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王维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注释
辋川:水名,在今陕西省蓝田县南终南山下,宋之问曾在山麓建有别墅,后为王维所得。《新唐书·王维传》载:“维别墅在辋川,地奇胜,有华子冈、欹湖、竹里馆、柳浪、茱萸泮、辛夷坞,与裴迪游其中,赋诗相酬为乐。”
裴秀才迪:即裴迪(716年~?),唐代诗人,王维好友。
潺湲(chán yuán):水流声。
墟里:村落。
复值:又当。
语译
山水清寒,色转青灰,秋天的流水啊,每天都这般鸣响着。我倚着拐杖站立在柴门之外,面临秋风,听那黄昏的蝉鸣。渡口还剩下落日的余晖,村中已经升起了一道炊烟。恰在此时,你如同楚狂接舆一般带醉而来,在我这个五柳先生一般的隐士面前狂歌不已。
赏析
此诗为王维隐居辋川时所作,所谓“诗中有画”,前六句就生动地描绘出一幅辋川秋景图来。
王维写景的最大特色,就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静结合,生动而恬然。比如首联写寒山、秋水,似入图画,本是静景,但却接一“转”字,接一“潺湲”,动态便出。其时逐渐入秋,且天色将暝,则寒山的颜色自然转换,由青翠而至苍翠,这便是动态。秋水每日流淌,用水声“潺湲”,便突出此乃动水而非止水。因此首联便是静中见动。再观颈联,渡头落日、墟里升烟,本是动景,但着一“余”字,烟上着一“孤”字,却似镜头定格,在那落日将逝未逝之际,在第一缕炊烟升起之时,捕捉到一刹那恬静的静态。因此颈联便是动中见静。
动静之间,再插入作诗的主体,也即诗人自己。首联既对,颈联再对,则颔联转用散句,便显得不呆滞、不拘束——以首联之对以替换颔联之对,此亦唐人五律中常见手法。颔联云倚杖而听暮蝉,显得如此惬意悠闲,正是隐者笔触。
但是我们不得不察觉到,诗歌总体的氛围是在恬静中隐含着落寞。秋之已至,天之将暝,远山色作青灰,暮蝉做最后的鸣叫,渡头日将落尽,墟里只起孤烟,诗人置身其间,是难免会生出少许寂寞空虚之感的,而非纯粹地享受山居之乐。为什么会这样呢?尾联便给出答案,裴迪来访王维,王维以陶潜自况,而将对方比作接舆。西晋皇甫谧在《高士传·陆通》中写道:“陆通,字接舆,楚人也。好养性,躬耕以为食。楚昭王时,通见楚政无常,乃佯狂不仕,故时人谓之楚狂。”可见接舆并非生而乐隐,他是因为楚政无常才不仕的。陶潜亦然,自言“不能为五斗米折腰”,这才归耕垄亩。可见王维也好,裴迪也罢,都是因对时政不满才隐居山林,其内心终究是蕴含着一丝愤懑和无奈的。
王维并非不乐于功名,倘若给予他合适的环境,他也是愿意去努力做出一番事业来的。然而其出仕正当唐代由盛转衰之际,知交张九龄、李邕、裴敦等或被罢免,或遭诛杀,这不禁使王维灰心失望,从此但求苟全性命而已。所以我们才能从他这首相关隐居的诗篇中,读到如许失望和无奈。
唐诗常识
格律诗有一大忌,就是“孤平”,但是有趣的是,对于孤平的定义却始终众说纷纭。一种说法,韵句中除韵尾外只有一个平声字,且此平声字夹在两仄之间,就是孤平。也就是说,在五言中“仄平仄仄平”,七言中“仄仄仄平仄仄平”和“平仄仄平仄仄平”的句式就是孤平,必须要救。还有一种说法,不论是否韵句,两仄夹一平就是孤平,如果按这种说法,此诗首句“寒山转苍翠”为“平平仄平仄”,“苍”字就犯了孤平。其实唐人对于格律的要求还没有那么严谨,《全唐诗》中犯上述两种孤平而不救的例子很多(尤其是第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