昌四年（515）正月宣武帝崩。

[31].归予：让我返回。宣武帝死后，朝廷召高肇、元遥皆回朝。李谐亦随之返回。太尉高阳王与领军于忠于高肇哭梓宫之后除之。

[32].旁枝：李谐的伯祖因系文成后元皇后之兄而受封顿丘公，后进爵为王。禔（zhī）：安享。

[33].命宗：道教中以修命为宗者，称为命宗。北朝好道教，自北魏初年君臣奉道术，此后历代皇帝即位，都至道坛受符箓，成一项制度。

[34].侯服：李谐受父李平前爵为彭城侯。

[35].礼空文：意谓虽袭父爵，但并无封邑。餆（yáo）：糕、饼类食品。飨（xiǎng）：接受宴饮。

[36].汤沐：汤沐邑，即封地。

[37].忝命建礼：自愧受命为尚书郎。忝：有愧于。

[38].游丹绮之重复：言其兼著作郎。李谐由崔光引为著作郎。丹绮：图书。丹为点校书籍用的颜色，绮为书外套所用绢色。

[39].阳源：南朝宋袁淑的字。袁淑于元嘉七年（440）为中书侍郎，丁母忧去职，故云“自免”。

[40].仲治：疑为“仲洽”。仲洽，晋挚虞的字。太叔：晋太叔广。皆曾任职中书。

[41].火烛：燃烛作文。《韩非子·外储说上》：“郢人有遗燕王书者，夜书，火不明，因谓持烛者曰：‘举烛’。”因以“火烛”指书写公文。

[42].饰辈：掩饰了身份。言被人所高看。

[43].迩：近。傒（xī）：系，捆绑。

[44].带：连接。二学：国学、太学。

[45].三市：大市、朝市、夕市。此泛指闹市。

[46].水晏：在水上游玩。景：日光。

[47].雕章：精心修饰过的文辞。《晋书·乐志上》：“三祖纷纶，咸工篇什，声歌虽有损益，爱玩在乎雕章。”

[48].名致：名物理致。东汉以来，洛水流域具有儒学传统，故云。

[49].金谷：晋人石崇于河南洛阳西北金谷涧所筑园子，世称金谷园。

[50].炯戒：明白的鉴戒。

[51].勖（xù）：勉励。

[52].哲后：哲王。渊猷：深远的谋略。此句说他遵循先王遗教。

[53].赞：助，协助。崇髦：有较高地位的文士。髦，英俊杰出之士。华奥：华丽的密室。奥，室内西南角。泛指室内深处。上二句谓居中书侍郎之职的情况。

[54].“岂千乘之乏使”二句：不是嫌自己求官无术而钻营于元颢军中，只是感其知遇而相招。

[55].东观：宫中藏书、著书处。清华：当是喻崔光。“华”同“花”。

[56].任：所任之事。隆于载笔：以著作为重。

[57].蔡：东汉蔡邕，他曾任郎中，校书东观，拟续汉史，因后为议郎获罪流放而未遂。此句言崔光去著作郎之职，为憾恨之事。

[58].张：东汉张衡，他于顺帝初复为太史时，有人认为他离史职五年又回原职，不是进取之道，他作《应间》以见其志。此喻崔光又回到著作郎职位。

[59].牵短而滥官：引取了并无才华的我而滥竽充数于史职之中。

[60].司惇史：谓领著作之职。

[61].班子：班固，东汉时杰出史学家，继其父班彪之志，著有《汉书》。

[62].马生：司马迁，西汉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继其父司马谈之志，完成《史记》一书。

[63].通籍：谓记名于门籍，可入宫门。谓得到宠信。

[64].帝居：宫廷之中。华密：最豪华隐密的机要之地。

[65].丝纶：帝王诏书。

[66].谢：辞谢。能飞于无翼：用投机的方式飞黄腾达。

[67].晚加秩于戎章：言明帝末年加辅国将军之职。

[68].将季：将衰。

[69].谅：相信。冠履：喻上下。《史记·儒林列传》：“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关于足。”以后也以“冠履倒易”喻上下关系颠倒。

[70].鼎湖：传说黄帝乘龙飞升之地，后用以指帝王之死。武泰元年（528）二月，灵太后害死孝明帝。

[71].孝昌：孝明帝的年号（525—527）。陵陂：衰颓。

[72].将《小雅》之诗废：言朝廷堵塞言路，不谙民情。

[73].局蹐：受压制与约束。《诗经·小雅·正月》言忠正之臣处处得低头、无路可走说：“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

[74].数反：运数逆反。谓尔朱荣率兵入洛阳，拥立孝庄帝。

[75].籍（jiè）：通“藉”，借助、凭借。籍取乱之权：指尔朱荣废灵太后及其所立幼主。

[76].冠冕之毁裂：指尔朱荣渡河入京，沉灵太后与幼主于河，杀公卿百官二千余人于淘渚事。

[77].膏：滋润。原：平原，原野。此言卿大夫之血流原野。

[78].卫肝：春秋时卫国大夫弘演出使别国，卫懿公被翟人所杀，翟人食其肉而留其肝。弘演归国，自杀，将卫懿公之肝纳己腹中。嵇血：晋嵇绍在战乱中保护惠帝，被杀时血溅帝衣。此处皆指被杀忠臣。

[79].一揆（kuí）：同一个道理。

[80].卢：东汉卢植，他因反对董卓被免官，隐上谷。东掖：洛阳城门名。

[81].荀：东汉荀爽，避乱隐居，后被董卓征入朝中，欲遁不得。这句是比喻自己在元颢入洛之后被任命为给事黄门侍郎。南罗：罗网。古诗：“南山有鸟，北山张罗。”

[82].首丘：向着故乡。传言狐死之时头朝着所出生的山丘。屈原《哀郢》：“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这里指返回故乡。明发：孝思。《诗经·小雅·小宛》：“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明发即黎明时，二人指父母。后因以“明发”喻孝思。

[83].骛寸阴于不测：言在惊恐中度过每一刻时光。骛：驰骛，快跑。

[84].山东：太行山以东地区。孝昌二年（526）葛荣反魏，武泰元年（528），葛荣所部数十万人号称百万，占有冀、定、瀛、沧、殷五州地方。此句言家乡为葛荣军队所占。

[85].信都：冀州治所，在今河北冀县。巨猾：指葛荣。

[86].封豕：大野猪。大风：传说中的凶禽。皆指葛荣部众。

[87].觜（zī）距：喻攻击性武器。觜：鸟嘴。距：鸡、雉腿后面突出像脚趾的部分，以指利爪。武泰元年葛荣攻陷沧州，居民死者十之八九。

[88].黎阳：黎阳郡，治所在今河南浚县。冠聚：武泰元年七月，刘举于濮阳聚众反魏。

[89].沨（féng）隆：漂浮的样子。此句指在人心浮动中迫胁了一些走投无路的人。

[90].百罗：种种不幸的遭遇。

[91].陈蔡之穷：孔子游至陈蔡之间曾被人围困于野。穷：穷困。

[92].陵阳侯：乘水路。陵：凌驾。阳侯：传说中的波涛之神，借指波涛。

[93].濮阳：在李谐的家乡顿丘以南。此句言回到故乡。

[94].陶：在今山东菏泽市定陶区西北四里，相传尧曾居此。卫：春秋时卫国曾徙于濮阳，名曰帝丘。

[95].王：孝庄帝子攸，彭城王勰之子。孝明帝死，与尔朱荣会于河阳，然后南济河，即帝位，大封其兄弟。臣僚迎于河阳。略：谋略。恢：广大、宽广。庙胜：以在庙堂之上的谋略获胜。

[96].天毕：星宿名，形似长柄网。这里喻严密的包围。

[97].俄：俄顷，不久。建义元年（528）八月，尔朱荣大破葛荣军，擒葛荣。同月，刘举亦败。

[98].蘧生：春秋时卫人蘧瑗，曾先后两次为避内乱从近关出走。

[99].季子：春秋时吴公子季札。他出使晋国归来，公子光已杀王僚，夺了王位。喻尔朱荣拥立长乐王子攸为帝，而杀王公、官民二千余人。宗室、相州刺史元颢因尔朱荣暴虐，奔梁。

[100].蕞（zuì）尔：渺小的样子。傒（xī）：系，关系。上二句言自己渺小无关于国家的盛衰。

[101].光华：光阴。玺命：朝廷加有印章的任命书。

[102].甫：刚刚。闻：听说。李谐被任命为光禄大夫，相州大中正。当时元颢为相州刺史。

[103].陆离：参差不齐的样子。孝庄初立，政局不稳。尔朱荣杀朝臣、宗室太多，后亦颇悔。旋即李谐被除金紫光禄大夫，加卫将军。

[104].郁：盛。貂玉：侍中、常侍等近侍显贵的冠饰。

[105].建武之明杰：指元颢。建武是元颢的年号。武泰元年（528）正月，以元颢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相州刺史以抵御葛荣。孝庄帝又诏授元颢太傅、开府、侍中、刺史、王并如故。葛荣南侵至相州北，尔朱荣纵暴，元颢谋事不谐，乃奔于梁，萧衍以颢为魏王。送之北还，次年四月称帝于睢阳，改元孝基，五月入洛阳，改元建武。

[106].灵命：天命。有归：指元颢本王族，因“自谓天之所授”。

[107].亲均：宗族中同等的关系。元子攸、元颢俱为旁枝，故云。绍：继承。言欲北上争帝，继大统。

[108].出楚：由梁地北上。飙发：如巨风之起。形容军队气势很大。

[109].云矫：如云之高举飞扬。

[110].端冕旒：指端正朝纲吏治。

[111].舛（chuǎn）：差错、不顺。数：天命、命运。因元颢颇怀骄怠，日夜纵酒，不恤军国之事，所统南兵凌窃市里，朝野莫不失望。及庄帝与尔朱荣来讨，自出拒战。

[112].罕徇节：言很少有人随元颢至死。

[113].北面于西王：言元颢部下皆往北归孝庄帝。时因孝庄帝逃在河北。

[114].矧（shěn）：况且。思疏：考虑不周。任远：任于远处，情况不明。

[115].宸居反正：指孝庄帝还宫。

[116].甄：彰明。

[117].虚半列于周行：言朝班中有一半人被革职。周行：大路，指朝堂之外。

[118].褫（chǐ）带：指自己被革除。褫：夺去官服和带。反：回乡。

[119].得丧：得与失。同遣：同样不置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