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判奸夫窃盗银两
断云:
叶广藏银计亦良,岂期窃盗事成殃。
包公神判传天下,千古犹存姓字香。
话说河南开封府阳武县有一人,姓叶名广,家亦中平,娶妻全氏,生得貌类西施,聪明乖巧。住居村僻处,屋一间,鲜有邻舍。家中以织席为生,妻勤纺绩,仅可度活而已。一日,叶广谋谓其妻曰:「吾意与汝在家勤谨,止堪度日,所余止有四两之数。吾今留银一两伍钱在家,与贤妻聊作食用纺绩之资,更有二两伍钱,吾欲往西京,做些小买卖营生。待去一年半载,若苍天不负男儿之愿,得获寸进,随即回归,再图厚利,乃其志也。不知贤妻意下如何?」全氏曰:「妾闻『大富由天,小富在勤』。贤夫既有志经营,谅苍天必不辜负所愿也。妾意岂敢抗拒?但赀财鲜少,贤夫可宜斟酌而行。倘得获其所欲,亦当早寻归计。此则妾所至望矣。」叶广闻妻之言,不觉喜慰于心,遂即将前本贩卖其货而行。
次年,近村有一人姓吴名应者,年近二八,生得容貌俊秀,聪明善诗,未娶有室。偶经其处,窥见全氏,貌类西施,就有眷恋之心,即怀不舍之意。随即询问近邻,知其来历。陡然思忖一计,即讨纸笔,就写伪信一封,乃入全氏之家,向前施礼言曰:「小生姓吴名应,旧年在西京与尊嫂丈夫相会,交契甚厚。昨日回家,承寄有信一封在此。吩咐自后尊嫂家或缺用,某当一任包备,候兄回日,自有区处,不劳尊嫂忧心,故今专此拜访。」全氏见吴应生得俊秀,语言诚实,又闻丈夫托其周济,心便喜悦,笑容可掬,两下各自眉来眼去,咸有不舍之心。情不能忍,遂各向前搂抱,闭户共枕同衾,宛若仙家玉树,暗麝熏人,不可名状。吴应遂吟一律以戏之曰:
天缘造就到仙房,暗麝熏人透骨芳。
云夹兰台因见雨,雾垂瑶室便成霜。
临时吃尽消魂片,今夜方耽续命汤。
兴逸不容占句尽,心魂撩乱魄忙忙。
全氏听毕,言曰:「妾虽不能吟诗,见叔佳制,岂可默而不答乎?」亦口占一律以和之,曰:
贪春仙客步兰房,锦帐齐掀满帐芳。
月朗今宵疑不雨,天寒明旦自成霜。
踌躇心上鱼惊钓,进步厨前鸟就汤。
管取称君方便好,岂能怜我尚忙忙。
二人吟诗已毕,云雨才罢。吴应细思诗中之言,乃笑谓之曰:「吾谅尊嫂与丈夫,备尝经惯,岂真全未识风流者乎?」全氏曰:「妾别夫君一载有余,往日与其欢会之时,自以为儿戏耳,今宵与贤叔接战,方觉股栗,所谓『平生未识灯花关,倏到花关骨尽寒』者也。望君推心,今后交感之时,勿以见惯浑闲者相待。」吴应笑曰:「自识制度,不待嫂说。」自此之后,全氏住在村僻,无人管此闲事,就如夫妇一般,并无阻碍。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叶广在西京,经营九载,趁得白银一十六两,自思家中,妻又少貌,不觉来此九载,若久恋他乡,不顾妻室,不免辜恩负义之诮。遂即收拾回程。在路夜住晓行,不则一日到家,已是三更时候。叶广自思:住屋一间,门壁浅薄,恐有小人暗算,不敢将银进家,预将其银藏在舍旁通水阴沟之内。已毕,方才唤妻开门。是时,其妻正与吴应宿歇,极尽欢娱之意。忽听得丈夫唤门之声,慌忙起来开门,接丈夫进家。吴应惊得魂飞天外,躲在门后,候其开门潜躲出外。全氏整备酒饭,与丈夫略叙久旷之情。
食毕,收拾上床宿歇之间,全氏问曰:「贤夫出外经商,九载不归,家中甚极劳苦,不知亦趁得些银帛否?」叶广曰:「银有一十六两。我因家中门壁浅薄,恐有小人暗算,未敢带入家来,藏在舍傍通水阴沟之内。」全氏闻说,大惊曰:「贤夫既有许多银回来,可速起来取藏在家无妨,不可藏于他处。恐有知者取去,那时悔之晚矣。」叶广依妻所说,忙跳起寻取。不妨吴应只在舍傍,窃听叶广夫妻言语,听见藏银在彼,已被先盗去讫。叶广寻银不见,因与全氏闹曰:「吾半夜独自回家,并无一伴跟随,及藏银之际,又无一人知觉,奈何就有人盗去。必是汝因吾出外日久,家中与人通奸。今日必然与其宿歇,见我唤门之声,汝即潜放出外。其人窃听得知,因而盗去。汝实难辞其责矣。」其妻听了,不敢明言,再三推说,无有此事。叶广不信,遂以前情具状,扭扯其妻,径赴包公案前,陈告其事。
包公观罢状词,就将其妻勘问,必有奸夫之情。其妻坚意不肯招认。包公遂发叶广回家,再出告示。唤张千、李万私下吩咐曰:「汝可将告示挂在衙前,押此妇人出外枷号官卖,其银还他丈夫。等候有人来看此妇者,即便拿来见我,我自有主意。」张、李二人依其所行,押于衙前。
将及半日,忽有吴应在外打听得此事,忙来与其妇私语。张、李看见,忙扭吴应入见包公。包公问曰:「你是甚人,敢来到此?」吴应告曰:「小人是这妇人亲眷,因见如此,故来看她,非有他故也。」包公曰:「汝既是他亲眷,曾娶有内眷否?」吴应告曰:「小人家贫,未及婚娶。」包公曰:「汝既未婚娶,吾将此妇官嫁与你,只不知值价多少?」即唤书吏问其价数。书吏复曰:「复相公,此妇值银三十两。」包公即对吴应曰:「据书史说,价值三十两,我这里官卖,止要汝价银二十两,汝可即备来交纳。」吴应告曰:「小人家道贫寒,难以措办。」包公曰:「既二十两不出,可备十五两来称。」吴应又告贫难,包公曰:「谁人叫汝前来看他?若无十五两,实要汝备十二两来称。」吴应不能推辞,即将盗原银镕过十二两,诣堂秤了。包公将吴应发放出外,随拘叶广进衙问曰:「你看此银是你的不是?」叶广认了,禀曰:「此银不是前银,小人不敢妄认。」包公又发叶广出外,又唤吴应问曰:「我适间叫他丈夫到此,将银交付与他。他道妇人甚是美貌,心中不甘,实要价银一十五两。汝可揭借,前来称完领去,不得有误。」吴应只得回家。包公私唤张千、李万吩咐曰:「汝可跟在吴应之后,看他若把原银上铺煎销之时,汝可便说包爷吩咐,其银不拘成色,不要上铺煎销,就可拿来见我。」
张千领了言语,直尾其后而去。正值吴应又将原银上铺,张千即以包公前言说了。吴应只得将原银三两凑秤完足。包公复发出外,就将前银唤叶广认之,叶广看了大哭曰:「此银实是小人之物。不知何处得之!」包公又恐叶广妄认,枉了吴应,乃复以言诒之曰:「此银乃是我库中取出,何得假言妄认?」叶广再三告曰:「此银实是经小人眼目,相公不信,内有分两可辨。」包公复诘其实,即命一一试之,果然分文不差。就拘吴应审勘,吴应叹异伏罪。包公即将其银追完,将妇人脱衣受刑。吴应以通奸窃盗论罪,止杖一百,徒三年。复将叶广夫妇判合,放回宁家,俱各拜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