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玄

【作者小传】

(217—278)字休奕,北地泥阳(今陕西铜川市耀州区)人。正始元年(240)州举秀才,除郎中。六年为著作郎,撰《魏书》。景元元年(260)迁弘农太守,领典农校尉。咸熙元年(264)封鹑觚男。司马炎为晋王,以为散骑常侍。晋立,进爵为子,加驸马都尉。咸宁元年(275)为司隶校尉,三年免官,卒于家。其诗以叙事乐府著称。善钟律。原有《傅子》及文集,已佚,明人辑有《傅鹑觚集》。

斗鸡赋

傅 玄

玄羽黝而含曜兮 [1] ,素毛颖而扬精 [2] 。红缥厕于微黄兮 [3] ,翠彩蔚而流清 [4] 。五色错而成文兮,质光丽而丰盈 [5] 。前看如倒,傍视如倾。目象规作 [6] ,觜似削成 [7] 。高膺峭峙 [8] ,双翅齐平。擢身竦体 [9] ,怒势横生。爪似炼钢,目如奔星 [10] 。扬翅因风,抚翮长鸣 [11] 。猛志横逸,势凌天廷 [12] 。或踯躅踟蹰 [13] ,或蹀蹑容与 [14] 。或爬地俯仰 [15] ,或抚翼未举。或狼顾鸱视 [16] ,或鸾翔凤舞 [17] 。或佯背而引敌 [18] ,或毕命于强御 [19] 。于是纷纭翕赫 [20] ,雷合电击。争奋身而相戟兮 [21] ,竟隼鸷而雕睨 [22] 。得势者凌九天,失据者沦九地 [23] 。徒观其战也 [24] ,则距不虚挂 [25] ,翮不徒拊 [26] ,意如饥鹰,势如逸虎。

傅玄赋今存约五十六篇,其中三分之二为咏物赋,这些赋往往对所赋对象加以多层次描绘,状绘其外在的自然之美,表现出浓重的“征实”倾向。由于“征实”的追求,一些赋,特别是一些植物赋,写得不亚于植物志,缺乏感发意味。此赋无疑具有“征实”的特点,写斗鸡,写了其毛色、形体、斗前姿态及斗鸡的场面,都写得细致逼真。但同时也表现出了斗鸡横逸恣肆的气势,因而历来被人称道。

傅玄对斗鸡进行了工巧细致的描绘,在描绘时,采用了多种描写手法。赋先写斗鸡毛羽含曜扬精、光丽丰盈、五色杂错,主要是静态描写,但也写出了斗鸡的勃勃生机和四射的活力。再写其形体,“前看如倒,旁视如倾”,这是整体描写;“高膺峭峙,双翅齐平”“爪似炼钢,目如流星”,又特写。而这些描绘中已经是静中有动了,写出了斗鸡肢体的雄健,也有蓄势待发的气势。至于“擢身竦体,怒势横生”“扬翅因风,抚翮长鸣。猛志横逸,势凌天廷”,完全是动态描写了,而此侧重于斗鸡横逸之气势的表现。后“或踯躅踟蹰”八句写斗鸡欲斗前的各种姿态,承接“扬翅因风,抚翮长鸣。猛志横逸,势凌天廷”四句,仍为动态描写,不过句式又有所变化,连用八个排比句,显得恣肆不羁。最后写斗鸡的场面,写神态,写速度,写激战,虽寥寥数语,却也写得剑拔弩张、扣人心弦。激烈之后,写胜利者与失败者的神情,对比而言;再从观者的角度说明争斗的激烈、斗鸡的意志和气势,可看作侧面描写。而在此场面的描写中,又与各种猛禽猛兽相比附,把斗鸡凶猛、贪婪的神气表现得更加突出。

傅玄在《连珠序》中说:“其文体,辞丽而言约,不指说事情,必假喻以达其旨。而贤者微悟,合于古诗劝兴之义。”连珠可看作赋之别体,此说自然也可看作傅玄对赋的看法。由于注重细致描绘所赋之物,必然会导致对辞藻的重视。就此赋而言,写斗鸡的毛色,写得色彩斑斓;写斗鸡斗前姿态,也是生气勃勃。其中对偶、排比、比喻、拟人各种修辞手法的使用,更使得语言典雅亮丽、文采纷披。

斗鸡是中国一种比较古老的娱乐方式。《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季郈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平子怒。”季氏为其鸡披甲,郈氏为其鸡爪上着金,都是增加鸡战斗力的办法。由此可见,至迟在春秋后期,斗鸡已经成为一种比较流行的娱乐方式,所以会用一定的方法来装备斗鸡。《尸子》:“战如斗鸡,胜者先鸣。”以斗鸡比作战,也可说明斗鸡的流行。而建安文人更多歌咏斗鸡,曹植、应玚、刘桢等都有《斗鸡》诗传世。傅玄《斗鸡赋》则为赋史上此类题材第一篇,比起建安诗人之作,描写更全面细致,因而其除了文学的价值外,也有民俗学研究的意义。

傅玄咏物小赋比起建安作家的同类作品来,描写更加细致逼真,此实际为左思、皇甫谧“征实”说正式出笼的先兆,也对两晋、南朝赋风有很大的影响。

(赵茂林)

注 释

[1].黝:淡黑色。曜:明亮,光辉。

[2].颖:带芒的谷穗。此指羽毛竖起如穗芒。扬精:显示精力。

[3].缥(piǎo):淡青色。此指淡青色的羽毛。厕:夹杂。

[4].翠彩:即翠绿色的羽毛。蔚:文采华美。流清:闪动着光辉。

[5].质:身体。光丽:艳丽而有光泽。丰盈:体态丰满。

[6].规:画圆的工具。

[7].觜(zuǐ):通“嘴”。特指鸟喙。

[8].膺:胸。峭峙:高高地耸立,此指高高挺起。

[9].擢(zhuó)、竦:耸起。

[10].奔星:流星。

[11].抚翮:鼓翅。翮(hé):鸟羽茎管,也代指鸟翼。

[12].凌:升高,登。天廷:即“天庭”。

[13].踯(zhí)躅(zhú):踏步不前。踟(chí)蹰(chú):来回走动。

[14].蹀(dié)蹑:小步来回走动的样子。容与:安逸自得的样子。

[15].爬地:指用爪扒地。俯仰:起伏。

[16].狼顾鸱视:如狼、鸱之视物,形容凶恶贪婪,企图攫取。狼顾:像狼一样回头看。鸱:鹞鹰。

[17].鸾:凤凰之类的神鸟。《说文》:“鸾,亦神灵之精也。赤色,五采,鸡形。鸣中五音。”

[18].佯背:即“佯北”,假装败北。

[19].毕命:丧命。强御:强暴凌弱。《诗经·大雅·烝民》:“不侮矜寡,不畏强御。”

[20].纷纭、翕(xī)赫:此皆指盛怒的样子。

[21].相戟:相互争斗。戟:古代兵器名,合戈矛为一体,可以直刺和横击。

[22].竟:一较高低。隼(sǔn):即鹗,凶猛善飞。鸷:猛禽,如鹰之类。睨:斜视,傲慢的样子。

[23].失据:失去凭依。沦:沉沦。九地:地下最深处。

[24].徒:众,众人。

[25].距:鸡附足骨,斗时用来刺之。挂:举起,抬起。

[26].拊:拍打。


阮 籍嵇 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