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有没有可能存在着一个僵尸世界？

对于物理主义的攻击可真是没完没了。你看，连僵尸都上场了。

何为“僵尸论证”？

哲学家所说的“僵尸”，与好莱坞电影里面展现出的僵尸可不是一回事。“哲学僵尸”可不会咬人，他们和正常人的一个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们没有内部的主观意识。

比如，如果手掌心不小心被小图钉扎到了，我们就会喊“好疼”，哲学僵尸也会喊“好疼”，但它们没有真正的疼的体验。

以上的思想实验，是哲学家大卫·查尔莫斯提出的。他想由此指出，物理主义是错的。下面我就来展现一下他的思路。

首先，在查尔莫斯看来，物理主义的这个论题的有效性，不仅是关涉到我们的现实物理世界，而且也会关涉到其他的可能的物理世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比如在现实的物理世界中，我们人类在地球上被演化出来了。但是在某个可能世界，由于宇宙演化和生物演化的某些偶然性的原因，人类没演化出来。但是，不管那个可能世界有多离奇，物理主义在那个可能世界中也是成立的。

由此我们甚至可以推论：即使最后占领我们这颗蓝色星球的智慧物种是章鱼，章鱼的所有意识活动也是随附于它的身体的物理活动的——否则物理主义的基本设定就会被打破了。

那么，僵尸论证又怎么会对这样的一种横跨所有可能世界的物理主义立场构成麻烦呢？查尔莫斯的思路是：他只要找到任意一个可能世界，并发现物理主义无法在该世界中成立，那么，这就意味着物理主义的整个立场都破产了。

找啊找，查尔莫斯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可能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所有的人都是僵尸——它们底层的生理学活动都和我们正常人一样，但它们却缺乏上层的意识。这块“僵尸飞地”的存在，就打破了物理主义的“一统江湖”的梦想。因此，物理主义是错误的。

对于该论证的反驳

不少人都对查尔莫斯的论证提出了批评。人工智能大咖马尔文·明斯基就指出，这个论证本身是个循环论证。

为什么说它是循环论证呢？因为查尔莫斯本要得出的结论便是“物理主义对意识的解释是不充分的”，但是他的论证的前提——“我们能够设想一个可能世界：这个世界中底层物理现象的存在，不能保证意识本身的存在”——却已经是对于上述结论的改头换面。所以，该论证的结论实际上就是对于前提的改写。这样的论证显然是无效的。

我本人对于僵尸论证的反驳思路则是这样的：很明显，查尔莫斯至少没有怀疑在现实世界中大家不是僵尸，而只是说，在一个可能的世界中，可能会出现僵尸。但这里的一个问题就是：查尔莫斯怎么知道，现实世界中的人不是僵尸呢？

显然，他如果能够怀疑在一个可能世界中存在僵尸的话，他也就可以接下来怀疑：现实世界中的大多数人也有可能是僵尸。唯一一个可以被豁免于这种怀疑的人，恐怕就是查尔莫斯自己了，因为他至少是具有对于自己意识的主观体验的。

所以，这种怀疑论将不可避免地使得查尔莫斯的立场坍缩到唯我论上。唯我论就是这样一种观点，除了我自己的意识活动以外，其他所有人的意识都不存在。但这里的一个问题是：如果唯我论正确的话，你为什么要把这样一种包含着唯我论意蕴的哲学观点表达出来，并且写成论文发表呢？显然你是希望别人能够读懂。但是如果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人都可能是僵尸，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启发及运用

那么，僵尸论证与我们日常生活又有什么切实的关联呢？

虽然僵尸论证的表现形式的确挺学院化的，但实际上，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会听到一种声音，去诱导我们得出一种结论：世界上的某一部分人是没有意识活动和感情活动的——他们是僵尸。

我所采取的案例，来自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导演的电影《硫磺岛家书》。

在硫磺岛战役中，几个美国兵一不小心就被日军给俘虏了，日本人就把他们拉到山洞的掩体里面，然后去搜查他们身上有什么情报。结果搜出了一封家信，并由懂英语的日本军人翻译成日语，读给别的日军听。家信里的内容大意是“老婆，老公我现在在外面打仗，家里的狗看看好，家乡的果子是不是长熟了；我太怀念家乡的美景了，也很想念你，仗打完了我就回来了”，等等。

虽然家信写的都是非常平常的话，却把日本军人全部给听傻了。不少日本军人喃喃自语道：原来美国人和我们一样，也都是有情感的。

很显然，电影在这里的潜台词便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宣传系统已经对日军进行全面洗脑，告诉他们，美军都是一群没有灵魂的“鬼畜”。这似乎就是查尔莫斯的僵尸思想实验的一个意识形态化的版本了。但正如电影的上述情节所揭露出来的那样，不同民族之间的即使是最低限度的真实交往，都会打破这种谎言，并由此告诉大家：我们都是有灵魂的存在；我们都是真实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