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判奸夫误杀其妇
断云:
梅敬经营在远方,神签报应亦昭彰。
奸夫为色伤人命,包公判断播传扬。
却说河南开封府陈州管下商水县,其地在州西九十里,有一人姓梅名敬者,少入郡庠,习举子业,家道殷实。父母具庆,止鲜兄弟。父母与其娶邻邑西华县姜氏为妻。一日,梅生在小庄读书,正遇季春天气,百花开遍,红紫芳菲,梅生乃吟诗一首,以慰怀曰:
酒满金樽花又香,正缘老大见花狂。小桃枝上春三月,细柳风中燕一双。
雾薄远峰多出没,日晴鸥鸟自徜徉。芳菲百卉红铺眼,谁念书生在小庄。
梅生吟毕,终日侍奉二亲,曲尽孝养之乐。谁知乐极悲生,父母相继亡故。梅敬夫妇哭之尽哀,以厚礼殡葬。服满赴试,屡科不第回家。梅敬乃谋谓其妻曰:「吾幼习儒业,将欲显祖荣亲,封妻荫子,为天地间之伟人,斯为可也。奈何苍天不逐吾愿,使二亲不及见吾成立大志以没,诚乃天地间之罪人也。失吾望矣。辗转寻思,尝忆古人有言:『若要腰缠十万贯,除非骑鹤上扬州。』意欲弃儒就商,遨游四海,以伸其志,乃其愿矣。岂肯拙守田园,甘老丘林而已哉。不知贤妻意下如何?」姜氏曰:「妾闻古人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所以正妇德也。君即有志为商,妾亦当听从而已。但愿君此去,以千金之躯为重,保全父母遗体,休贪路柳墙花,以堕其志。但得获微利之时,当即快整归鞭。此则妾愿毕矣,外此非所慕也。」梅敬听闻妻言有理,心中喜不自胜。遂即收置货物,径往四川成都府经商。姜氏与其饯别而去。后来姜氏正在妙龄之际,欲心人皆所具,虽有云情雨意,亦不甚至显露。
梅敬一去六载未回,一日忽怀归计,遂收拾财物,先入诸葛武侯庙中祈签,卜其吉凶。当下祷祝已毕,祈得一签有云:
逢崖切莫宿,逢水切莫浴。
斗粟三升米,解却一身屈。
梅敬祈得比签,惘然不晓其意,只得趱回。
不则一日,舟夫将船泊于大崖之下,梅敬忽然想起签中有言「逢崖切莫宿」之句,遂自省悟。即命舟夫移船别住。方移时间,大崖忽然崩下,陷了无限之物。梅敬心下大喜,方信签中之言有验。一路无碍至家,姜氏接入堂上,再尽夫妇之礼,略叙久旷之情。时天色已晚,是夜昏黑无光,移时之间,姜氏烧汤水一盆,谓梅敬曰:「贤夫路途劳苦,请去洗澡,方好歇息。」梅敬听了妻言,又大省悟,神签有言「逢水切莫浴」,遂乃推故对妻言曰:「吾今日偶不喜浴,不劳贤妻候问。」姜氏见夫言如此,遂即自去洗浴。姜氏正浴之间,不防被一人预匿房中,暗执锋枪,从腹中一戳。可怜姜氏娇姿秀丽,化作南柯一梦。其人僭躲出外去迄。梅敬在外等候,见姜氏多久不出,执灯入往浴房唤之,方知被杀在地,哭得几次昏迷。次日,正欲具状告理,又不知是何人所杀。正在犹豫不决之间,却有街坊邻舍知之,慌往开封府首告:梅敬无故自杀其妻,实乃败坏伦理。
包公看了状词,即拘梅敬审勘。梅敬遂以祈签之事告之。包公自思:「梅敬才回,决无自杀其妻之理。」乃谓梅敬曰:「汝去六年不归,汝妻少貌,必有奸夫,想是奸夫起情,造意要谋杀汝。汝因悟神签之言,故得脱免其祸。今详观神签中语云『斗粟三升米』,吾想官斗十升,止得米三升,更有七升是糠无疑也。莫非这奸夫就是康七否么?汝可试思之,果是真否?」梅敬曰:「小人对邻,果有一人名唤康七。」包公即命左右,拘唤来审,康七叩首供状曰:「小人因见姜氏美貌,不合故起谋心。本意欲杀其夫,不知误伤其妻。相公明见万里,小人情愿伏罪。」包公押了具状,遂就断其偿命,即令行刑。刽子手押赴市曹处决。闻者叹其神明莫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