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一捻金赠太平钱
断云:
包公正理归原妇,愚子贪淫却丧身。
地府天曹应须有,妖迷怎脱鉴追伸。
话说东京城有一人,姓李名春,祖上豪富,家资巨万,人称为大郎,风流慷慨,好结识江湖人,习学诸般艺术,学得会唱诸般词曲,不期用尽家财。一日,到河南府投杨婆子店内安泊。次日,去访一个朋友陈德卿,叙些旧话,夜深回店,在房中将牙板按拍鼓动,唱几套曲消遣。将近三更,闻一个妇人叫声:「官人,开门。」大郎疑道:「半夜里何得有妇人叫开门声,且莫理他。」复唱几套曲儿,又听得敲门之声。大郎开了门,见一个女子,生得容貌无双:
好似姮娥离月殿,恰如仙子降九尘。
大郎遂问:「娘子是何处人氏?因甚夜深到此?」娘子道:「官人且休问。奴是店中杨婆女,名一捻,今年方十七,一生最好唱,时闻得官人清音,竟来求教。」大郎见说是店主人之女,亦不见疑,遂与他同坐,唱至三更。大郎欲送娘子出去。娘子苦不肯出,遂与大郎说:「夜久更深,不能归去,愿与官人并枕一宵。」大郎道:「今夜请娘子回去,另约一宵欢会。」娘子道:「机会难得,官人何苦执迷?」大郎见娘子美貌妖娆,言语清丽,不觉动情,遂解衣就寝,共谐云雨,二人极尽绸缪之欢。至五更尽,娘子起来与大郎道:「今夜早来与君相会。」遂辞而去。自是此女子早去暮来,情意甚密,并无一人知觉。忽一夕娘子将钱箧一个,内有太平钱一百文,与大郎买办。至第三夜又将钱箧一个,内有太平钱二百文与大郎。自此夜夜同欢,如鱼似水。
大郎一日将钱箧出茶坊请杨婆吃茶。杨婆一见大郎钱箧内,取出尽是太平钱,心下暗忖道:「这箧儿似我女儿的,因何在他手中?」杨婆即悲哭起来。大郎问:「杨婆因何悲哭?」杨婆云:「我一个女儿,年方十七岁死了,生时尝爱收太平钱。今见官人有此钱,所以思念女儿,不觉伤情。」大郎问婆婆道:「你女儿几时死了,安葬在何处?」杨婆道:「死已三年了,葬在你睡房隔壁空地内。」大郎闻说,心下悚然。遂辞了杨婆,来睡房隔壁看时,果有一个坟墓。大郎忽然惊讶道:「是我夜夜与鬼同睡。」即忙转入房中。正忧疑此事,是夜二更时分,此女又来叩门。大郎开门,遂问此女:「婆婆道,你三年前已死了,却如何来叩门?」娘子笑道:「官人,休听我娘胡说,只因有个官人见奴生得颇有些美貌,要求奴为妾,妈妈不肯,遂诈称道阿奴身死,假作真容供养,隔壁坟墓,乃是假的。官人且自宽心。」是夜,又与大郎宿一宵而去。
次日,大郎惊怕,便将房钱还了杨婆,相辞而去。行到十余里,又见娘子在前面伺候,道是:「官人你好负心,既与你相遇同欢,怎忍抛奴自去。官人何不带奴前去州府,作一勾拦,多少快活?」大郎终被色欲所迷,遂忘其为妖,乃带去。到郑州开勾栏逢场作戏,引得本处子弟无不来玩耍,每日觅得三五贯钱回店,日夕与大郎欢饮。
忽一日,茶店内有个李都网,认得此女乃是河南府开店杨婆之女,想道:「当初曾受我定礼,许我为妻,又道死了,今乃嫁与此人。」遂乃扯定大郎,道:「我妻儿如何被你带到这里?」大郎不知情由,二人遂争闹起来。偶遇包拯到西京决狱,都网便具状陈告于拯。拯遂差人前去河南,拘唤杨婆及左右邻居,到郑州衙勘问。皆云:「杨婆女委的死了三年,现今葬在本家店后。」拯疑怪,遂即差人到杨婆店后,掘开墓看。棺木四畔,并无损害,但不见死人。拯思之:「想是杨婆脱了都网定礼,故假作女儿已死,别改嫁与他人。」依例将此女判还都网。都网遂与此女同归成亲。大郎只得收拾回东京,出城才二十里,那娘子又复随后赶来,见大郎哭道:「你为个男子汉,保不得一个妻子,被人强骗去,今日却自回京,好薄情也。」大郎亦动念,只得又与之同归,尽夫妇之欢,胜如结发。
一日,带娘子同去东岳庙烧香。到庙前,娘子称是头痛,不肯入去。忽然见一个鬼使,扯娘子入庙中而去,大郎只得随后而入,至七十二司案前拈香。只见娘子被鬼使,将铁疾藜拷打,背脊上写云:「不合去阳间侵害人性命,当受阴司之罪。」此时大郎方知是鬼魅,奔走回家。将半月余日,得重疾而死。
此亦可为贪色亡身者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