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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
【经】
【原文】
25.1 二十有五年春[1],叔孙婼如宋。
25.2 夏,叔诣会晋赵鞅、宋乐大心、卫北宫喜、郑游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黄父[2]。
25.3 有鸲鹆来巢[3]。
25.4 秋七月上辛[4],大雩;季辛[5],又雩。
25.5 九月己亥[6],公孙于齐,次于阳州[7]。齐侯唁公于野井[8]。
25.6 冬十月戊辰[9],叔孙婼卒。
25.7 十有一月己亥[10],宋公佐卒于曲棘[11]。
25.8 十有二月,齐侯取郓[12]。
【注释】
[1]二十五年:鲁昭公二十五年当周敬王三年,前517。
[2]叔诣:鲁国大夫。黄父:古地名。在今山西沁水西北、翼城东北。
[3]有鸲鹆(qú yù)来巢:八哥鸟来鲁国筑巢,时以为怪异。《春秋》记此,以为昭公出走之先兆,盖古代迷信。鸲鹆,八哥鸟。
[4]上辛:上旬的辛日,即辛卯,七月初三。
[5]季辛:下旬的辛日,即辛亥,七月二十三日。
[6]己亥:十二日。
[7]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鲁昭公被逐逃往齐国。孙,逃亡。阳州,本是鲁邑,后为齐国所有,在今山东东平。
[8]唁:慰问。野井:古地名。在今山东齐河东南。
[9]戊辰:十一日。
[10]己亥:十三日。
[11]宋公佐卒于曲棘:宋元公死于曲棘。曲棘,古地名。在今河南兰考东南、民权西北。
[12]齐侯取郓:据《传》文,今年围郓,明年正月取郓。
【译文】
二十五年春,叔孙婼去宋国。
夏,叔诣在黄父与晋国赵鞅、宋国乐大心、卫国北宫喜、郑国游吉、曹国人、邾国人、滕国人、薛国人、小邾国人相会。
有鸲鹆来鲁国筑巢。
秋七月初三,举行盛大的雩祭;二十三日,再次举行雩祭。
九月十二日,昭公逃亡到齐国,住在阳州。齐景公到野井慰问昭公。
冬十月十一日,叔孙婼去世。
十一月十三日,宋元公佐在曲棘去世。
十二月,齐景公占领郓邑。
【传】
【原文】
25.1 二十五年春,叔孙婼聘于宋,桐门右师见之[1]。语,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2]。昭子告其人曰:“右师其亡乎!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3],是以有礼。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贱其宗,是贱其身也[4],能有礼乎?无礼,必亡。”
【注释】
[1]桐门右师:即乐大心,官为右师,居桐门。桐门即宋北门。
[2]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交谈中,乐大心对宋国大夫及司城氏不尊重。卑、贱,鄙视,不尊重。
[3]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自身尊贵,然后能尊重他人,而不是“卑贱”他人。
[4]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贱其宗,是贱其身也:在他国人面前不尊重本国大夫和自己的宗族,也是不尊重自己。贱其宗,司城氏是乐氏大宗,乐大心贱之即贱其宗。
【译文】
鲁昭公二十五年春,叔孙婼到宋国聘问,乐大心去拜访他。交谈中,乐大心看不起宋国大夫,也不尊重司城氏。叔孙婼对随从说:“乐大心怕要逃亡了吧!君子尊重自己,然后才能尊重他人,这就是有礼。现在他鄙视本国大夫而又不尊重自己的宗族,这是不尊重自己,能算有礼吗?无礼,必然逃亡。”
【原文】
宋公享昭子,赋《新宫》[1]。昭子赋《车辖》[2]。明日宴,饮酒,乐。宋公使昭子右坐[3],语相泣也[4]。乐祁佐[5],退而告人曰:“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吾闻之:‘哀乐而乐哀[6],皆丧心也。’心之精爽[7],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8]?”
【注释】
[1]《新宫》:这是逸诗。
[2]《车辖》:今作《车舝(xiá)》,《诗经·小雅》篇名,是新婚燕饮之诗,歌颂得贤女以配君子。昭子将为季孙迎娶宋元公女,所以赋此诗。
[3]宋公使昭子右坐:古代宴礼设座,主人坐于堂前东阶,面向西;宾客坐于西阶,面向南。现在为了交谈,让昭子移坐于东阶,坐在宋元公右边。
[4]语相泣也:交谈中二人都掉泪。
[5]佐:辅佐主持宴会。
[6]哀乐而乐哀:可乐而哀,应哀而乐。
[7]心之精爽:心的精华神明。
[8]何以能久:本年冬,叔孙婼、宋元公都死了。
【译文】
宋元公设享礼招待叔孙婼,赋了《新宫》一诗。叔孙婼赋《车辖》。第二天举行宴会,一起喝酒,很快乐。宋元公让叔孙婼坐在自己的右边,两人说着都哭了。乐祁辅佐主持宴会,宴席散后告诉别人说:“近期国君和叔孙婼怕都要死了吧?我听说:‘该高兴时却悲哀,应悲哀时却高兴,都是丧失心志。’心的精华神明,就叫魂魄。魂魄散失了,怎么可能活得久?”
【原文】
25.2 季公若之姊为小邾夫人[1],生宋元夫人,生子[2],以妻季平子。昭子如宋聘,且逆之[3]。公若从[4],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5]。曹氏告公,公告乐祁。乐祁曰:“与之。如是[6],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7]。鲁君丧政四公矣[8]。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9],国君是以镇抚其民。《诗》曰:‘人之云亡,心之忧矣[10]。’鲁君失民矣,焉得逞其志[11]?靖以待命犹可[12],动必忧。”
【注释】
[1]季公若之姊为小邾夫人:小邾夫人为季平子庶姑,和公若同母,所以称为公若姊。季公若,鲁国宗室。
[2]生子:宋元夫人生了女儿。子,指女儿。
[3]昭子如宋聘,且逆之:季平子不亲往迎娶,让叔孙婼代替。
[4]公若从:季公若随同叔孙婼聘娶。
[5]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告诉曹氏,鲁国将驱逐季平子,不要答应这门亲事。曹氏,即宋元夫人,因小邾国君为曹姓。宋元夫人称季公若为舅。
[6]如是:如果鲁国驱逐季平子。
[7]政在季氏三世矣:季文子、季武子、季平子三世专权。
[8]鲁君丧政四公矣:鲁国宣公、成公、襄公、昭公都没有实权。
[9]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没有人民做基础而能行使君权,从来是不可能的。
[10]人之云亡,心之忧矣:引《诗》见《诗经·大雅·瞻卬》,意思是丧失了百姓,是心头的忧虑。人,这里指百姓。云,语中助词,无义。
[11]鲁君失民矣,焉得逞其志:季氏势力强大,要驱逐季平子是不可能的。
[12]靖:安静不动。待命:等待天命。
【译文】
季公若的姐姐是小邾国国君夫人,生下宋元公夫人,宋元公夫人生了女儿,要嫁给季平子。叔孙婼到宋国聘问,并且代为迎亲。季公若随从叔孙婼前往,劝宋元公夫人不要将女儿嫁给季平子,告诉她鲁国正要驱逐季平子。夫人把这话告诉了宋元公,元公告诉乐祁。乐祁说:“嫁给他吧。要真是这样,鲁国国君必将出亡。国政在季氏手里已经三代了。鲁国国君丧失权力已经历四公。没有民众拥护而能实现志向的,还从来没有过,国君因此才镇抚人民。《诗》说:‘丧失了百姓,是心头的忧虑。’鲁君失掉了人民,怎么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安心等待上天的安排还好,有所举动必将自找麻烦。”
【原文】
25.3 夏,会于黄父,谋王室也[1]。赵简子令诸侯之大夫输王粟、具戍人[2],曰:“明年将纳王[3]。”
【注释】
[1]谋王室也:商量平定王子朝之乱。
[2]赵简子:晋国赵鞅。输王粟:送粮食给周天子。具戍人:准备好戍守周敬王王朝的将士。
[3]明年将纳王:送周敬王回王城。
【译文】
夏,诸侯国在黄父相会,是要商量如何平定王子朝之乱。赵简子下令各诸侯大夫向周王室输送粮食、准备戍守的将士,说:“明年要送周王回王都。”
【原文】
子大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1]。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2]。’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3]。则天之明[4],因地之性[5],生其六气[6],用其五行[7]。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8]。淫则昏乱,民失其性[9]。是故为礼以奉之[10]:为六畜、五牲、三牺[11],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12],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13];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14];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15];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16];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17];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18];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19]。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20]。是故审行信令[21],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22];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23],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24]。”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25],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26]。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27]。大,不亦宜乎[28]?”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注释】
[1]周旋:应对。
[2]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礼为上天的规范,大地的规则,百姓行动的依据。经,规范。
[3]则:效法。
[4]天之明:指日、月、星辰,其运行与排列都有规则。
[5]因地之性:地有高下刚柔,是它的本性。因,依循。
[6]六气:阴、阳、风、雨、晦、明。
[7]五行:金、木、水、火、土。
[8]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气形成五种味道,表现出五种颜色,显示为五种声音。
[9]淫则昏乱,民失其性:百姓要是纵情声色气味,便失去本性。
[10]是故为礼以奉之:制定礼来保持本性。
[11]六畜:马、牛、羊、鸡、犬、豕。五牲:牛、羊、豕、犬、鸡。三牺:用以祭天地、宗庙的牛、羊、豕。
[12]九文:九种纹饰。龙、山、华(花)虫、火、宗彝五者皆绣于衣;藻(水草)、粉米(白米)、黼、黻四者绣于裳。六采:青与白、赤与黑、玄与黄。五章:杜预《春秋左传》注:“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黻,黑与青谓之黼,五色备谓之绣。”
[13]九歌:歌九功之德。九功,古谓六府三事为九功。水、火、金、木、土、谷,谓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八风:八方之风。七音:五音再加上变宫、变徵。六律:审定音乐高低清浊的六种标准,即黄钟、大蔟、姑洗、蕤(ruí)宾、夷则、无射(yì)。
[14]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地有高下,因此效法地以制定君臣上下关系。
[15]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物有阴阳之分,也用它分夫妇。外内,夫妇。二物,指阴阳。
[16]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上天星月绕日,因此效法它以制定父子亲属关系。昏媾,婚姻关系。姻亚,翁婿、连襟关系。亚,同“娅”。
[17]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由天地四时之变而制定各种政策措施。庸力,指农工管理。行,指日常工作。务,一时的措施。
[18]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yào)杀戮:古人认为,天以震曜杀伤万物,因此制定刑狱以惩罚百姓。震,雷震。曜,电闪。
[19]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六志秉承六气而生,所以要制礼以制约六志,不使过度。审则宜类,审慎地效法,适当地模仿。六志,好、恶、喜、怒、哀、乐。
[20]喜生于好,怒生于恶:高兴由爱好而生,愤怒因厌恶而来。
[21]审行信令:行动审慎,出令有信。
[22]生,好物也;死,恶物也:生为人所好,死为人所厌恶。
[23]哀乐不失:或哀或乐,都应不失于礼。
[24]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按,子太叔论礼,认为礼不应只是一套盲目遵循的外在仪节、形式,而应有其自身本质的特点和作用。
[25]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礼为维系上下的纲纪,天地的准则。
[26]是以先王尚之:先王以礼为第一等大事。
[27]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人或本其情性以达到礼,或改变其情性以达到礼,能如此的,就叫成人。
[28]大,不亦宜乎:礼的作用如此,所以宏大无比。
【译文】
子太叔拜见赵简子,赵简子向他请教揖让、周旋之礼。子太叔回答说:“这是仪式,不是礼。”赵简子说:“请问什么是礼?”子太叔回答说:“我听先大夫子产说:‘所谓礼,是上天的规范,大地的准则,人民的行动依据。’天地的规范,民众就加以效法。效法天上明亮的星体,依凭大地本性,生出六气,使用地的五行。气是五种味道,表现为五种颜色,显示为五种声音。过头了就昏乱,民众会失去本性。因此要通过礼来奉行:制订六畜、五牲、三牺,来使五味有所遵循;制订九文、六采、五章,来使五色有所遵循;制订九歌、八风、七音、六律,来使五声有所遵循;制订君臣上下的规范,以效法大地的准则;制订夫妇内外的规矩,以规范阴阳二物;制订父子、兄弟、姑姊、甥舅、婚姻、翁婿的关系,以象征天象星辰;制订国家政令、农工管理、行为规范,以随顺四时;制订刑罚、威狱,让人民害怕,来模仿雷电的杀戮;制订温和慈祥的举措,以效法上天的生长繁育。百姓有好恶、喜怒、哀乐,它们从六气生出。所以要审慎地效法、恰当地模仿,以制约六志。哀伤便有哭泣,欢乐便有歌舞,高兴便有施舍,愤怒便有战斗;高兴从喜好生出,愤怒从厌恶生出。所以要使行动审慎,政令有信用,用祸福赏罚来制约死生。生是人们喜好的,死是人们厌恶的;喜好的给人带来欢乐,厌恶的使人产生哀伤。哀伤欢乐不失于礼,才能够和天地本性协和,所以能长久。”赵简子说:“礼的宏大真是到了极点!”子太叔回答说:“礼是上下的纲纪,天地准则,人民据以生存,所以先王尊崇它。因此人们能够委屈自己或率由本性以到达礼,就称为成人。它的宏大不就是当然的了吗?”赵简子说:“我将终身谨守这些话。”
【原文】
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1]。我于周为客[2],若之何使客[3]?”晋士伯曰:“自践土以来[4],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5],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6],受牒而退[7]。士伯告简子曰:“宋右师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干盟主,无不祥大焉[8]。”
【注释】
[1]我不输粟:上文黄父之会,令诸侯输王粟。
[2]为客:指周王以宾客之礼待之。宋为商后,周待之如宾客。
[3]使:指使,分派。
[4]践土:指僖公二十八年践土之盟。
[5]大事:指救周王室。
[6]右师不敢对:按,乐大心自知理亏。
[7]牒:写明输粟具戍任务的文书。
[8]无不祥大焉: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不吉利。
【译文】
宋国乐大心说:“我们不给天子供给粮食。我国对周来说是宾客,怎么可以役使宾客呢?”晋国士伯说:“自从践土会盟以来,宋国有哪一次战事没参加,哪一次盟会没到来?盟誓说‘共同为王室操心’,你们怎么能推辞?你奉了国君的命令,前来会商大事,而宋国要背弃盟约,岂不是不可以的吗?”乐大心不敢回答,接受了文书就退出。士伯告诉赵简子说:“宋国乐大心必将逃亡。奉了国君命令出使,却想背弃盟约以触犯盟主,没有比这更大的不祥了。”
【原文】
25.4 “有鸲鹆来巢”,书所无也[1]。师己曰[2]:“异哉!吾闻文、成之世[3],童谣有之,曰:‘鸲之鹆之[4],公出辱之[5]。鸲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6]。鸲鹆跦跦[7],公在乾侯[8],征褰与襦[9]。鸲鹆之巢,远哉遥遥,稠父丧劳,宋父以骄[10]。鸲鹆鸲鹆,往歌来哭[11]。’童谣有是,今鸲鹆来巢,其将及乎[12]!”
【注释】
[1]书所无也:鲁国没有这种鸟,现在此鸟来筑巢,以为异事,所以《经》文加以记载。
[2]师己:鲁国大夫。
[3]文、成之世:指鲁文公至成公之世。
[4]鸲之鹆之:以鸲鹆起兴。
[5]公出辱之:国君出国,受到羞辱。按,鹆、辱古音押韵。
[6]鸲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君在外野,有臣下为之送马。外野,远郊。按,羽、野、马古音押韵。
[7]跦跦:蹦蹦跳跳。
[8]乾侯:古地名。在今河北成安东南。
[9]征:求取。褰(qiān):裤子。襦(rú):短袄。按,跦、侯、襦古音押韵。
[10]稠父丧劳,宋父以骄:昭公将死于外,所以说丧于辛劳;宋父代昭公即位,所以说以此骄傲。稠父,昭公。宋父,定公。按,巢、遥、劳古音押韵。
[11]鸲鹆鸲鹆,往歌来哭:昭公生时歌唱,死后号哭。按,鹆、哭押韵。
[12]今鸲鹆来巢,其将及乎:古人迷信,以鸲鹆来巢为昭公出走之先兆。又童谣所唱馈马、征褰与襦及公在乾侯,以后皆有其事。
【译文】
《春秋》记载“有鸲鹆来鲁国筑巢”,是记下以前所没有的事。师己说:“怪事啊!我听说文公、成公的时候,童谣这么唱道:‘鸲鹆啊鸲鹆,国君出国受羞辱。鸲鹆的羽毛,国君在郊野,臣下送马到。鸲鹆蹦蹦跳跳,国君在乾侯,讨要裤子和短袄。鸲鹆的老巢,迢迢而路远,稠父死于劳,宋父为此骄。鸲鹆啊鸲鹆,去时歌唱归来哭。’童谣这么唱,现在鸲鹆来筑巢,祸难就要降临了吧!”
【原文】
25.5 秋,书再雩,旱甚也[1]。
【注释】
[1]秋,书再雩,旱甚也:《经》文记两次雩祭,因为极旱。按,周历七月为夏历五月,正值芒种节气,农事急需雨水。
【译文】
秋,《春秋》记载两次举行雩祭,是因为旱得厉害。
【原文】
25.6 初,季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1],生甲[2]。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3]。及季姒与饔人檀通[4],而惧,乃使其妾抶己[5],以示秦遄之妻[6],曰:“公若欲使余[7],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8],曰:“展与夜姑将要余[9]。”秦姬以告公之[10],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11],而执夜姑,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是,是杀余也[12]。”将为之请[13],平子使竖勿内[14],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15],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16]。
【注释】
[1]季公鸟:季公若的哥哥,季平子庶叔父。
[2]甲:某甲,其名已佚。
[3]季公亥:即季公若。公思展:季氏族人。相其室:经管季公鸟的家务。
[4]季姒:即鲍文子之女,季公鸟妻子。饔人檀:季氏家臣。饔人,管饮食的官。
[5]抶(chì):鞭打。
[6]以示秦遄之妻:秦遄,鲁国大夫,其妻秦姬为公鸟的妹妹。
[7]使余:让我侍寝。
[8]公甫:季孙纥之子,季平子的弟弟。
[9]展与夜姑将要余:同样为诬陷公思展与申夜姑之辞。要余,要挟胁迫我与公若通奸。
[10]公之:名鞅。亦季孙纥之子,季平子的弟弟。
[11]卞:古地名。在今山东泗水县东。
[12]杀是,是杀余也:如杀夜姑,是承认季姒的诬告为事实,不仅夜姑被冤枉,自己也被冤枉。
[13]之:指申夜姑。
[14]竖:左右小臣。勿内:不让公若入内,不见他。
[15]逆命:已接受杀夜姑之命。
[16]故公若怨平子:季公若因此和季平子结怨。
【译文】
起初,季公鸟娶齐国鲍文子女儿为妻,生下甲。公鸟死后,季公若和公思展、公鸟家臣申夜姑共同管理季公鸟的家政。后来季姒和饔人檀通奸,怕人知道,便让自己的侍妾打伤自己,跑去让秦遄妻子看伤痕,说:“公若想让我侍寝,我没答应便打我。”又告诉公甫,说道:“公思展和申夜姑要挟我。”秦遄妻子告给了公之,公之和公甫告诉了季平子,季平子把公思展拘禁在卞,并逮住夜姑,准备杀死他。公若哭着哀求,说:“杀他就是杀我。”想为申夜姑求情,季平子吩咐小吏不放他进来,直到中午都没能请求。执行官去领受命令,公之让他快杀了申夜姑。因此季公若怨恨季平子。
【原文】
季、郈之鸡斗[1]。季氏介其鸡[2],郈氏为之金距[3]。平子怒[4],益宫于郈氏[5],且让之。故郈昭伯亦怨平子。
【注释】
[1]郈(hòu):鲁国大夫氏。
[2]介:给鸡头戴上铠甲。
[3]金距:鸡爪子装上金属套子。距,雄鸡脚后面突出像脚趾的部分。
[4]平子怒:因斗鸡败而怒。
[5]益宫于郈氏:侵犯郈氏的房屋来扩大自己的宫室。
【译文】
季氏、郈氏玩斗鸡。季氏给鸡套上铠甲,郈氏给鸡爪子安上金属套。季平子因斗鸡失败而发怒,在郈氏住处扩建房屋,并且责备他们。所以郈昭伯也怨恨季平子。
【原文】
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1],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2]。平子怒,拘臧氏老[3]。将褅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4]。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5]。”大夫遂怨平子[6]。
【注释】
[1]臧昭伯:臧孙赐。会:臧会。为谗:诬陷别人。
[2]旃(zhān):“之焉”的合音字。
[3]老:家臣。
[4]将褅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公室要褅祭襄公,举行万舞本应三十六人,结果只来了二人,其余都被季氏要去举行万舞了。
[5]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不能使昭公祭祀其父襄公以酬谢先君。庸,功。
[6]大夫遂怨平子:礼,君祭孟月,臣祭仲月。季氏与君同日祭,又矫用乐舞,以私废公,所以大夫怨恨他。按,季氏四处树敌,成了众矢之的。
【译文】
臧昭伯的堂弟臧会在臧昭伯那里诬陷别人,事发后逃到季氏处。臧昭伯从他那儿抓回臧会。季平子发怒,抓了臧氏家臣。将要在襄公庙举行褅祭,跳万舞的只有二人,其余的人都到季氏那里跳万舞了。臧昭伯说:“这叫作使国君不能在先君庙中祭祀以酬谢先君。”大夫们便都怨恨季平子。
【原文】
公若献弓于公为[1],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2]。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楠告公[3]。公寝[4],将以戈击之,乃走[5]。公曰:“执之。”亦无命也[6]。惧而不出,数月不见[7],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以惧之[8],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9]。”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10]。告郈孙,郈孙以可,劝[11]。告子家懿伯[12],懿伯曰:“谗人以君侥幸[13],事若不克,君受其名[14],不可为也。舍民数世[15],以求克事,不可必也[16]。且政在焉[17],其难图也。”公退之[18]。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19]。”乃馆于公宫[20]。
【注释】
[1]公为:昭公之子务人。
[2]公果、公贲:都是公为的弟弟。
[3]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楠告公:告诉昭公公若将除掉季氏。僚楠,昭公侍者。
[4]公寝:僚楠怕泄密,待昭公就寝时报告此事。
[5]将以戈击之,乃走:昭公以戈击僚楠,僚楠跑走。戈,寝戈,就寝时用之以防万一。
[6]亦无命也:昭公口说抓住僚楠,却没正式下命令。
[7]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僚楠害怕,数月不出见昭公。
[8]公执戈惧之:昭公仅仅是吓唬一下僚楠,不是真的要杀他。
[9]非小人之所及也:昭公认为,谋去季氏乃大事,不是僚楠这样的小人所管得着的。按,鲁国公室与三家势不两立,由来已久,昭公同意去季氏,但认为僚楠不能有所作为,几次发怒,只是佯怒而已。
[10]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臧孙与季氏有矛盾,但认为难以成功。
[11]郈孙以可,劝:郈孙以为可行,怂恿昭公行事。
[12]子家懿伯:即子家羁,鲁贤臣,庄公玄孙。
[13]谗人以君侥幸:想让昭公侥幸行事以求成功。谗人,指季公若、郈孙等人。
[14]君受其名:昭公担当恶名。
[15]舍民数世:上文乐祁说“鲁君丧政四公矣”,表明鲁几代以来国政在三家,公室失政,百姓几乎忘记了有个国君。
[16]不可必也:难以成功。
[17]且政在焉:政在季氏。
[18]公退之:昭公不同意子家羁的意见,让他辞出。
[19]不获死:不得好死。
[20]乃馆于公宫:子家羁说既已得知此事,愿意留在公宫以证明自己没有泄密。
【译文】
公若把弓献给公为,并和他一起出外射箭,商议除去季氏之事。公为告知公果、公贲。公果、公贲派侍人僚楠禀告昭公。昭公已睡下,要用戈击刺僚楠,僚楠便跑走了。昭公喊:“抓住他。”但也不下达命令。僚楠害怕不敢露面,几月不去见昭公,昭公也不发怒。又派僚楠去说,昭公拿起戈恐吓,僚楠又跑了。再让僚楠去说,昭公说:“这不是你小人物所过问的事。”公果自己去说,昭公告诉了臧孙,臧孙感到为难。告诉郈孙,郈孙认为可行,怂恿昭公行事。昭公告诉子家羁,子家羁说:“谗邪小人让国君做侥幸的事,要是办不成,国君要蒙受坏名声,这是不能做的。鲁国国君已经几代失去人民的拥戴了,想要成功,没有保证。况且大权在季氏手里,恐怕难以做到。”昭公让他退出。子家羁回答说:“下臣已经知道了这事,消息如果泄漏出去,下臣会不得好死。”于是就住在公宫。
【原文】
叔孙昭子如阚[1],公居于长府[2]。九月戊戌[3],伐季氏,杀公之于门[4],遂入之[5]。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6]。”弗许。请囚于费[7],弗许。请以五乘亡[8],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9]!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10],为之徒者众矣[11],日入慝作,弗可知也[12]。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13]。蕰畜,民将生心[14]。生心,同求将合[15]。君必悔之!”弗听[16]。郈孙曰:“必杀之[17]。”
【注释】
[1]阚:鲁国地名,在山东汶上西。
[2]长府:藏财货的府库。
[3]戊戌:十一日。
[4]公之:季平子的弟弟。
[5]遂入之:进入季平子住宅。
[6]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希望昭公调查清楚再作处理。沂,沂水,源出山东邹城,往西流经曲阜。
[7]费:季氏采邑。
[8]请以五乘亡:只带五辆车子出逃国外。
[9]君其许之:允许季氏流亡。季氏亡,其余党可以逐渐收拾,这是子家羁的策略。
[10]隐民多取食焉:贫困百姓多取食于季氏。隐民,贫困百姓。
[11]为之徒者众矣:许多人得了季氏的好处,成了他的徒众。
[12]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一旦奸人叛乱助季氏,后果难以预料。日入慝作,日暮奸人将起。慝,奸恶之人。
[13]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蕰(yùn):众怒不平息,会聚积得越来越厉害。蕰,聚积。
[14]生心:生叛乱之心。
[15]生心,同求将合:生叛心之民与季氏之叛君者必定纠合在一起。
[16]弗听:昭公不听。
[17]必杀之:郈昭伯一定要杀掉季平子。
【译文】
叔孙婼到阚邑,昭公住在长府。九月十一日,攻打季氏,在大门口杀死公之,就进入季氏家。季平子登上高台请求道:“国君不察勘下臣的罪过,便派官员用武力讨伐下臣,下臣请求待在沂水边上等候国君调查下臣的罪过。”昭公不答应。季平子请求把自己囚禁于费地,也不答应。请求带上五辆车逃亡,还是不答应。子家羁说:“国君还是答应了吧!政令已经很久都由他发布了,贫民大多靠他生存,做他同伙的很多,太阳落山后奸人会不会发动进攻,还难以预料。众怒不能蓄积,蓄积了而不加以疏导,将会越来越严重。怨怒蓄积,民众将生出反叛之心。一旦生出叛心,将会合一起。国君必将后悔的!”昭公不听。郈孙说:“一定要杀了季平子。”
【原文】
公使郈孙逆孟懿子[1]。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2]:“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3]。凡有季氏与无[4],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5]。遂逐之[6]。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7]。见叔孙氏之旌,以告[8]。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9]。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10]。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11]。”公曰:“余不忍也[12]。”与臧孙如墓谋,遂行[13]。
【注释】
[1]公使郈孙逆孟懿子:昭公还想联络孟孙、叔孙二家。孟懿子,仲孙何忌。
[2]言:问。
[3]不敢知国:不敢考虑国家大事。
[4]凡:大概。
[5]公徒释甲执冰而踞:昭公亲兵毫无斗志,都解甲蹲着饮水休息。冰,箭筒的盖子,临时用以取水。
[6]遂逐之:鬷戾之兵驱逐公徒。
[7]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孟氏派人登上自家西北角,观望季氏形势。
[8]见叔孙氏之旌,以告:知道叔孙已援救季氏。
[9]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孟孙氏也捕杀郈氏,进攻昭公。按,孟懿子此时年仅十四,或许是其家臣所为。
[10]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子家羁建议,让臣下假装是劫持昭公不成出逃,这样可以显示昭公是被人所迫,仍留下来。负罪,背负罪名。
[11]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意如,季平子。按,子家是主张与三家和解,争取季氏改变态度。
[12]余不忍也:不能忍受三家如此欺君。
[13]遂行:昭公逃亡。
【译文】
昭公派郈孙去迎接孟懿子。叔孙氏司马鬷戾问身边众人:“怎么办?”没人能答得上。他又说:“我只是家臣,不敢参与国家大事。有季氏和没有季氏,哪一种对我们有利?”大家都说:“没有了季氏,也就没有了叔孙氏。”鬷戾说:“那么就去救季氏吧!”便率领徒众前往,攻破西北角进入季氏家。昭公的军队正脱了衣甲,手拿箭筒盖喝水。于是把他们赶走。孟氏派人登上西北角,瞭望季氏家的情况。望见叔孙氏的旌旗,便报告了孟氏。孟氏逮住郈昭伯,在南门的西边杀死他,并攻打昭公的人马。子家羁说:“臣下们装作劫持国君的样子,蒙受罪名出逃,国君留下。季平子对国君就不敢不改变态度。”昭公说:“我无法忍受。”昭公和臧孙到墓地商量后,就离开了都城。
【原文】
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1],公先至于野井[2]。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3]。”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4]。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5]。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6],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7]。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8]。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9]?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10]。
【注释】
[1]平阴:古地名。在今山东平阴东北。
[2]公先至于野井:昭公越过平阴到野井迎齐景公。
[3]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因为平阴距阳州近。按,这是齐景公致歉之辞。
[4]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昭公有求于人,先迎齐景公,是有礼的表现。物,事。
[5]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齐侯以千社赠昭公,以待昭公讨伐季氏之命。社,二十五家为一社。
[6]敝赋:指齐国军队。
[7]天禄不再:天之禄命不会有两次。意谓既得千社,不能再回鲁国。
[8]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意思是不能安于得千社,应积极准备返鲁。胙,福佑。周公,指鲁国。
[9]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得齐国千社,等于是人家的臣子,谁还为昭公复位?
[10]弗从:昭公不同意。
【译文】
十一月十三日,昭公逃往齐国,在阳州停留。齐景公准备在平阴慰问昭公,昭公便先到达野井。齐景公说:“是寡人的过错。让官员在平阴等待,是为了就近的缘故。”《春秋》记载说:“昭公逃亡到齐国,住在阳州,齐景公在野井慰问昭公。”这是合于礼的。将要有求于人,就先自我谦卑,这是合乎礼的好事。齐景公说:“从莒国疆界以西,请送上一千社,等待国君的命令。寡人将率领敝国军队跟随执事,唯命是听。国君的忧患就是寡人的忧患啊。”昭公很高兴。子家羁说:“上天不会两次赐给禄福。上天要保佑国君,那也不能超过周公。给鲁国就足够了。失去鲁国而得千社成为别人的臣子,谁会再扶立国君?而且齐国国君没信用,不如早点到晋国去。”昭公没听从。
【原文】
臧昭伯率从者将盟[1],载书曰:“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2],缱绻从公,无通外内[3]。”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皆有罪[4]。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5]。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6]?陷君于难,罪孰大焉[7]?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8],弗通何为?而何守焉[9]?”乃不与盟[10]。
【注释】
[1]臧昭伯率从者将盟:与跟随昭公的人盟誓,表示坚决跟随昭公。
[2]信罪之有无:从公者无罪,居留者有罪。信,明确。
[3]缱绻(qiǎn quǎn)从公,无通外内:臧昭伯的意思是,凡是随昭公出亡的人都要坚决追随昭公,不能和留居国内的人来往沟通。缱绻,坚决。
[4]而以为皆有罪:子家认为从者、留者都有罪。
[5]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指自己将与国内外联系,取得支持,争取昭公回国,因此要离开昭公奔走。或,或者。
[6]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臧氏一帮人好逃亡而恶安定君位,我则相反,所以不可能同好恶。
[7]陷君于难,罪孰大焉:好逃亡是陷国君于危难,其罪更大。
[8]君将速入:赶快回国。
[9]弗通何为?而何守焉:死守此地,有何作为?
[10]乃不与盟:子家羁和臧昭伯等人意见分歧故不参加结盟。
【译文】
臧昭伯率领随从昭公的人准备结盟,盟书说:“合力齐心,好恶相同。明确有罪无罪,坚决跟从国君,不与内外交通。”用昭公的名义把盟书给子家羁看。子家羁说:“这样的话,我不能结盟。我不才,不能和诸位同心,而认为从者留者都有罪。我想和国内通气,并且想离开国君。各位愿意流亡而不喜欢安定君位,我怎么能和各位同行呢?让国君陷于危难,罪过还有比这更大的吗?要是交通内外而离开国君,使国君能快些返国,为什么不去交流沟通呢?为什么要死守这里呢?”子家羁便没有参加盟誓。
【原文】
昭子自阚归,见平子。平子稽颡[1],曰:“子若我何[2]?”昭子曰:“人谁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3]?将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君[4],所谓生死而肉骨也[5]。”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6]。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7]。公与昭子言于幄内,曰:“将安众而纳公[8]。”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9]。左师展告公[10]。公使昭子自铸归[11]。平子有异志[12]。冬十月辛酉[13],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14]。戊辰[15],卒。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16]。
【注释】
[1]稽颡:磕头到地,是凶拜,季平子以此表示对逐昭公的自责。
[2]子若我何:要我怎么办?
[3]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以逐君成名,是为可悲。
[4]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改变态度以事奉昭公。
[5]所谓生死而肉骨也:季平子表示改悔,愿请昭公回国;叔孙婼如能帮助自己,是使自己再生。生死,使死者复生。肉骨,使枯骨长肉。
[6]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转达季平子的意思。
[7]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不让他人进入公馆,以防泄密。
[8]将安众而纳公:昭子表示先归鲁,安定大众再接昭公回国。
[9]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公徒不想让昭公回国,伏兵于道旁,将杀叔孙婼。公徒,昭公的随从。
[10]左师展:鲁国大夫。
[11]公使昭子自铸归:让昭子绕道回鲁国。铸,古地名。在今山东肥城南。
[12]平子有异志:季平子改变主意,不想接纳昭公。
[13]辛酉:初四。
[14]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叔孙婼知道季平子并非真心接纳昭公,只是假装悔过罢了,因耻为季平子所骗,所以自杀。齐,同“斋”。斋戒。祈死,求死。
[15]戊辰:十一日。
[16]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左师展想以一乘马车与昭公返回鲁国,被昭公随从逮住,未能如愿。
【译文】
叔孙婼从阚地回来,进见季平子。季平子下拜叩头到地,说:“你要我怎么办?”叔孙婼说:“人谁不死?你由于驱逐国君成名,子子孙孙无法忘怀,不是太可悲了吗?我能把你怎么样?”季平子说:“如果能让我改过重新去事奉国君,就是让死人复生白骨长肉的大恩啊。”叔孙婼跟随昭公到齐国,向昭公说了季平子的话。子家羁命令把凡是到昭公公馆的人都逮起来。昭公和叔孙婼在帐幕里说话,叔孙婼说:“将安定众人而接纳国君。”昭公身边的人准备杀死叔孙婼,埋伏在半道。左师展报告了昭公。昭公让叔孙婼取道铸地回国。季平子改变了原来的主意。冬十月初四,叔孙婼在寝室斋戒,让祝宗为自己祈祷求死。十一日,叔孙婼去世。左师展打算带着昭公同坐一辆马车回去,昭公的随从逮住了他。
【原文】
25.7 壬申[1],尹文公涉于巩,焚东訾,弗克[2]。
【注释】
[1]壬申:十五日。
[2]尹文公涉于巩,焚东訾,弗克:尹文公由巩渡洛水而焚东訾。尹文公,王子朝同党。东訾,周敬王的城邑。
【译文】
十月十五日,尹文公从巩邑渡过洛水,放火焚烧东訾,但没能攻克。
【原文】
25.8 十一月,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1],梦大子栾即位于庙,己与平公服而相之[2]。旦,召六卿[3]。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4],以为二三子忧,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灵[5],获保首领以殁,唯是楄柎所以藉干者,请无及先君[6]。”仲几对曰[7]:“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8]。若夫宋国之法,死生之度[9],先君有命矣[10]。群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队[11]。臣之失职,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12],君命只辱[13]。”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
【注释】
[1]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到晋国商量接纳昭公之事。
[2]平公:元公父亲。服而相之:穿着朝服辅佐太子栾。
[3]召六卿:临行前召六卿交代后事。
[4]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指华、向作乱。父兄,指华、向。
[5]群子:诸位。
[6]唯是楄柎(pián fù)所以藉干者,请无及先君:楄柎,棺中垫尸体的木板。藉,身卧其上。干,身体。按,元公要求一切葬具从简,不超过先君体制。
[7]仲几:宋国左师。
[8]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元公如果自己减损饮宴声色的供奉,群臣不敢过问。昵宴,指亲近声色饮食之事。昵,亲近。
[9]度:制度。
[10]有命:已有成文规定。
[11]弗敢失队:不敢违背。队,同“坠”。
[12]臣不忍其死:不能因失职而受刑。
[13]君命只辱:表示不能执行元公之命。
【译文】
十一月,宋元公准备为鲁昭公之事到晋国去,梦见太子栾在宗庙中即位,自己和宋平公穿着朝服辅佐他。早上,他召见六卿。元公说:“寡人不才,不能事奉好父兄辈,给各位带来忧患,是寡人的罪过。如果得到各位的庇佑,能够善终,那些用来装盛我骸骨的葬具,请不要和先君的一样。”仲几回答说:“国君如果由于国家的缘故,自己降低饮宴声色的供奉,下臣们不敢与闻。至于宋国的法度,关于死与生的规定,先君已有成命。下臣们用生命来守护,不敢失职。下臣失职,法律是不能赦免的。下臣不愿这样死去,只好不奉行国君的命令了。”宋元公就出发了。十三日,死在曲棘。
【原文】
25.9 十二月庚辰[1],齐侯围郓[2]。
【注释】
[1]庚辰:二十四日。
[2]齐侯围郓:齐国想要夺取郓邑以安置昭公。
【译文】
十二月二十四日,齐景公包围郓邑。
【原文】
25.10 初,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1],以卜为信与僭[2],僭吉。臧氏老将如晋问[3],会请往[4]。昭伯问家故,尽对[5]。及内子与母弟叔孙,则不对[6]。再三问,不对。归,及郊[7],会逆。问,又如初。至,次于外而察之,皆无之[8]。执而戮之[9],逸,奔郈[10]。郈鲂假使为贾正焉[11]。计于季氏[12]。臧氏使五人以戈楯伏诸桐汝之闾[13]。会出,逐之[14],反奔[15],执诸季氏中门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门?”拘臧氏老。季、臧有恶[16]。及昭伯从公,平子立臧会[17]。会曰:“偻句不余欺也[18]。”
【注释】
[1]臧会窃其宝龟偻句:窃宝龟占卜。偻句,宝龟名。
[2]信:诚实。僭:不信,不诚实。
[3]臧氏老将如晋问:将赴晋问候昭伯。
[4]会请往:臧会请代家臣而行。
[5]昭伯问家故,尽对:问家事,臧会据实回答。故,事。
[6]及内子与母弟叔孙,则不对:昭伯问妻子和母弟,臧会故意吞吞吐吐不答,似有难言之隐。内子,妻子。
[7]及郊:昭伯返鲁到达郊外。
[8]次于外而察之,皆无之:昭伯有疑心,居于城外查访妻子与母弟,都没有可疑之处。
[9]执而戮之:抓住臧会准备杀掉。
[10]逸,奔郈:臧会逃往郈。逸,逃走。郈,地名。在今山东东平东南。
[11]郈鲂假:郈邑大夫。贾正:掌管物价的官员。
[12]计于季氏:贾正为司徒属官,据昭四年《传》,季武子为司徒,季氏当世袭此职,故臧会送其账本于季氏。计,动词,送账簿。臧会为贾正,这是他的职务。
[13]桐汝:里名。闾:里门。
[14]会出,逐之:待臧会从季氏家出来,追之。
[15]反奔:臧会想逃回季氏家去。
[16]季、臧有恶:按,以上详细补叙季、臧结怨的缘由。
[17]平子立臧会:立臧会为臧氏继承人。
[18]偻句不余欺也:臧会自喜以僭得立。
【译文】
当初,臧昭伯去晋国,臧会偷了他的宝龟偻句,用来占卜应该诚实还是不诚实,结果不诚实吉利。臧氏家臣将到晋国问候臧昭伯,臧会请求派他前往。臧昭伯问起家里的情况,臧会全都一一回答。及问到妻子和同母弟叔孙时,就不回答。再三询问,依然不回答。臧昭伯归来,到郊外,臧会去迎接他。又问起家里的事,还是原先的态度。臧昭伯到了国都,住在外面查访,妻子、弟弟都没有什么不端。臧昭伯抓了臧会要杀他,臧会逃出,跑到郈地。郈鲂假让他做了贾正。一次臧会到季氏家送账本。臧昭伯派了五个人带着戈楯埋伏在桐汝的门里。臧会出来,就上前去追,臧会转身奔逃,在季氏家中门外被抓住。季平子发怒,说:“凭什么带着兵器进入我的家门?”就拘禁了臧昭伯的家臣。于是季、臧二家交恶。到臧昭伯随从昭公出逃,季平子就立臧会为臧氏的继承人。臧会说:“偻句没有欺骗我啊。”
【原文】
25.11 楚子使薳射城州屈,复茄人焉[1]。城丘皇,迁訾人焉[2]。使熊相禖郭巢[3],季然郭卷[4]。子大叔闻之,曰:“楚王将死矣。使民不安其土,民必忧。忧将及王[5],弗能久矣[6]。”
【注释】
[1]楚子使薳射城州屈,复茄(jiā)人焉:让茄人回州屈居住。州屈,古地名。在今安徽凤阳西。茄,古地名。近淮水的小邑。
[2]城丘皇,迁訾人焉:迁訾人于丘皇。丘皇,古地名。在今河南信阳南。
[3]熊相禖(méi):楚国大夫。郭:外城,这里做动词,筑外城。
[4]季然:也是楚国大夫。卷(quān):在今河南叶县西南。
[5]忧将及王:民忧则君亦忧。
[6]弗能久矣:按,明年,楚平王死。
【译文】
楚平王派薳射修筑州屈城,让茄人回去居住。在丘皇筑城,把訾人迁去住。派熊相禖在巢筑外城,季然在卷筑外城。子太叔听说了,说:“楚王将要死了。让人民不能在原来的地方安居,人民必定忧患。这忧患将会波及君王,他不会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