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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如果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往往十分之难,可是你的生活常常因别人轻易地改变。为什么?因为人人都有一扇门,别人可以走进来。所以在这扇门上,有的人戒备重重,有的人从不设防。前者多是谨小慎微,性情胆怯,或者曾经受过伤害;后者则是天性单纯的人。
权贵们通常理性地活着,门上装着一道道栏杆,还有高高的门槛,很难去接近他们。艺术家们则不然,他们活着全凭直觉,多数只有门框,有的甚至连门也没有。只要感觉好,很轻易就走进了他们的世界。
你知道走进来这人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影响吗?你知道这人是否心怀什么目的或有怎样高明的算计?
楚云天头一次听到白夜这名字,是在一个画家的口中。画家盛赞这位名叫白夜的年轻女画家不仅画好,人的气质也出类拔萃,他用了一个词——清纯非凡。云天很少听人如此赞美一个女子。什么样的人清纯到非凡的境地?云天向来注重人的气质,尤其女人。随后这位画家还说:“白夜说她特别想认识您,还说她曾是您的邻居。”
这就叫云天如入五里雾中,他什么时候,住在哪里,有过这么一个气质非凡的邻居?这使他有了想见一见她的想法。有一次,上海来了两位编辑拜访他,他想起白夜这个名字,向他们打听。一个戴眼镜、干瘦的老编辑笑着说:“那是一个海归画家,画得不错,人挺漂亮,气质极好。不过,她很厉害。怎么,您想认识一下?”
云天摇摇手。他怎好说想认识人家,尤其是一个女画家。不过,这个戴眼镜的老编辑为什么说她“厉害”——她究竟哪方面厉害?他不便再问,换了话题。还有一次,又有人用夸赞的口气说这个叫白夜的女画家气质“极好”。看来气质好,是她留给人最深的印象了。这使云天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画家产生一些幻想。这不奇怪,画家总是用形象思维。
一年以后,楚云天画了几十幅关于秋天的画,他画得很得意。一年四季中他最迷恋于秋,秋是最丰富的。从初秋到晚秋,无论秋之充盈、灿烂、明媚与松弛,还是秋之疏朗、萧条、飘零与落寞,都能自然地融合人的情感与心境,寄寓各种人生感触于其中。云天这批画都不大,一律是四尺纸对开。这些画的照片到了余长水的手里后,叫上海一位办画廊的人看到了,非常欣赏。这人说每张画都像一篇散文,要给云天办一个画展。这人十分殷切,有一天就来了三个电话。云天拗不过,答应了,条件只有一个——不卖。自己得意的画他向来是一幅不卖。真正的好画都是乘一时之兴,充满偶然性,无法再画。
画展定在十月中旬,这时候上海天气的酷热已经过去,秋高气爽很舒服。画廊的地点也很好,就在淮海路上。云天本想带着隋意一起去,隋意多年没去上海了。可是临行前两天,美协通知他北京有会,这样一来,他在上海参加开幕式的转天就必须飞往北京,这就只好带着余长水去了。
人生的故事一定由老天做编剧,如果北京那边没有会议,隋意随着云天去了,一定另外一样,另一个过程,另一个结局。
给云天举办画展的这个画廊不算大,据说这里举办画展的开幕式通常人都不多。但云天画展的开幕式绝不同。一是他名气大,上海的朋友多;二是他还有不少文学读者想见到他本人,求他签名;三是他画展的主题借用当时当红的理查德·克莱德曼最爱弹的一支钢琴曲的曲名——《秋日的絮语》。这题目叫人浮想联翩,于是开幕式上人之多,挤成了一团。
多亏余长水帮他周旋,才使他一次次逃出重围。快到中午时,他送几位上海画家到门厅,说话,握手,告别,待转过身,一个极其清亮又美丽的女孩子站在眼前。这个“清亮”是他的感觉。这女孩子的神情很特别,没有因陌生而拘束,也没有因初见大画家而心怯,而是朝他笑,像见到一位多年未见的老熟人那样十分高兴地笑,直笑得微微弯腰。
她是谁?她穿得简单之极,一条长长的、旧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浅褐色、很宽松的套头毛衣,仅此而已。素颜无妆,浅浅的红唇,白亮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全是本色。头发像春草一般向后一卷,系一根细细的朱红的绒绳。还有谁这么一任自然地打扮自己?还有谁这样善于打扮自己?
云天发怔。不知是给这女孩天然、清纯、高洁的美征服了,还是不知她因何用这种熟稔于他的笑?
她一笑,左右两边嘴巴上出现两个细长的酒窝,更增加了她的俊美。
他怔着,不知该说什么。
她对他说:“我就是小夜啊,您的邻居小夜啊!”
云天更不知她是谁。他把“小夜”听成“小叶”,他从来不认识一个叫“小叶”的人。这女孩说:“您七六年大地震不是住在墙子河边那个红色尖顶小楼的顶层吗?”
云天说:“没错。可是非常对不起,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邻居。”
她很遗憾地笑一笑说:“您就忘掉那个曾经邻居家的小女孩吧。您就认识一下现在的我吧。”她伸出一只手说,“我叫白夜!”
他握她的手,她的手不大,握上去特别光滑又柔软。手有魅力的人不多。
哦,她就是白夜!就是不止一次别人对他说过的白夜!也是他曾想见到的那个“气质极好”的女画家。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气质果然非凡,天生一种江南三月一般的淡雅与清纯,但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昔日的邻居。他有些歉意,又不知怎么表达这种歉意,就不免有些尴尬。他这种心理活动,叫白夜看出来了。白夜非常会说话,她爽快地说:“这次认识您这位大画家就行了,下次再与老邻居重新回忆往事。”
说完,她向他摆摆手,扭身轻盈地走了,好似一阵微风把她带走了。她竟然这样说走就走了。
然而,她把一个关于老邻居的问号留在楚云天的脑袋里,叫他不能不想。她还把一种罕见的美好又清新的气质留在他心里,叫他总去回味这种很特殊的异性的感觉。
下午楚云天很忙。画廊经理拉着他交谈,经理再三提出有几位真正懂艺术的藏家希望能收藏他的作品。他说协议在先,他不卖画,可是画廊经理纠缠不休,最后说好出手三幅才算罢休。晚间便是几位上海画界的朋友邀他一席晚宴,九点钟才回到宾馆。刚刚洗一洗脸坐下想歇一歇,忽然一楼前台来电话,说有朋友拜访,人在大厅等候。他赶紧换了便装下去。
到了大厅不见有人,环顾四处一看,只见右边咖啡厅那边,有人坐在那里朝他招手,他远远就看出是白夜。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愉悦感,好像这正是他心里隐隐盼望的。
他快步走过去,白夜站起来。她换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裙,晚间有点凉,她外边穿一件黑色的薄外衣,头发还是随便地一卷。这身重颜色的衣服使她白皙的脸儿愈加明亮。
没等他开口,她就问道:“我这时候来拜访,有点打扰您。可是我不甘心您忘掉那个‘小夜’,忍不住来问问您,想起来了吗?”
云天刚一支吾,她就笑了,说:“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何况又经过一个时代的变迁。不怪您,我来帮您回忆。”
她挺善于使对方很快与自己融洽。云天笑了,说好。
白夜说:“您住的房子,一个式样并排三座,上海也有一些这样的房子,都是以前外国人盖的。您在最左边,对吧?”她拿起桌上放调料的小瓶小罐横排摆了三个。她拍拍最靠左边的一个说,又指一指最靠右边的一个说,“我家住在这一座。我们中间还隔着一座。”
云天说:“噢,不在一个楼里。中间还隔一座,怪不得没印象呢。”
白夜说:“我对您印象很深。我妈妈总说,那个长腿的叔叔是画画的,一次您在您那边院子的小树林里画画,我妈妈还带我去看呢。您还抱我,亲我。”
说完,她又笑,这次笑里略有一点害羞。这个回忆的细节叫云天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这时,他对往事确实有一点点印象了。他说:“你妈妈好像个子略高,挺苗条。记得我爱人总夸‘前楼那个女人很好看’。对了,我想起来了,还说她孩子——也就是你——像个洋娃娃。”
“这就全想起来了。”白夜很高兴,一笑露出长长的酒窝和皓白发亮的牙齿。她说,“记得您夫人很文气。她现在好吧?”
“挺好。”
“您好像还有个女儿。比我小,现在上大学吧?”
“现在波尔多美术学院,不过她不学画,她喜欢艺术史。”
“波尔多美术学院在法国可是数一数二。我也是在法国留学的,毕业于巴黎的凡尔赛美术学院,也念过一段艺术史。现在很多画画的人不懂艺术史,也不读书,那可不行。”
“你们为什么搬到上海来?”
“我爸爸搞金融,上海这边更有发展。我们就跟来了。”白夜说。
本来云天想了解一下她的画,究竟还没见过她的画呢。但白夜更有兴趣的是回忆往事,由此牵出关于那三座小楼里许多美好的记忆。她怀念自己的童年,云天则对那段苦涩艰辛的岁月与生涯难以忘怀,这就使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过去。于是,她就不是他生活的一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而是他人生中一位原本的故人。只不过从已经溜掉的时光里掉过头来,带着相同的珍贵的记忆,自然而然地返回到现实,并迈进他的门框。
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十一时,余长水找了半天才在咖啡厅里找到他们。余长水见了白夜相互点了点头,他们认识吗?
余长水告诉楚云天,明天早晨七时就得离开酒店。飞机上午十点半起飞。白夜明白她必须走了。她从一个手提袋里掏出两本画集,说是她的作品集,微笑着请云天在飞机上看看解闷。
如果不是余长水在场,他们分手肯定还会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在楚云天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也有一种感觉,那是一种美妙的东西还没有开始就离去的感觉。他有点怅然。
他从上海飞到北京开过会,再回到家里。隋意用一桌丰盛的晚餐加上冰啤酒等候他,过后坐在餐桌的对面,笑嘻嘻看着他一通狼吞虎咽,饭后又听他得意地大谈“秋日的絮语”的反响,人们欣赏他在画展开幕式上讲的关于绘画的文学性的主张。他给她许多好消息。他也喜欢看着她脸上十分满足的神情,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什么礼物也没捎给她,哪怕是一盒她爱吃的云片糕。他去时曾经还想着,并暗暗嘱咐自己记住,可是结果还是忘了,真糟糕!即使头一天没有时间去买,在机场的商店里也能买到。为什么?他脑袋里到底装满什么了?
隋意问东问西,当问到还遇到什么特别的人的时候?好像给他憋着要扔出来的东西,送上了一个筐。
他问她:“你还记得咱们住在墙子河边那小楼时,有个邻居的小女孩吗,名叫小夜?”
隋意在想。云天认为她肯定也不记得了,谁料她忽然说:“记得,记得!那小洋娃娃。她妈妈很好看,体型好,气质也特别好,像夏梦。”
“你怎么还记得?”
“好看的人我都会记得。她们就住在最靠东边的那幢房子里,有时她带着这小夜在家门口玩,我下班时会碰见。她妈妈好像在话剧团工作,是不是演员不知道。怎么,你碰上这个小夜了,她也去看画展了?她不在天津吗?”
“她家早搬到上海去了。她现在是画家。”云天说。
“噢?她居然也是画家了。她像她妈妈吗?很美吗?”隋意问。
不知为什么,云天感到回答这问题有点难,他想一想说:“她妈妈没见到,她挺精神。对了,她也在法国留过学,也学艺术史,是在巴黎。”
“她和怡然差不多大吧。哎呀,不对,她要大四五岁,你看过她的画了吗?行吗?”
云天迫不及待地从随身的旅行包里拿出两本薄薄的画册,递给隋意,当隋意一翻,偏头向他露出惊讶,云天顺口说:“没想到她的画这么好,很有自己的东西。”
“而且很有品位,非常独特!”隋意说,脸上有一种被感动了的神情。
云天很满足,好像别人在称赞他女儿或隋意。
这两本画集便一直放在云天的画室里,他不时会翻一翻。他觉得扉页上的签名“白夜”两个字,就像她初见他时那个清亮的面容。
入冬时候,美协艺委会请楚云天去济南评选新一届全国美展的作品,他是国画部分评选组的组长。余长水有事去深圳了,刚好费亮正在济南为一家宾馆会议厅画一幅大画,画院就打电话叫费亮在济南那边协助楚云天。楚云天到了济南车站,费亮带车来接他,交给他一封信。楚云天坐在车上打开信一看,只有短短几行字,写道——
楚老师:
今天您将看到我的画。这是我的幸运!不求您帮助,只想听到您的指点。明晚与您联系。
署名是外文,但不是英文,看一些字母像是法文,因为怡然从法国来信时偶尔也用一点法文。云天立刻判断出这是白夜写给他的。她很聪明,没有任何强加于他的表示,但又有一种希望隐含其中。云天对艺术是严肃和客观的,一切只有看画再说。他问费亮:“这信是谁交给你的?”
费亮说:“上海美协来送作品的一个工作人员,叫陈非,是个小伙子,我以前没见过他。”
云天说:“他和我住在一个酒店吗?”
“不不。”费亮说,“这次你们评委专门住在一个酒店,各地送画来的人都不准和评委们住在一起。评选作品全部在酒店里,你们就在酒店里评,哪儿也不能去,评选过程全部保密。评选总共两天,后天下午结束。您要在济南没别的事,我给您买大后天回去的票。我还住在画画那个宾馆里,有事您叫我。”
楚云天说:“好。有事我电话找你。”
云天担心白夜像上次来酒店大厅等他,或这期间来找他,但都没有。看来白夜不是那种求名求利死磨硬缠的人。不仅影儿没见,连电话也没有。云天向来不喜欢功利的女子。他想,她气质品味的确非同一般。气质不只是一种表面的风度,还是实实在在的人品。
入选的作品全都挂在一座大厅内临时架设的一道道展壁上。他和评委们一幅幅边看边议边评。一边评议,一边在各自手中的一张表格上打分。他们依次而有序地审评着。忽然,白夜的画出现了。
不是他发现了她的画,而是她的画跳进他的眼中,不只跳入他的眼中,也跳入所有评委的眼中。
能叫评委们驻足赏议的,正是隋意曾感受的——她的画有非同寻常的独特性。
这幅一米二见方的画上,她采用完全属于自己的绘画语言,完全不见笔触,最多一点淡淡的线条轮廓,也被层层的晕染消融了。她使用的是工笔画中晕染的手法,但从来没有人只用染的技法,既将万物一层层濡染出来,同时,又把这一切烘染到梦一般的虚幻中去。
不见笔痕,不着重墨,淡墨淡彩,若隐若现。她把形象的清晰度控制在似有若无的程度上,一种朦胧的美使她的画意境含蓄而深邃。到底她想与你拉开距离,还是诱惑你一点点进入画中呢?
正如她这幅画的画名叫作《期待》。
远处看分明一片花树簇拥的山村,清新、浑厚又温馨,走近看却是各种色彩驳杂又和谐地相互交错与融合。这样一种独创的带着迷幻感觉和鲜明的现代特征的绘画,而画的后边分明又有传统工笔画技法的根基与修养。评委们都表示很欣赏。
一位评委说:“这幅画虽然分量不是很重,但给工笔画传统的现代走向打开了一扇门。”这个评价相当高了。
“完全不用笔触,只靠晕染,表现力是不是就变得有限了?”
“这正是画家的一种追求。将染的技术用到极致,也是一种独创。”
“何况很有意境,也有味道。”
“我欣赏它语言的模糊性。”一位广东的评委说。
“画家语言的模糊是为了唤起观众的想象,这不仅仅是一种技术上的革新。”楚云天忍不住说,“这是近期少见的独树一帜的一幅佳作。”不知为什么,在这当口,他情不自禁地给白夜使了一点劲儿。这是他以前从未做过的。
在画界,楚云天的话,是有权威性的。他一向从艺术出发,只面对作品,客观公正,而且人缘又好,大家都服气他。他这一说,差不多了。谁也没想到,最后在评委们的投票中,白夜获得了很高的分。
在评审结束后,楚云天很少这么高兴,是因为白夜入选了吗?不,是一位有才气又可爱的年轻女画家入选了!他扪心自问过,自己是不是为白夜使了点劲儿,有没有昧着艺术良心?他想,自己对她的评价虽高,却并不为过。因为白夜确实有才,有想象力,很独特,有品位,尽管由于年轻还有一点单薄。
单薄这种东西不完全是艺术的东西,要靠人生的历练了。
他下午回到宾馆,就接到白夜的电话。
“楚老师,我是小夜!”白夜的声音。
他一听到她清亮的声音,眼前立刻浮现出她笑时面颊上的长酒窝,他很愉快。
“您看到我的画了吗?我上次给您的画册太小,看画必须看原作。”白夜说。自然白夜还不知道评审结果。
“是啊。原作的尺度是画家作画时情感的尺度,一缩小就大大损失原作的感觉了。”云天说,“我赞成你用工笔画晕染的技巧所创造的模糊语言。这是你非常独特的东西。既有独特的技术,也有独特的审美。”
“还是楚老师厉害,几句话就把我许多年来才想明白的道理全说出来了。楚老师,我今天能见到您吗?很想与您多聊聊。”白夜亲切地说,还带着一点殷切。
云天也很想见到她,可是不一会儿,山东画院的一些画家,还有济南文化部门的几个官员都要来。白夜是候选作品的作者,她若来了,叫人看见不方便。他把这些为难告诉她。
白夜说:“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别的人对我的画怎么看。”
云天知道她关心自己的作品命运如何,怕她着急,心一软,就把不该说的话告诉她:“大家都赞成我的看法。你放心好了。”他停一下说,“不过你千万别对别人说。”
白夜一听,立刻非常快活。她说:“我不会,您也放心。最主要是有楚老师支持,我就敢往下画了。”
随后,白夜就表示,她不来酒店看云天了。晚间,楚云天与山东画家们一聚为快。山东人喝酒太热情,不把客人喝醉喝倒决不罢休。楚云天回到房间后,衣服没脱,一头倒下便睡。早晨电话把他吵醒,他以为是费亮,再听是白夜,声音与先前不同,似乎有点低沉缠绵。他以为她要来送行,不叫她来,无论他怎么说,对方都没有接茬。是不是对方挂了?他“喂喂”问两声,忽然话筒那边传来白夜压低而有点胆怯的声音:“我不会送你,我怕人看见。我没事,只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跟着她把电话挂了,只有嗡嗡的忙音。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叫楚云天蒙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加快地跳起来。特别是她对自己的称呼,由“您”改为“你”,一下子就使得他和这个有才气又美貌的女孩子关系不一般了。
而这句话,突兀又大胆,意味无穷。叫他事后不时会想起来,却琢磨不透,就像她的画朦胧暧昧,似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