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潘秀误了花羞女
断云:
千里有缘成配偶,一时忘誓绝良姻。
欢娱未已成真恨,羞女应为泉下人。
话说京中有一富家,姓潘名源柳,人称为长者,原是贵宦之家。有一子名秀,行位第八,年登弱冠,串姿洒落。一日,清明时节,长者谓其子云:「《易》曰『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我当备酒礼,祭奠祖宗之坟茔,庶尽补报之情。」其子答云:「父亲所言诚然。」长者即日备祭仪,自登坟挂钱。其家有红牙球一对,乃是昔日真宗所赐与其祖的。长者出去后,秀才将牙球往外闲耍片时,随步行来,忽见对门刘长者家朱门潇洒,帘幕低垂,下有红裙,微露小小弓鞋。潘秀不觉魂丧魄迷。有诗为证:
漫吐芳心说向谁,欲于何处寄相思。
相思有尽情难尽,一日都来十二时。
潘秀思欲见之而不可得。忽见一个浮浪门客王贵,与秀声喏。王贵问:「官人在此伺候,有何事?」秀以直告。王贵道:「官人若欲见此娘子有何难处。」遂设一计,令秀向前,将球子闲戏,抛入帘内,佯与赶逐球子,揭起珠帘,便可一见。秀如其言,遂将球子抛戏,直入帘内。但见此女年方二八,桃腮杏脸,容貌无双。秀与之作揖。此女便问:「郎君缘何到此?」秀答云:「因闲耍失落一牙球,赶逐来取,误触犯于娘子,望乞恕宥。」此女见秀丰仪出众,甚爱之。遂笑云:「今日父母俱出踏青,幸尔相逢,机会非偶,愿与郎君同饮一杯,少叙殷勤。」潘秀听罢,且疑且惧,不敢诺之。此女见秀不答,即扯住秀衣云:「若不依允,即告之官府。」秀不得已遂从之。二人于香闺中逡巡。饮罢,两情皆浓,女子问云:「君今年岁几何?」秀答云:「虚度有十九春矣。」女子又问:「曾娶娘子否?」秀云:「尚未婚娶。」女子云:「吾亦未事人,君不嫌淫奔之名,愿以奉事君子。」秀惊答云:「已蒙赐酒,足见厚意。娘子若举此情,倘令尊大人知之,则小生罪罚怎逃?」女子云:「深闺紧密,父母必不知之,君子勿致疑惧。」秀见女子意坚,情兴亦动,遂从其言,二人同入罗帏,共谐鸳侣。有篇词,如何道云:
同携素手,共入兰房。当中间,高点琉璃,紫帐低垂。放下一对鸳枕儿,铺下两条绫锦被。潘郎解带,神女脱衣,喜孜孜共枕同衾,笑吟吟欢娱取乐。有如宋玉遇神女,同宿翠华宫,好似云英约裴航,共眠香桂馆。珊瑚枕上,喂檀口舌送丁香;锦被窝中,启朱唇论云说雨。娇姿玉腕,紧抱着才子臀腰;郎贴酥胸,香汗湦佳人玉体。四双脚上下交加,两双手高低搂抱。弄得男儿气喘嘴鲁都,双眼喷火,奈何得女子,即当眼乜斜舌唇冰冷,霎时一阵增寒盛,强如吃两瓶好酒。
二人交欢后,云收雨散,秀郎披衣起云:「小子当辞去,恐家下知觉不便。」此女遂告秀云:「妾有衷曲诉君。今日幸得同欢,妾床有室,君未有姻,何若两家遣媒,结为夫妇,永为相欢,岂不美乎?」秀许之,二人遂指天为誓,彼此永不负盟。秀归,日夜相思,如醉如痴,因赋诗一绝以自况,云:
相识当初信又疑,心情还似永无违。
谁知好事中来阻,一念翻成怨恨媒。
潘秀因思念花羞女,情怀不已,转成憔悴。其父母再三问其故,秀不得已,遂以与刘氏女相爱之情告知于父母。父母甚怜之,即忙遣媒人去与刘长者议婚姻。刘长者与媒人道:「吾上无男子,止有花羞一女,不能遣之嫁人,愿纳潘郎君为婿则可。」媒人归告潘长者,长者思之良久:「吾亦止有此一子,如何可出外就亲?是刘家故为此说,以相推托,决难成就。」遂与儿秀说:「刘家既不愿为姻,京中多有豪富,何愁无亲?吾当别议他姻以绝之。」秀默然,遂成耽搁。后竟别议赵家女为配,以此潘秀与花羞女绝念。及成亲之日,妆奁盈门,笙簧嘹亮。其日,花羞在门外眺望。见之,遂问小婢:「潘家今日有何事如此喧闹?」小婢答云:「潘郎君娶赵家女,今日成亲耳。」花羞闻罢,追思往事,泪流如雨,因吟绝一首,以自怨云:
枕上言犹在,于今恩爱沦。
轩中人不见,无语自消魂。
是时,花羞女自悔自怨:「汝负我也。」转思之深,遂气闷而死。且看如何,下回公案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