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云石
【诗人小传】
(1286—1324) 原名小云石海涯,号酸斋,一号芦花道人。江西平章贯只哥子。以父名为姓。维吾尔族人。袭父职为两淮万户达鲁花赤。后从姚燧习文。仁宗时任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等职。称疾辞职,还居钱塘。善草隶书,工诗文,以散曲著称。有《贯酸斋诗集》、《酸甜乐府》等。
芦 花 被
贯云石
採得芦花不涴尘,翠蓑聊复藉为茵。
西风刮梦秋无际,夜月生香雪满身。
毛骨已随天地老,声名不让古今贫。
青绫莫为鸳鸯妒,欸乃声中别有春。
【赏析】
元代是统治全国时间较短的一个朝代,但由于多种民族文化的糅合混杂,使得个人在自己的选择上出现了极大的余地。中国不再是由孔、孟一家之说垄断,儒家自然还有它的市场,释家作为国教受到提倡,老、庄也受到尊崇,三教互斥的现象消除了。同时,政令宽松,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抒发己见,缅怀先朝,甚至可以讽刺皇帝。如抗元英雄文天祥被普遍颂扬悼挽,官居翰林学士的徐世隆在《哭文丞相》诗中公然说“当今不杀文丞相,君义臣忠两得之”,并说元帝还不如汉高祖不念旧仇,封雍齿为侯,说文天祥忠肝义胆如乾坤日月,光芒万丈。对此,统治者均不以为忤。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传统的封建礼教枷锁被打开,人们在精神上获得了空前的解放,可以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个性。一批知识分子因而傲然自得,任性不羁,放浪形骸。在他们身上,我们似乎看到了魏晋名士的种种再现。在这种思潮的引导下,诗人常常表现出兴寄无端、坦荡淳至,率真恢廓的诗风。这种时代精神,在贯云石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
贯云石的一生充满传奇性,他文武双全,视高官厚禄如敝屣,寄情自然,追求闲旷,惟适意是从。他的这首《芦花被》的创作过程,也是元代诗坛一大嘉话。据载,贯云石辞官后,经过梁山泊,见一渔翁在织芦花被。这正适合他的口味:体清质洁,朴野无华,近乎隐士“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离骚》)。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马上去抱来自己的绸被要与渔翁交换。渔翁觉得贯云石此举太不可思议,看他像个文人,便请他作一首诗来换。贯云石援笔立成此诗。
诗首联出齐题面“芦花被”三字。说把洁白干净的芦花收集起来,如编织青翠的蓑衣一样,织成了这芦花被。接着,诗由盖被联想生发,捕捉住芦花的轻与白的特点,说盖上它,梦魂也仿佛轻飘无依,随风游荡;在夜月中,宛如被上一层厚雪,散发宜人的清香。下半段转入议论,说自己飘泊江湖,双鬓斑白,过着清贫的生活;盖上这芦花被,不羡那绣着鸳鸯的青绫被,伴随欸乃渔歌,别有一番风味。后四句虽写人,但仍句句不脱“芦花被”,那“毛骨”也是芦花的写照,言贫又自然使人想到贫士絮芦花为衣,这样连环回护,诗人安贫乐隐、孤标傲岸的品格也深深埋藏进了诗中。
贯云石题诗换被的事曾使很多人钦佩艳羡,当时就有人以此题材绘了《芦花被图》,后来贡泰甫、吴子立、吴敬夫等人都有题诗。贯云石此举固然有点文人猎奇的味道,但他敢于向百姓索换被褥,人家要他写诗他也一口答应,毫无世阀高官的臭架子,这和一些七品芝麻官把百姓视如粪土,会吟几首歪诗就自高身份相比,不啻天壤。没有超然的美与超然的道德,是做不出这样的雅事来的。贯云石的豪迈直爽,不矫揉造作,淡泊名利,坦荡率真,正是元代社会的必然产物,犹如魏晋时产生了嵇康、阮籍那样的清谈名士一样。
(李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