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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
【经】
【原文】
19.1 十有九年春[1],宋公伐邾[2]。
19.2 夏五月戊辰[3],许世子止弑其君买[4]。
19.3 己卯[5],地震。
19.4 秋,齐高发帅师伐莒[6]。
19.5 冬,葬许悼公。
【注释】
[1]十有九年:鲁昭公十九年当周景王二十二年,前523。
[2]宋公伐邾:由于邾国侵入鄅国,因此伐邾。
[3]戊辰:初五。
[4]买:许悼公名。许悼公,前546年即位,在位二十四年。
[5]己卯:十六日。
[6]高发:齐国大夫。
【译文】
鲁昭公十九年春,宋元公攻打邾国。
夏五月初五,许国太子止杀死许悼公买。
十六日,发生地震。
秋,齐国高发带兵攻打莒国。
冬,安葬许悼公。
【传】
【原文】
19.1 十九年春,楚工尹赤迁阴于下阴[1],令尹子瑕城郏[2]。叔孙昭子曰:“楚不在诸侯矣,其仅自完也,以持其世而已[3]。”
【注释】
[1]阴:这里指阴地的戎人。下阴:古地名。在今湖北光化西,汉水北岸。
[2]郏:古地名。在今河南三门峡,本是郑国之地,后来属楚国。
[3]楚不在诸侯矣,其仅自完也,以持其世而已:楚国虽迁阴城郏,其意不在欺凌诸侯,仅是防御性地保护自己。言外之意是楚平王之政已衰。自完,保护自己。持,维持。
【译文】
鲁昭公十九年春,楚国工尹赤把阴地的戎人迁移到下阴,令尹子瑕在郏地筑城。叔孙昭子说:“楚国的意图不在于诸侯了,它仅仅是求自保,以维持它的世代传承罢了。”
【原文】
19.2 楚子之在蔡也[1],郹阳封人之女奔之[2],生大子建。及即位,使伍奢为之师[3],费无极为少师[4],无宠焉[5],欲谮诸王[6],曰:“建可室矣[7]。”王为之聘于秦,无极与逆[8],劝王取之[9]。正月,楚夫人嬴氏至自秦[10]。
【注释】
[1]楚子之在蔡也:指楚平王任大夫时曾往蔡聘问。
[2]郹(jú)阳:蔡国邑名,在今河南新蔡。封人:管理土地边界之官。奔之:与之姘居。
[3]伍奢:伍举之子,伍员之父。
[4]少师:也是太子的师傅,位次于太师。
[5]无宠焉:太子建不喜欢费无极。
[6]欲谮诸王:费无极准备陷害太子建。
[7]可室:可以娶妻。
[8]无极与逆:费无极同往迎亲。
[9]劝王取之:本为太子建娶妻,费无极却劝平王自己娶此女。按,这是费无极陷害太子建所设的圈套之一。
[10]楚夫人嬴氏至自秦:即本为太子建所娶的秦女,成了楚平王的夫人。
【译文】
楚平王在蔡国时,郹阳封人的女儿私奔到他那里,生下太子建。到平王即位,派伍奢担任太子建的师傅,费无极任少师,但不得太子建的宠信,费无极想要在平王面前陷害他,说:“太子建应该娶妻了。”平王为他聘秦国女,派费无极同往迎亲,费无极劝平王自己娶秦女。正月,楚平王夫人嬴氏从秦国来到楚国。
【原文】
19.3 鄅夫人,宋向戌之女也,故向宁请师[1]。二月,宋公伐邾,围虫[2]。三月,取之。乃尽归鄅俘[3]。
【注释】
[1]故向宁请师:向宁请宋元公出兵伐邾,为鄅国报仇。向宁,向戌之子。
[2]虫:邾国邑名,在今山东济宁。
[3]乃尽归鄅俘:被邾国所俘虏的鄅人全部放回。
【译文】
鄅夫人是宋国向戌的女儿,所以向宁请求出兵攻打邾国。二月,宋元公讨伐邾国,包围了虫邑。三月,占领虫邑。于是全部遣返鄅国被俘者。
【原文】
19.4 夏,许悼公疟[1]。五月戊辰,饮大子止之药卒。大子奔晋。书曰:“弑其君。”君子曰:“尽心力以事君,舍药物可也[2]。”
【注释】
[1]疟:患疟疾。
[2]尽心力以事君,舍药物可也:这是解释《经》文的意思。太子止虽然不是有意毒杀许悼公,但私自进药,同样是未尽心尽力事君,所以仍然说他“弑其君”。
【译文】
夏,许悼公患疟疾。五月初五,喝下太子止的药而去世。太子止逃往晋国。《春秋》记载说:“止杀死他的国君。”君子说:“尽心尽力地事奉国君,不必进药物也是可以的。”
【原文】
19.5 邾人、郳人、徐人会宋公。乙亥[1],同盟于虫[2]。
【注释】
[1]乙亥:十二日。
[2]同盟于虫:邾国被伐之后,四国结盟。
【译文】
邾国人、郳国人、徐国人和宋元公见面。五月十二日,在虫邑结成同盟。
【原文】
19.6 楚子为舟师以伐濮[1]。费无极言于楚子曰:“晋之伯也[2],迩于诸夏[3],而楚辟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4]。”王说,从之。故大子建居于城父。
【注释】
[1]舟师:水师。濮:即南夷。
[2]伯:通“霸”。
[3]诸夏:指中原地区诸国。
[4]“若大城城父”五句:按,费无极其意在将太子建调离楚都。城父,有两处,这里指楚国城邑,在今河南宝丰东。
【译文】
楚平王用水军攻打濮。费无极对楚平王说:“晋国之称霸诸侯,是由于与中原诸国接近,而楚国处在偏僻之地,所以不能和它相争。要是大规模修筑城父城墙,派太子驻守那里,用来和北方通好,君王收服南方,就可以获得天下。”平王认为他说得对,就听从了。所以太子建就住到城父。
令尹子瑕聘于秦,拜夫人也。
【译文】
令尹子瑕到秦国聘问,是为了拜谢秦夫人嫁到楚国。
【原文】
19.7 秋,齐高发帅师伐莒[1],莒子奔纪鄣[2]。使孙书伐之[3]。初,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4]。及老,托于纪鄣[5],纺焉以度而去之[6]。及师至,则投诸外。或献诸子占,子占使师夜缒而登。登者六十人,缒绝[7]。师鼓噪[8],城上之人亦噪。莒共公惧,启西门而出。七月丙子[9],齐师入纪[10]。
【注释】
[1]齐高发帅师伐莒:莒国不事奉齐国,所以讨伐。
[2]纪鄣:在今江苏赣榆北,或在今柘汪与海头之间。
[3]使孙书伐之:孙书再伐纪鄣。孙书,陈无宇之子,即下文的子占。
[4]嫠妇:寡妇。
[5]托:寄居。
[6]纺焉以度而去之:老妇纺线搓绳子,绳子之长足与城墙比高,然后藏起来,以待有人外攻时用,为自己报仇。去,藏。
[7]缒:指所垂之绳。
[8]噪:呐喊。
[9]丙子:十四日。
[10]纪:即纪鄣。
【译文】
秋,齐国高发带兵攻打莒国,莒国国君逃往纪鄣。再派孙书攻纪鄣。起初,莒国有个妇女,国君杀了她的丈夫而守寡。到年老后,寄居在纪鄣,纺线编绳达到城墙的高度后收藏起来。待齐国兵到,便把它垂到城外。有人把绳子献给孙书,孙书就派兵在夜里攀绳登城。六十人登城后,绳子便断了。齐军击鼓呐喊,城上齐兵也大喊。莒共公害怕了,打开西门出逃。七月十四日,齐军进入纪鄣。
【原文】
19.8 是岁也,郑驷偃卒[1]。子游娶于晋大夫,生丝,弱[2],其父兄立子瑕[3]。子产憎其为人也,且以为不顺[4],弗许,亦弗止[5]。驷氏耸[6]。他日,丝以告其舅[7]。冬,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驷氏惧,驷乞欲逃,子产弗遣[8]。请龟以卜,亦弗予[9]。大夫谋对[10],子产不待而对客曰[11]:“郑国不天[12],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昬[13],今又丧我先大夫偃。其子幼弱,其一二父兄惧队宗主[14],私族于谋,而立长亲[15]。寡君与其二三老曰[16]:‘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17]?’谚曰:‘无过乱门[18]。’民有乱兵,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19]?平丘之会[20],君寻旧盟曰[21]:‘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22]?”辞客币而报其使[23],晋人舍之[24]。
【注释】
[1]驷偃:子游。
[2]弱:年幼。
[3]其父兄立子瑕:众人立子瑕为驷氏继承人。子瑕,驷乞。按,子游、子瑕是兄弟,子瑕是丝的叔叔。
[4]子产憎其为人也,且以为不顺:子产厌恶子瑕的为人,并且认为不立子而立弟,不合常理。
[5]弗许,亦弗止:子产不表态,保持中立。表示不干预大夫家政。
[6]耸:恐惧。
[7]其舅:即晋国大夫。
[8]弗遣:不让驷乞走。
[9]请龟以卜,亦弗予:驷氏请求以龟甲占卜,子产也不给。
[10]大夫谋对:商量如何答复晋人。
[11]子产不待而对客:不等大夫商量好就回答晋使。
[12]不天:不被天所保佑。
[13]札:得瘟疫而死。瘥(cuó):病死。夭:短命而死。昬:通“泯”。泯没。
[14]队:同“坠”。宗主:大夫继承者,为一宗之主。
[15]私族于谋,而立长亲:指立驷乞是族人私自商议,立成年亲属。
[16]二三老:诸位大夫。老,卿大夫。
[17]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意思是天要搅乱此继承法,立驷乞,我也无可奈何。抑,转折连词,而。剥,乱。
[18]无过乱门:不经过动乱人家的门口,意思是不参与其乱。
[19]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郑君不敢与知,他人更不敢过问。意即晋人不应过问。抑,转折词,而。
[20]平丘之会:事在昭公十三年。
[21]寻:重申。
[22]“若寡君之二三臣”五句:如果郑国大臣去世,其继承人还要晋国来干涉,那么郑国还算什么国家?这样郑国就只是晋国的边境城邑。按,子产虽然厌恶驷乞,但坚决反对晋国干涉内政。即世,去世。专制,专断。其位,指继承人。
[23]辞客币:退回礼物,以示拒绝晋人的责问。报其使:回报使者,以示不失礼。
[24]晋人舍之:不敢再追究此事。
【译文】
这一年,郑国驷偃去世。他娶晋国大夫女儿为妻,生下儿子丝,丝还年幼,族人便立了子瑕为继承人。子产憎恶子瑕的为人,并且认为这样做不符合继承顺序,不表态,也不制止。驷氏感到害怕。过了些日子,丝把情况告知他的舅舅。冬,晋国派人带着礼物来郑国,责问立驷乞的理由。驷氏害怕了,驷乞想出逃,子产不让走。请求用龟占卜,也不给。大夫们商量对策,子产不等商量结果就答复来人说:“郑国不得上天保佑,我们国君的几个臣子不幸患病早死,现在又失去我国先大夫驷偃。他的儿子还年幼,家族中有父兄辈担心断绝宗主,便私下和族人商议,立了嫡系中年长的人。我们国君和几位卿大夫说:‘或者是上天有意搅乱继承顺序,我能过问什么?’谚语说:‘不经过动乱者的家门。’百姓动武作乱,人们还害怕经过那里,何况敢过问上天所降的动乱?如今大夫要问它的缘故,连我们国君也确实不敢过问,还会有谁过问?平丘盟会时,国君重温过去的盟约说:‘不要有人失职。’如果我们国君的臣下中有人去世,晋国大夫要专权擅定他们的继承人,就是把郑国视为晋国的边境城邑了,那还成什么国家?”辞退了带来的礼物而回报他的使者,晋国人也没敢再过问。
【原文】
19.9 楚人城州来。沈尹戌曰[1]:“楚人必败。昔吴灭州来[2],子旗请伐之。王曰:‘吾未抚吾民。’今亦如之[3],而城州来以挑吴,能无败乎?”侍者曰:“王施舍不倦,息民五年,可谓抚之矣。”戌曰:“吾闻抚民者,节用于内,而树德于外,民乐其性,而无寇仇[4]。今宫室无量,民人日骇,劳罢死转,忘寝与食,非抚之也[5]。”
【注释】
[1]沈尹戌:楚庄王曾孙,叶公诸梁之父。
[2]昔吴灭州来:事在昭公十三年。
[3]今亦如之:指如今仍未抚民。
[4]民乐其性,而无寇仇: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战争,没有外来干涉侵略。性,生命。
[5]“今宫室无量”五句:沈尹戌认为,平王之政衰败,王室奢侈无度,百姓疲劳转死,寝食不安,而向吴国挑衅,必然失败。日骇,每天惊惧不安。罢,疲惫。转,死后尸体被抛弃。
【译文】
楚国在州来筑城。沈尹戌说:“楚国必败。往昔吴国灭亡州来,子旗请求攻打吴国。楚王说:‘我还没有安抚我的人民。’现在仍然如此,却在州来筑城来挑动吴国,能不失败吗?”侍者说:“君王施舍不知疲倦,让百姓休养生息五年,可以说是安抚他们了。”沈尹戌说:“我听说安抚人民的人,在国内节约开支费用,在国外树立德行,人民对生活感到安乐,而没有仇敌。现今宫室的规模无限量增加,人民整天担惊受怕,劳苦疲倦到死还没人收葬,愁苦得连睡觉、饮食都忘记了,这不是安抚他们。”
【原文】
19.10 郑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1],国人请为禜焉[2],子产弗许,曰:“我斗,龙不我觌也[3];龙斗,我独何觌焉?禳之,则彼其室也[4]。吾无求于龙,龙亦无求于我。”乃止也。
【注释】
[1]时门:郑城南门。洧渊:洧水发源于今河南登封,经过新郑,有潭,就是洧渊。
[2]禜(yǒnɡ):禳灾之祭。
[3]觌(dí):相见。
[4]禳之,则彼其室也:洧渊本是龙所居之室,即使设祭请它离开,也不可能。
【译文】
郑国发生大水灾,龙在时门外的洧渊争斗,国人请求举行禜祭,子产不同意,说:“我们人争斗,龙不看我们;龙争斗,我们为何要去管它们?祭祷祓除它们,可那里本来就是龙的住所啊。我们无求于龙,龙也无求于我们。”于是没有祭祀。
【原文】
19.11 令尹子瑕言蹶由于楚子[1],曰:“彼何罪?谚所谓‘室于怒市于色’者,楚之谓矣[2]。舍前之忿可也[3]。”乃归蹶由。
【注释】
[1]令尹子瑕言蹶由于楚子:为蹶由向楚平王进言。蹶由,吴王弟弟,昭公五年楚伐吴,蹶由犒师,被楚灵王扣留。
[2]谚所谓“室于怒市于色”者,楚之谓矣:这就是所谓“生家里人的气却到街上给别人脸色看”。指灵王生吴王的气,却迁怒于其弟。
[3]前之忿:过去灵王对吴的忿恨。
【译文】
令尹子瑕为蹶由向楚平王进言,说:“他有什么罪?谚语所谓的‘在家发怒却到街上给人脸色’,说的就是楚国了。该抛弃前嫌了。”楚国于是放蹶由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