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潘用中奇遇成姻
断云:
店妇从容通信息,楼中奇遇已成姻。
用中有幸能全偶,孙氏图赃复谪民。
话说福建潘用中,官家之子也。一日,随父候差于京师。用中喜吹笛,每父出,必于邸舍楼中傍阑吹之。隔墙一楼,只争二丈许,极是华丽。但见画栏绮窗,朱帘翠幕。一女子闻笛声,垂窥观望。久之,或时揭帘子,露出半面。用中见后,因问主人:「是谁家女子?」主人告曰:「是黄三郎之女孙,名丽娘也,初亦官宦之家。」若是月余。忽一日,用中与太学生彭上舍共车出郊游赏,值黄府十数轿赏春游归,路窄过时相挨,其第五乘轿乃丽娘也。轿窗皆半开,四目相视不远。用中见那女子,神思飞扬,若有所失。作诗云:
谁教窄路恰相逢,脉脉灵犀一点通。
最恨无情芳草路,匿兰含蕙各西东。
吟罢暮归,吹笛,时月明如昼,又见其女卷帘凭栏。用中朗诵前诗数遍。适父归舍,遂就寝。是时,黄府有馆宾晏仲举,乃建宁人。次日,用中往访之,遂邀至邸楼中,设席纵饮,吹笛而乐,见女子复垂帘立听。用中故问云:「对望谁家楼也。」晏曰:「即吾馆所寓矣。主人有女孙,幼年从吾父读书,聪明俊爽,且工诗词。」用中听罢,愈动念情。酒阑,晏辞去。女子复揭帘半露其脸。用中醉狂,取胡桃掷去,恰值丽娘接得,即将帕子裹胡桃,复投回来。用中揭开看时,帕上有诗四句云:
栏杆闲倚日偏长,短笛无情空断肠。
安得身轻如燕子,随风容易到君傍。
用中读罢,讶道:「此真才貌双备,世上罕见。」亦用帕子题诗,裹胡桃复掷去。丽娘开见,诗云:
一曲临风值万金,奈何难买玉人心。
君若解得相如意,比似金徽恨更深。
丽娘看罢,沉吟半晌,自谓俊才少有,若得此人为婚,复何恨焉。复题诗于帕,裹胡桃掷来,不及楼,坠于檐下。用中即下楼取之,被店妇拾得。用中以情苦恳,妇怜而还之。开看帕上诗云:
自从闻笛苦匆匆,魄散魂飞似梦中。
最恨粉墙高几许,蓬莱弱水隔万重。
次日,用中谋于店妇道:「若得通见此女一会,当厚报谢。」店归道:「遇有因便,为尔通达,必有相会之期。」用中欢喜。回邸未数日,店妇有机遇入黄府,得见丽娘,密达知潘秀士之情。丽娘云:「我亦慕其为人,愿见一面,怎能够通透?」店妇道:「娘子的有此意,今夜当以梯接之,于妾房中可得一会。」丽娘许诺,店妇回舍,说与用中知之。用中喜道:「事若能就,决不敢负。」是夜将半,丽娘出楼外,等待店妇,以梯接之。入房中,潘秀士已秉烛伺候。一见丽娘,如天上降下。二人各诉款曲,更深解衣就寝,枕上欢娱,极尽绸缪。天明,店妇仍取梯送之而去,用中厚谢于店妇。
自是往来,将有一月,并无知者。忽一夕,丽娘来见用中云:「家人颇知其事,亲若究问,其罪难逃,不若随君走,去远处他乡,庶得长久相从。」用中依其言,见父推事故,言归省母亲。乃备船只于河口等候,约定日期,与丽娘走离京师,就是店妇亦不知其去。过数日,黄宅得知此事,即令家人林浩沿路跟寻。将二十日,赶至扬州,已捉住夫妇二个,解送回府。黄三郎具告于孙御史衙门,将用中监系狱中。其时,用中之父,已听调于河北,亲友故人散离,东京无得顾视,受苦万千。丽娘要送些衣粮与之,又不能通透。三郎要将女孙嫁与赵指挥之子,已受了聘礼,意欲谋死用中,遣人将金带一副,珍珠二斗,密送与孙御史,令他打死用中。孙御史已受其贿,就问用中死罪,吩咐狱卒结果之。狱卒不忍,为他报知其父。其父闻知消息,即来开封府投告于包大尹。及狱中取用中根勘,已见用中形体羸瘦,危困甚苦,当堂供招前情。拯又恐未实,再拘店妇问之,诉说与用中相同,勘甚明白。差公牌唤得黄三郎到衙责之云:「汝女孙初未嫁人,潘用中不曾纳妇,虽两下有不待父母命之微愆,其为匹配亦相当矣。汝何得重贿官物,要致人于死地,该得何罪?」三郎低首无语。拯令将此一干人犯监下,次日奏知仁宗。仁宗旨下:「孙御史是重任衙门,受着私物,国法旧例,罢职为民。黄丽娘仍与潘用中为婚。黄三郎造意不善,虽未得行,罚钞五千缗。拯依拟判讫。黄丽娘与用中竟谐伉俪,夫妇甚感包公之德。都下宣传此事,以为奇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