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就连臭虫里都有上帝的光辉

前面提到了三位大哲学家是怎么处理心灵因果性问题的，一位是笛卡尔，一位是马勒伯朗士，一位是莱布尼茨。现在，大哲学家斯宾诺莎忍不住了。他也要对这个问题发表点意见。

斯宾诺莎：实体只有一个！

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前文对于因果性的问题和对于实体本性的讨论，似乎是彼此高度相关的。比如，在笛卡尔的哲学里，正是因为有了关于心灵实体和物质实体二分的观点，才导致他很难稳妥地处理心理因果性问题。至于莱布尼茨，他是给出了一种带有泛心论色彩的实体观点，即认为有一种叫“单子”的东西弥漫于世间。单子就是莱布尼茨意义上的实体。也正因为在莱布尼茨那里，物质对象实际上仍然是某种微弱意义上的单子，所以，身和心之间的关系，就被转换为了精神实体和精神实体之间的关系。这便是莱布尼茨解决心灵因果性问题的方法。

与莱布尼茨类似，斯宾诺莎解决心灵因果性问题的思路，便是重新解释“实体”这个概念。

斯宾诺莎对“实体”的定义与别的哲学家有点不同。别人对于“实体”的通常定义是：它是承载了各种变化而自身不发生变化的那个基础。斯宾诺莎的想法则是：“实体”是那个能够仅仅依赖自己而得到定义，并且成为它自己的东西。一句话，“实体”要行走江湖，就只靠自己，不靠爹妈，不靠朋友。

斯宾诺莎这样想是自有他的道理的。如果某个东西要成为各种变化的基础（这是对于“实体”的传统定义所要求的），它就必须要自己站得住，不能依赖别人。所以由此就得出了他的实体定义。

按照这个定义，他立即发现了笛卡尔的问题：笛卡尔的心灵实体也只能通过对于外部的物质实体的否定才能定义自身——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心灵实体就不是真实体；而反过来说，笛卡尔的物质实体也只能通过对于心灵实体的否定才能够定义自身，因此，笛卡尔的物质实体也不是真实体。

既然两者都不是真实体，斯宾诺莎就来造出一个真实体，这就是这样的一个超级实体：它能够把身和心，或者说把物质和精神这两方面的特性全都包罗在其中。

既然身和心都包罗在这个超级实体里了，那么这个超级实体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这样的超级实体，就不需要别的对象作为一个支点来对它来进行定义了，因为它自己可以对自己进行定义了。它自己的存在也不需要别的东西的存在作为它的原因了，因为它的存在就是它自己的原因。为此，斯宾诺莎还非常得意地发明了一个词，就是“自因”。而这个超级实体，也就是上帝。因为只有上帝才配得这样一个大名，把物质性的、精神性的东西都包括进去，在其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不过，斯宾诺莎虽然提到了“上帝”，其观点却和正统的基督教非常不同。正统的基督教虽然认为上帝是无限的，但仍然认为上帝与被造物（特别是物质世界）之间是有区别的。但斯宾诺莎的观点却是：整个宇宙的物质性里面就有精神性，整个宇宙的精神性里面就有物质性，而整个宇宙本身就叫上帝。这就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即使在一只臭虫里，我们也能找到上帝的光辉！

斯宾诺莎的这个理论，就可以被说成是“身心一体论”。在他看来，整个宇宙就是一个超级实体，而这个实体又有两个基本的属性：一个是物质性的，另外一个是精神性的。这样一来，身、心就是一体的了。这种观点似乎就非常轻松地把所谓的心灵因果难题给处理掉了。换言之，身、心本一体，何虑结姻缘？

如何妙用斯宾诺莎的观点？

斯宾诺莎的身心一体论的一个衍生性表达方式乃是这样的：一个人也好，一个社会组织也罢，其精神性会必然地转化为物质层面上的一些显现形式，而不会与其物质表现绝缘。现在我就告诉大家，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妙用此原理。

举一个例子：你跑到一个公司去参观，并要搞清楚这个公司的价值观是什么。该怎么做调查呢？斯宾诺莎哲学就会告诉你：别光看他们嘴上说啥。一个公司的价值观，其实就弥漫在整个公司的物质存在当中。

比如，你得看看车间的劳动保护条件怎么样，在一些有污染的工作环境中，工人的防护用具是不是到位了。你若发现每一个环节都做得很到位，这就说明什么？这就说明了这家公司真正做到了“以人为本”，因为这一“以人为本”的精神已经体现在公司的具体物质保障上了。

反过来说，如果有一个公司，虽然管理层满口仁义道德，但公司提供给工人的工作环境却是脏、乱、差，这就说明他们嘴上的价值观只是个掩饰罢了，并不能够体现这个公司真正的精神内核。其真正的精神内核应当是什么？应当是“唯利是图”四个字。

这条原理也可以用于对于人品的判断。看一个人的精神本质是啥，不能光听其言辞，而要从其在物质世界中的行为来入手。不存在与相关外部行为表现无关的内在的精神性。

斯宾诺莎的思想，处在向唯物主义的身心关系理论转化的门槛上。而下一个门槛则是副现象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