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我们的心灵在发生什么
我们的讨论在本章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单元——心灵哲学。本节我就要向大家解释一下,心灵哲学到底是个怎样的哲学分支。
什么是心灵哲学?
“心灵哲学”的英文是“philosophy of mind”。“Mind”虽然在中文中被翻译为“心灵”,但它更多地是指“心智”的意思,大家可不要往宗教灵修的方向去想。那么“心灵活动”到底指什么呢?它就是指,咱们脑子能够做的所有事情的一个总和。
那么,是哪些事情呢?近代苏格兰大哲学家休谟就告诉我们,心灵活动无非就是三种:一种叫“知”,我们的认知活动;一种就是“情”,我们的情感活动;一种就是“意”,我们的意志活动。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前面已经讲了很多关于认知心理学的问题,那么心灵哲学和认知心理学的差别是什么呢?
心理学哲学更多考虑的是,心灵的具体功能和具体行为的产生机制。比如,各种认知偏见产生的机制是什么,它和演化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等等。这些问题和科学更加密切一点。
而相比较而言,所谓的心灵哲学则是要从整体上去考察心灵的本质,它要追问一些很大的问题,比如以下三个大问题:身心关系问题、意识问题和意向性问题。
心灵哲学追问的三大问题
先来谈“身心关系问题”。先来举个例子,假设你觉得头疼,到医院里面去看病,做了CT。出了结果以后,医生却说没毛病。可你的确感到疼了。医生说那主要就是你的一种幻觉。
这就很有趣了,如果你的精神感到不舒适了,难道你的身体就不会随之发生相应的改变吗?抑或说,这种改变的确发生了,只是仪器测不出而已?问得更深一点:到底身体是第一位的,还是精神是第一位的?我们的心灵感受,究竟应该在世界中占据怎样的地位?归根结底,这是个哲学难题。
那么,关于身心关系问题,主流的有两种意见,一种就是二元论,另外一种就是唯物论或者说物理主义。二元论主张,精神和物质各自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唯物主义则认为,精神是附着在物质上的,人的疼痛都是附着在人的整个神经系统之上的。
显然,前一种观点更接近于一般人的观点,后一种观点则更接近于神经外科医生的观点。所以,对于哲学家来说,他就要选择到底是与大多数人站在一起,还是要与这些专业的医生结盟。
在心灵中得到深入讨论的第二个问题是所谓的“意识问题”。意识是所有人类精神活动当中最神秘的一种。人类的精神活动大致分两类,一类是我们用言语说得清楚的,另外一类是言语说不清楚,但我们确实能感受得到的。
举个例子,我如果在打腹稿想一篇文章该怎么写,这个打腹稿的过程是可以付诸文字的。但是,又有很多主观的精神活动是说不清楚的,比如说,我突然就觉得很痒。“痒”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词汇,但是如果要用语言表达出我的痒的话,我其实说不准确。
那么,意识问题,能不能够在唯物主义的框架中得以消化呢?科学能不能总有一天告诉我们意识到底是什么呢?这可是个巨大的问号。
这个问题也是对于前面所说的“身心关系”问题的一个深化,只不过因为对于意识问题的讨论已经太多了,以至于这个问题已经被分离出来,成了一个专门的话题了。
第三个问题是“意向性问题”。“意向性”就是指我们的思想能够关涉到脑子以外的一些事物的能力。比如,尽管火星和冥王星显然是在我的头脑之外的事物,我现在却能在书桌前思考火星上发生了什么事,冥王星上又发生了什么事。这个能力我有,但火星显然没有。
意向性为什么对心灵哲学很重要?历史上有一个叫弗朗兹·布伦塔诺的心理学家便认为:有没有意向性,是区别心理主体和非心理对象的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心理主体就是有意向性活动的主体,非心理对象就是指一块石头、一块橡皮之类的缺乏意向性活动的事物。
除了对以上三大问题的考察以外,心灵哲学也会关涉一些其他的问题,比如说“自由意志问题”“自我的同一性问题”“动物意识问题”,等等。
这样一来,我们就把心灵哲学所讨论的问题做了一个概览。与认知心理学的考察相比,心灵哲学的讨论,更加宏观、更加涉及本质,跨界色彩也更浓郁。我之所以讲完心理学哲学,再来讲心灵哲学,也正是考虑到了“循序渐进”的道理。
第三章的知识地图
我下面要谈谈本章的内容线索。
首先,我会花一定的篇幅,来讨论身心关系问题。要讲清楚身心关系问题,就得讲两种与之相关的经典理论:一种是笛卡尔的实体二元论,另一种是马勒伯朗士的身心平行论。然后,我还会讲讲身心一体论,以作为对于前二者的补充。
说完了以上三种理论,我会重点谈谈现在西方心灵哲学的主流理论,也就是唯物主义立场。我会在“唯物主义”的名目下面谈论其不同变种,如行为主义、心理功能主义、神经元沙文主义、机器功能主义等等。其中有些版本的唯物主义,会与神经科学、人工智能等学科的内容有所交叉。然后,我会站在唯物主义立场的外面,谈谈对于这些理论的一些反思,并提到上述反思所涉及的一些思想实验。这些思想实验虽然都具有反唯物主义的意蕴,但我都会给出基于唯物主义立场的相应的化解方案。
讲完身心关系这个大问题之后,我就会讲各式各样的意识理论,并涉及对于意向性问题的讨论。其后,我会再转入对于其他心灵哲学问题的讨论中去,如关于意图、欲望、自由意志、自我等问题的讨论。这一部分的讨论将始终预设唯物主义的立场。同时,我也会通过此类讨论,向读者展现唯物主义的心灵理论的强大的解释力。
让我们先从笛卡尔的二元论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