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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篇 勒明盖宁赴波赫尤拉
一、吉里基忘了誓约，到村里去了，勒明盖宁于是大怒，决意立刻将她离弃，向波赫亚的姑娘去求婚。（第1—128行。）
二、勒明盖宁的母亲竭力劝他，说他可能在那里遇害。正在梳头发的勒明盖宁怒气冲冲地扔去梳子，说如果他遭到杀害，梳子就会流血。（第129—212行。）
三、勒明盖宁准备停当，就动身来到了波赫尤拉。（第213—442行。）
四、勒明盖宁唱了起来，使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波赫尤拉的家宅；但他忽略了一个凶恶的敌人，没有使他中魔。（第443—504行。）
阿赫第·勒明盖宁，
漂亮的高戈蔑里，
同他娶来的新娘，
过了一会安静的光阴，
他没有再去打仗，
她也没有到村里游荡。
终于来到了一天，
就在很早的早上，
阿赫第·勒明盖宁去了，
到了鱼儿下子的地方， 10
到黄昏他没有回来，
到晚上他没有归家。
吉里基就到村里，
同姑娘们跳舞、玩耍。
是谁给他带信去，
是谁带去这消息？
阿赫第的妹妹爱尼基，
是她带去了这消息，
送信去的就是她：
“亲爱的哥哥阿赫第！ 20
吉里基到村里去了，
跨进陌生人的门里，
同村里的姑娘玩耍，
跳着舞，披着头发。”
永远孩子气的[1]阿赫第，
活泼的勒明盖宁，
他又伤心又生气，
久久地愤愤不平，
他就这样地说道：
“我的母亲，老太太！ 30
快快洗我的衬衣，
用黑蛇的致命的毒液，
要快快把它晾干，
让我立刻去作战，
同波赫亚的青年斗争，
打倒拉伯兰的青年。
吉里基到村里去了，
跨进陌生人的门里，
跳着舞，披着头发，
同姑娘们一起游戏。” 40
吉里基立刻回答，
他心爱的新娘开言：
“阿赫第，亲爱的丈夫！
你不要动身去作战！
我在睡觉的时候看见，
那时我沉沉地酣睡，
看见火焰从炉中飞出，
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它从窗户下跳起，
一直到远远的墙边， 50
屋子里充满了火光，
就像是洪水的泛滥，
在地板上面流过，
从窗户流到窗户。”
活泼的勒明盖宁，
回答了这样的言辞：
“我不信女人的梦，
我不听女人的见识，
母亲啊！你生了我，
快快给我我的战衣， 60
快快给我我的铠甲，
我的心引我去那里，
去喝作战的啤酒，
去尝斗争的蜜酒。”
他的母亲回答道：
“亲爱的儿子阿赫第！
你不用出去打仗，
在家里啤酒多的是，
在赤杨木的酒桶之中，
在槲木的桶塞之后。 70
你可以开怀畅饮，
整天逞你的歌喉。”
活泼的勒明盖宁说道：
“我不喜欢家酿的酒，
我宁愿喝河里的水，
从漆黑的船舵那头，
胜过家里的啤酒，
这一种饮料更甜蜜，
快快给我我的铠甲，
快快给我我的战衣。 80
找到波赫亚的家里，
打倒拉伯兰青年们，
我向他们要黄金，
我向他们要白银。”
勒明盖宁的母亲说道：
“亲爱的儿子阿赫第！
我们有很多的黄金，
堆房里白银多得是。
就在昨天的早上，
很早很早的时间， 90
我们的仆人耕着蛇田，
只见毒蛇屈曲蜿蜒，
犁头掘开了箱盖，
金钱满满的一箱，
成百的钱挤在一起，
成千的钱一起储藏，
箱子抬进了堆房，
稳稳地搁在阁楼上。”
活泼的勒明盖宁说道：
“家藏的宝库我不喜欢。 100
我爱在战争中出名，
在战争中获得的金钱，
胜过黄金在堆房里，
胜过白银从地下掘起。
快快给我我的铠甲，
快快给我我的战衣，
我要去波赫亚战斗，
杀死拉伯兰的子孙。
“我的心引我去那里，
我的智力又赶着我， 110
我的耳朵会向我通知，
我的眼睛会对我诉说，
波赫尤拉有没有少女，
比孟多拉有没有姑娘，
她需要一个情人，
渴望着最好的儿郎。”
勒明盖宁的母亲说道：
“亲爱的儿子阿赫第！
有吉里基和你一起，
她是最美好的妻子。 120
如果床上一夫两妻，
看起来就使人诧异。”
活泼的勒明盖宁说道：
“吉里基到村里去过，
让她在别的屋子睡，
让她尽量去跳舞，
同村里的姑娘玩耍，
跳着舞，披着头发。”
他的母亲向他警告，
这老太太将他阻拦： 130
“我的儿子！你得注意，
你毫无法术和经验，
你不要冒失地闯进，
波赫尤拉的可怕的家，
去和波赫尤拉人打仗，
去和拉伯兰人厮杀！
拉伯兰人会用嘴唱，
杜尔亚人会用手推，
让你头碰泥，嘴啃炭，
胳膊伸进火焰里， 140
手又搁到死火中央，
在烧红了的炉石上。”
勒明盖宁听了就说道：
“以前来了几个法师，
术士行法，毒蛇咒我，
三个拉伯兰人还尝试，
在夏天的一个夜晚，
光着身子站在岩石上，
不穿衣服也不系腰带；
连一片破布也不缠上， 150
我却给以狠狠的还击，
像一条可怜的鳕鱼，
像砍了石块的斧头，
像钻了岩石的钻子，
像木屐在光滑的冰上，
像空屋里的死亡。
“他们实在威胁了我，
也许会遇到别的事，
他们说要打倒我，
把我在沼泽里淹死， 160
当我行走着的时候，
把我沉在泥潭里，
让我的下巴陷在泥中，
让我的胡子贴着脏地。
他们明白了我是好汉，
一点也不使我恐怖，
我唱出了我的咒文，
我使出了我的法术，
这些拿着箭的巫师，
这些拿着弓的术士， 170
这些拿着铁刀的法师，
这些拿着利刃的先知，
都没入多尼的大瀑布，
那里的波涛奔腾汹涌，
在最急骤的瀑布之下，
在最激烈的漩涡之中。
让法师们在那里睡眠，
在他们的毯子下安息，
一直到草儿抽出芽来，
通过他们的头和帽子， 180
通过他们的胳肢窝，
穿过他们肩上的肌肉，
术士们睡得那么沉，
受不到什么保护。”
他的母亲还要阻拦，
不让勒明盖宁旅行，
老太太又劝儿子，
劝英雄不要动身：
“你不要去，不要冒险，
到波赫亚阴暗的地方， 190
到阴冷可怕的村子，
等待着你的只有死亡，
灾祸和毁灭等着你，
活泼的勒明盖宁！
纵使你有一百张嘴说，
他们谁都不会相信，
你的神秘的歌声，
拉伯兰的子孙也不怕，
你不懂杜尔亚的语言，
你不懂拉伯兰的话。” 200
活泼的勒明盖宁，
漂亮的高戈蔑里，
他刚巧在梳理头发，
梳理得那么整齐。
他就将梳子向墙扔去，
它飞到了炉子后面，
他又回答他的母亲，
说出了这样的语言：
“勒明盖宁就遭灾，
不幸的他就毁灭， 210
如果这梳子喷着血，
如果这梳子流着血。”
活泼的勒明盖宁去了，
到波赫亚阴暗的地方，
不管他母亲的警告，
不管老太太的阻挡。
他先把自己武装起来，
他披上了他的铠甲，
他围上了他的钢腰带，
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220
“武装的人就更强，
披上最好的铁衣，
围上神奇的钢腰带，
像抵抗术士们的巫师，
他什么警告都不用怕，
什么灾祸也吓不了他。”
他握住他的忠实的剑，
剑身闪耀着，光华熠熠，
是希息将它打造，
是俞玛拉将它磨砺。 230
挂上了英雄的腰，
插入革制的剑鞘。
现在这汉子怎么躲避，
伟大的英雄怎么隐匿？[2]
他只躲避了一会，
他只隐匿了一刻，
在门口上面的梁下，
在房间的门柱旁边，
在干草棚旁的院子里，
在最远的大门前面。 240
英雄就这样隐匿，
避开一切妇女的眼睛，
这样的法术却还不够，
这样的警惕却还不行，
他还需要保卫自己，
抵挡这族的英雄，
那里有两条岔路，
一条在青翠的高峰，
一条在抖动的沼地，
那里波浪奔腾汹涌， 250
瀑布在那里冲击，
在急流的漩涡之中。
活泼的勒明盖宁，
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剑客们，快从地下升起，
大地的原始的英雄们！
战士们，快从井中起来！
弓手们，快从河里上升！
树林，同你的矮子来到！
森林，同你的部下降临！ 260
山老者，同了你的大军！
水希息，同了你的暴徒！
水父亲，同了你的斥候！
水夫人，同了你的队伍！
所有山谷里来的姑娘，
华装盛饰在沼泽中间！
你们来保护一个英雄，
保护这最著名的青年，
挡住术士的宝剑，
挡住法师的箭矢， 270
挡住妖人的大刀，
挡住弓手的武器。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
我还有别的手段对付，
向至高无上的大神，
我祈求在天上的乌戈，
他是一切云朵的主人，
他统率着四散的浮云。
“你在天堂的老父，
你最高的大神乌戈！ 280
你在云朵之间呼吸，
你在大气之中诉说，
赐给我烈火的宝剑，
包裹着烈火的剑鞘，
让我将不幸抵挡，
让我从毁灭脱逃，
推翻凶恶的暴力，
打倒水里的法师，
在我前面的仇敌，
在我后面的仇敌， 290
在上面、在旁边的仇敌，
都要承认我的威力。
粉碎持箭矢的法师，
粉碎持大刀的术士，
粉碎持宝剑的巫师，
粉碎持武器的汉子。”
活泼的勒明盖宁，
漂亮的高戈蔑里，
唤着他的金鬃毛的马，
从树丛中，从草丛里， 300
他驾起了他的马，
烈马驾在车辕之间，
他就坐上了雪车，
雪车吱嘎地向前。
他挥着他的鞭子，
噼啪地催马前进，
在路上迅速地飞驰，
雪车摇摆着，路越近，
银白的沙子到处飞散，
金黄的矮树响成一片。 310
他赶了一天又两天，
同样地赶到第三天，
就在这第三天上，
英雄来到了村边。
活泼的勒明盖宁，
赶着吱嘎的雪车，
顺着最远的那条路，
到了最远的那住宅，
他在门槛上发问，
他在窗户后说话： 320
“屋子里有没有人，
能替我把马具解下，
能替我放下车辕，
再松下马的护肩？”
孩子在地板上说道，
儿童在门边回答：
“门槛里面没有人，
能把你的马具解下，
能放下你的车辕，
能松下马的护肩。” 330
勒明盖宁觉得不安，
他又挥着他的马鞭，
用珠饰的马鞭鞭马，
雪车吱嘎地向前，
走上正中的那条路，
到了正中的那间房，
他在门槛上发问，
他在屋檐下大嚷：
“屋子里有没有人，
能替我把缰绳拉一下， 340
能替我解开马的胸带，
让喷沫的马休息一下？”
老太婆在火炉边说道，
碎嘴子在炉凳上回答：
“屋子里有的是人，
能把缰绳拉一下，
能放下你的车辕，
能解开马的胸带。
也许十个人就够了，
你要一百就有一百， 350
他们要对你举起棍子，
还要给你一头牲口，
就把你这无赖拉回家，
就把你这家伙赶走，
赶到你父亲的家里，
赶到你母亲的房间，
赶到你弟弟的大门口，
赶到你妹妹的门槛边，
在这一天完了之前，
当太阳还没有下山。” 360
勒明盖宁毫不介意，
说出了这样的话：
“让他们射死这老太婆，
让他们打死这尖下巴！”
他又急急忙忙前进，
雪车轰隆地直响，
走上最高的那条路，
到了最高的那间房。
活泼的勒明盖宁，
终于到达了那屋子， 370
他表达他的心情，
说出了这样的言辞：
“希息啊！把狗的嘴塞住，
楞波啊！把狗的牙按紧，
给它严严地套上口套，
紧闭的牙害不了人，
有人经过它的身旁，
它也就没有一点声响。”
他走进了院子里，
用鞭头绳抽一抽地面， 380
当场升起了一朵云，
一个矮子在云中出现，
他立刻把胸带解下，
接着又把车辕放下。
活泼的勒明盖宁，
他的耳朵注意倾听，
谁也没有见到他，
也就谁也没有知情。
他在门外听到了歌唱，
通过沼泽传来了语声， 390
通过墙壁传来了音乐，
通过窗户传来了歌音。
他就向屋子里观看，
暗暗向房间里凝视，
房间里坐满了巫师，
墙壁边坐满了乐师，
凳子上坐满了歌手。
大门口坐满了方士，
高凳上坐满了法师，
火炉边坐满了先知， 400
一个拉伯兰人在唱歌，
嘎哑地唱着希息的歌。
活泼的勒明盖宁就想，
最好是改变一下形状。
他变成了别的模样，
离开躲藏着的地方，
一直冲进了房间，
说出了这样的言辞：
“歌唱的尾声一定很美，
最短的诗句也最壮丽； 410
中途打断了的智慧，
还不如不说更可贵。”
波赫尤拉的老女主，
站起了飞快地向前，
走到了房间的中央，
她就这样地开言：
“我们以前有一只狗，
蓬松的铁毛的小狗，
它舐着最新鲜的血，
它也吃肉也啃骨头。 420
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英雄，
胆敢走进我们的屋子，
向我们的房间直冲，
狗也没有听见你来临，
并没有向我们报警？”
活泼的勒明盖宁说道：
“我从来不曾到过这里，
如果没有技术和知识，
如果没有聪明和气力， 430
如果双亲不给我教训，
如果父亲不教我法术，
这些狗就会吞了我，
这些狗就会攻击我。
“是我的母亲将我洗沐，
那时候我小得可怜，
三次在夏天的夜晚，
九次在秋天的夜晚，
她教给我所有的路径，
所有的国家的知识， 440
在家里唱神秘的歌，
在外国也是如此。”
活泼的勒明盖宁，
漂亮的高戈蔑里，
立刻开始了歌唱，
唱起了神秘的歌曲，
皮大衣的边缘喷火了，
眼睛里也闪着火星，
他唱着神秘的咒语，
这勒明盖宁的歌声。 450
他将最好的乐师，
咒成了最坏的乐师，
给那最好的乐师，
给那最灵的术士，
把石头喂在他们嘴里，
又在他们身上堆岩石。
他后来又咒那些人，
咒到这边又咒到那边，
到永不开垦的土地，
到精光赤裸的平原； 460
到没有鱼儿的池塘，
没有一条鲈鱼游泳；
到可怕的鲁德亚瀑布，
在咆哮的漩涡之中，
在汹涌的大河下面；
到瀑布之下的岩礁，
像在烈火中间燃烧，
火花在他们周围飞绕。
活泼的勒明盖宁，
他又咒那些剑客。 470
他咒持武器的英雄，
他咒青年又咒老者，
中年人他也一样咒，
他只放过一个牧人，
这人年又老心又凶，
紧闭着瞎了的眼睛。
牧人迈尔盖哈都，
他就这样地开言：
“你活泼的楞比的儿子！
你咒了老者和青年， 480
你也咒了中年人，
为什么不咒我一人？”
活泼的勒明盖宁说道：
“我为什么把你放过？
就为了你讨厌、可怜，
犯不着使我的法术。
在你还年轻的时候，
你是最可恶的牧人，
你污辱了自己的妹妹，
你害死母亲的孩子们， 490
你弄瘸了所有的马匹，
你弄坏了所有的马驹，
在沼泽里，在石地上，
在泥浆中间拖曳。”
牧人迈尔盖哈都，
他不禁怒气冲天，
立刻冲出开着的门，
从院子里冲到外面，
跑到多讷拉的大河，
在可怕的漩涡里， 500
在那里等候勒明盖宁，
在那里等候高戈蔑里，
等到他离开波赫亚，
取道回自己的老家。
[1] “永远孩子气的”，意思不很明了。玛尔姆堡（Malmberg）女士以为应直译为“唯一的孩子”。注释者则解为“漂亮的青年”。——英译者
[2] 勒明盖宁似乎要躲藏起来，不再听到母亲和妻子的劝告。——英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