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馆与韩绅宿别-司空曙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注释
云阳馆:指云阳县的馆驿。唐代云阳县在今天陕西省泾阳县境内。
韩绅:别本作“韩升卿”,或疑即为虢州司户韩睿云(韩愈的祖父)第四子韩绅卿,曾为泾阳令,是作者的友人。
问年:动问年龄、岁数。
湿竹:别本作“深竹”。
共传:互相举杯。
语译
和老朋友在江上海边分别以后,多少次相隔山川,难以见面啊。突然重逢,几乎怀疑是在梦中,我们相顾悲怆,互相问起现在的年龄。屋内一盏孤灯,映照着窗外寒冷的细雨,屋外被雨淋湿的竹子啊,在黑暗中升腾起层层雾霭。我们不禁想起明天又要分别,真令人惆怅啊,于是惋惜地把饯别的酒杯一起举了起来。
赏析
我们会发现,这首诗和前一首也即李益的《喜见外弟又言别》非常相像,都是长久的分别后突然重逢,都是因重逢而惊讶恍惚,然后交谈至夜暮,重逢本应欣喜,但聚少离多,翌日又将各自东西,结尾也都深言聚而又别,为此怅惘,将悲凉情绪推至顶峰。
两首诗大同而小异,此小异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因何而别离?李诗云“离乱”,司空曙却言“江海”,“离乱”是总的社会背景,“江海”单指各自奔波,或为生存,或为宦途,并未明言,但显然不能明确地体现出大环境来。正如在前一首诗的赏析中所言,没有大环境的烘托,感染力就难免会降低,就此一重不同而言,李益诗的格调要高过此诗。
第二处不同,李益诗言亲戚分别,而司空曙诗中言朋友分别,各言其事,本来没有高下之分。然而我们必须注意到,这一层不同也是与第一层不同相关联的,亲戚本不当别离,因离乱而不得不别离,而朋友为了各自的事业别离则属正常,故不必以离乱的大环境为烘托。所以说司空曙此诗比李益诗格调稍弱,也是因其所言之事而制约的,并非能力不足的缘故。
第三层不同,则在于李益诗纯为言事,司空曙此诗则以颈联摹景,借景而生情。李益诗云“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司空曙诗却云“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屋内一灯所照,屋外落雨,黑暗中的竹林在雨中似有烟霭腾起,如此凄迷恍惚之景,正足加深全诗悲凉氛围,同时也将故友重逢,谈至日暮之意,暗中托出。相比之下,李益诗显得简洁、直白,而司空曙诗则更显幽怨、委婉。
司空曙此诗,总体结构也与李益诗是相同的,首联言别,“几度隔山川”,此处“几度”有“几年”之意,指长久分别,且互相思念,唯隔山川,难以团聚。然后颔联言重逢,“乍见翻疑梦”,正与戴叔伦《江乡故人偶集客舍》中“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相似,但一个“乍”字,即将不期而遇、初见不喜反惊的心态,描摹备至。李益诗言亲戚少小分别,老大重逢,见面乃不相识,故不必“乍见”、“疑梦”,而此诗分别虽久,旧貌依稀,见而能识,故作此语,非常自然,恰到好处。其后“相悲各问年”,正见互相已经淡忘了年龄,更不暇计算,而要见面重问,则分别之久,不待言而自明矣。
颈联写重逢深谈,李益诗直言,此诗则借景而言。尾联再言明朝分别,李益诗不出情语,司空曙诗则点出“恨”字,再言“离杯惜共传”,重逢即转为饯别,悲情颇甚。相比之下,李益诗的结句更委婉,委婉中见其深情,更见其深悲,司空曙诗颈联委婉,尾联则有些过于直白了,可咀嚼之余味不如李益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