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理部一支暗箭~胡耀邦亲自调查核实,纯属子虚
另一支暗箭,是在这之前放的。他不知听到谁向他打的小报告,说我在十二大的小组会上发言,主张在报告中删去“在政治上同中央保持一致”的话。我确实是有这个主张,但我还不至于这样直爽地说这个话。他不经调查,听着风就是雨,以为这下又抓住我的辫子了,于是在中央书记处的汇报会上大加谴责。耀邦同志对此十分重视,特别找我们那个小组谈话,对这个小报告进行了核实,原来是子虚乌有。这一箭也没射中。现在把耀邦同志找我们小组的曾涛、秦川、廖盖隆、王若水和我五人谈话的记录抄在下面:
耀邦同志谈话记录
(根据记录整理,未经耀邦同志本人审阅)
时间:一九八二年九月四日下午(十二大期间)
地点:中南海勤政殿
参加人:胡绩伟、曾涛、秦川、廖盖隆、王若水
(注:耀邦先问我到安徽调查的情况,他对农村生产责任制谈了很多很好的意见,此处不赘引。)
昨天书记处开会。乔木同志说,党章讨论得差不多了,同志们提出了许多好意见,可能要做较大的修改。今晚改好,明天拿出来。大部分意见可以接受,但有三条不能接受。一是有人主张取消“在政治上和中央保持一致”,还听说有这个话:“中央犯了错误怎么办?” 二是规定代表常任制;三是规定干部任期。我问是谁提的,他们说是中直二组,你们几位。我说,我可以找他们谈一谈。
(几位同志都解释说:第一条没有,没有人说过那样的话;后面两条意见是有的。)
没有第一条就好。后面两条,中央作过反复考虑,常委讨论过三次。取消终身制,这个原则不能变。这是鉴于毛主席的教训,他老人家都不能起床了,还要掌权。这次十二大下了决心,搞一批退到顾问委员会,这当然不对第一线。昨天又有四位(李井泉、张启龙、王德、杨秀峰)写信,说是连顾问委员会委员也不当了。我们本想利用主席团名义回封信,鼓励一下,但又怕给其他人造成压力。但将来总要有个表示。
小平不当主席,这些都是废除终身制的重大步骤。但是考虑到对一些中青年同志,如果选到中央领导岗位,就需要长期的锻炼。限定两届或三届任期,恐怕妨碍实际工作上的需要。有人说,中间一届不当也可以,但这样有两个缺点:中央的工作缺乏连续性;另外,给人的印象是某人下台过一次。当然好的一面是能官能民。但今后无论多么大的官,都应当经常下去蹲点。老的都声明要退,很可能八五年退。就是退了,我们有些事情还不是要请教他们。所以,不是这些老同志的问题,这是为下一代设想,不要为他们设置障碍,实际上行不通。这个问题乔木很注意,他说:如果一个人五十五岁当总理,连任两届只六十五岁,所以他坚决主张再加一届,干到六十五岁。他认为我们这样一个大国,总理任期短是不行的。
还有中央委员会。这一届的平均年龄五十九。究竟多少合理?太年轻也不行,比较合理的也许是五十五岁,满期是六十五岁。上限是七十五岁,下限三十五。三十五到七十五相当于七届,不是三届。老一辈没有问题,对后一代就不然了。但任何职务都不是终身制,这是不能变的原则。当然,再过十年,如果觉得要改,也还可以改。
过十年,顾问委员会还要不要?不一定,我没有讲过不要的话。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有老的,可能还要设顾问委员会。
取消终身制这个原则不变,但可以讲得活一些,所以采取现在这种写法,乔木同志考虑了很久。这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将来不行还可以改。现在你们不宜再坚持限期意见。
至于常任制,这个问题好办。究竟是常任好,还是非常任好?八大搞了常任制,经验不成熟,也可能没有做好(开了二次会议就没有再开了)。现在也不能肯定那个好。常任制不是不可以搞,但不是一定优于非常任。主要是坚持党的政治生活正常化。现在这一届不行。现在来告状的就有一百多封来信,牵涉到一百多人,十分之一,因为几十年搞乱了套,一时挑选不好。因此,至少这一次不要规定,经过将来的实践,到十三大还可以再规定。
对绩伟,我有个总的估计:经过“文革”考验,没有问题。粉碎“四人帮”后,坚持了许多正确的东西,也敢讲话。他心地光明正大,忠心耿耿,想搞好党的事业。但也有另一方面的问题:有些地方偏激一些。有人说他认定了一条,要改变很困难。当然有的坚持得对,如责任制。有的事情则是可这样办,也可以那样办,这就不要坚持。还有就是要从大局看,有些事太坚持反而对大局不利,有几次我就没有听你们的意见。如理论务虚会把有些同志说成是“凡是派”,我就不赞成这项帽子。还有山西、河北、山东的问题,如果根据你们的《情况汇编》办事,可能不利。还有几件事我也没有听你们舆论界的意见。当然,我也有失误。我在青年团十四年,也有人说我主观,性情暴燥。经过“文革”十年,家里人说我脾气好多了。
去年我争速度问题,六或七。后来小平同志对我说,争这个有什么意思?他还说我,你批那么多条子干什么?人家不赞成,少批一点嘛。另外,我有时看人也没有看准。
(绩伟同志承认自己在某些问题上有偏激、急躁、固执的毛病。同时提出现在党内有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就是打小报告,断章取义,无限上纲,甚至歪曲、造谣、乱戴帽子。比如说我是什么新闻界自由化的头子。)
我对绩伟说,舆论是客观存在,想推翻也困难。如有好些人,说胡绩伟有这个缺点,那个优点,那是抽象概括出来的,不是指那一件事。“不要和中央一致”的意见你没有说过,可以否定;一件一件的具体事可以否定,可以澄清,但概括起来的总印象很难改变,比如说你固执,就不好否定。当然少数舆论也不一定正确。思想方法上有主观片面的东西,提醒一下,注意一下,还是需要的。
(绩伟说,耀邦同志的批评他完全接受。)
(曾涛:现在,好象先告状的人告的对。像耀邦同志这样,听到对我们的反映,就告诉我们,找我们当面谈。这点,使我们很受教育。这样对待同志就很好。可惜有的领导同志就不是这样,我希望各方面的领导同志都能够采用这种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
你们对自由化问题的把关是有缺点的。比如:你们那年介绍美国,反映说有滥美之处。(绩伟说,那年若水同志访问美国后写的几篇文章,有人说只说好话,没有揭露;我翻来看了,其实每篇都有揭露。曾涛同志说,那次我是代表团团长,若水那几篇文章,我看没有吹捧美国,现在还可以再看看。)宣传外国总理骑自行车上班;我们的总理难道比别人差?有个片子描写香港的贫穷窟,那简直破得不像样子。还有介绍匈牙利的经济,说得那么好,说点优点可以,但不能说得神乎其神。当然,报纸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正确。但要总结经验,不断改进。
(秦川同志谈到赵易亚八月二十八日的文章。)
这篇文章的问题,听说是刘志坚同志先发现的。乔木同志生了气,同尚昆同志打了电话。
疙瘩何时起?是从讨论兴无灭资问题开始的吗?
(秦川:更早一点,是实践标准,在全军政工会议上。)
再下去就是《苦恋》,(绩伟:说《人民日报》不批《苦恋》是不公道的。在在军报文章前一个月,登研究室那篇爱国主义的文章中,就很鲜明地批判了“我爱祖国、祖国不爱我 ”的错误观点,批的很长一段。只是没有点《苦恋》,也没有点白桦的名。难道只有点名才是批评吗?我还是认为《人民日报》对点名批评还是慎重为好。)主要是军报的文章没有写好,要讲道理。我就很注意,不要造成印象,说我们政策变了。批一下是对的,我充分肯定了一下。我没有解释为何要一再说“适可而止”。当时好象是周扬同志没有统率起来。
耀邦同志最后对绩伟、曾涛说:主要是对你们两人意见多一些,中央对你们有公正的看法,这次没有安排你们两人进顾问委员会,是因为对你们另有安排,想让你们以后到人大常委会去工作,你们到那里去工作更好。
耀邦这次谈话,不只是澄清了一个谣传,而且为端正我们的党风做出了很好的榜样。
曾涛同志(当时新华社的社长)说:“现在,好象先告状的人告的都对。像耀邦同志这样,听到对我们的反映,就告诉我们,找我们面谈。这点,使我们很受教育。这样对待同志就很好。可惜有的领导同志就不是这样,我希望各方面的领导同志都能采用这种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这个话说得好,说明我们党风上有两个毛病,一是捕风捉影,打小报告;二是不作调查研究,轻信小报告。而这两者中,后一种毛病是主要的。领导人如果都像耀邦这样,听着对某一些同志有什么传说,就找他本人或者有关的同志当面弄清楚真伪、分清是非,那就要好得多了。然而遗憾的是,那种轻信、妄加挞伐的毛病,老是附在思想战线主帅胡乔木和某些主将身上,这实在是破坏知识分子政策扰乱生动活泼局面的一大祸害。
在这次谈话中,耀邦对我还作了一个恰如其分的评语,使我深为感动。我是有个“固执 ”的毛病,但也如耀邦所分析的,有的是对的,固执也是对的;有的是可这样也可不这样的就不应固执;有的是错的,当然不应固执。所以对“固执”也要分析,究竟固执的是什么,比如我们常说要坚持什么,其实,“坚持”就是一种“固执”,坚持也有个应不应坚持和如何坚持的问题,这点耀邦分析得很好。可惜,我有时坚持得不对,有时是坚持的方法不对,如太生硬、当面顶撞等等。在我们党的生活中,该坚持不坚持的和不该坚持的事都是常有的。乔木同志常常把自己的观点当成天经地义的评判是非的标准,把好些不该坚持的硬要坚持,而对一些本来应该坚持的事却又用“固执”作为罪名来打击那些坚持的同志。这就大错特错了。
耀邦同志这次谈话中还讲了一点很深的道理,就是某种概念是从事实概括出来的,还是从好些事实概括出来的,你可以将一个一个的事加以否认,但从事实概括出来的概念却很难一下否定,这种概念常常留在人们的印象里。比如那些左倾权威给我们妄加的“帽子”叫什么“资产阶级自由化”,他们举出了一些事实,你把一个又一个的事实都否定了,但是“自由化”的“帽子”总是取不掉。
“帽子”还在,他们总要找一些新的事实来说明他们的“帽子”戴得对。反正他们心中已经早就内定一些人是“自由化”,总有一天会新帐旧帐一起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