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之礼,简而易行;乱世之礼,繁而难遵。上古之乐,质而不悲(1);当今之乐,邪而为淫(2)。上古之民,质而敦朴(3);今世之民,诈而多行(4)。上古象刑而民不犯(5),今有墨、劓不以为耻(6)。斯民所以乱多治少也。尧置欲谏之鼓(7),舜立诽谤之木(8),汤有司直之人(9),武有戒慎之铭(10)。此四君者(11),圣人也,而犹若此之勤。至于栗陆氏杀东里子(12),宿杀氏戮箕文(13),桀诛龙逄(14),纣刳比干(15)。此四主者,乱君(16),故其疾贤若仇。是以贤愚之相觉(17),若百丈之谿与万仞之山(18),若九地之下与重天之颠(19)。

【注释】

(1)质而不悲:质朴而不哀伤。

(2)邪而为淫:邪巧而无节制。淫,放纵,无节制。

(3)质而敦朴:诚实而纯朴。

(4)诈而多行:诡诈而多伪。行,伪。汪继培笺注《潜夫论·浮侈》“以牢为行”云:“行、伪同训。”

(5)象刑:让犯人穿戴不同于常人的服饰而辱其形象以示受刑。杨倞注《荀子·正论》“治古无肉刑而有象刑”云:“象刑,异章服,耻辱其形象,故谓之象刑也。”

(6)今有墨、劓(yì)不以为耻:明初刊本、《百子全书》本此句作“教有墨、劓不以为耻”,《指海》本作“今墨、劓不以为耻”,今将其互校,或改前者之“教”为“今”,或于后者“今”下补“有”,而如此则与上句之句脉相应。其意为:当今的人不以受墨、劓等酷刑为耻辱。墨,墨刑,一种先刺毁其面,然后以墨涂之的酷刑。劓,劓刑,一种割鼻或损毁其鼻的酷刑。

(7)欲谏之鼓:即求谏之鼓。传说尧曾设鼓一面,希望人们进谏,对他提出批评、建议。

(8)诽谤之木:记录君主过失的木牌。传说舜曾立一木牌,鼓励人们指出其过失。

(9)司直之人:主管矫正君主过失的官员。司,主管。

(10)戒慎之铭:警示自己谨慎行事的铭文。

(11)此四君者:明初刊本、《百子全书》本此句作“此四君子者”,《指海》本据《太平御览》删“子”字,今从《指海》本。

(12)栗陆氏杀东里子:栗陆氏,古代部落首领,其臣东里子因规谏而被杀。

(13)宿杀氏戮箕(jī)文:宿杀氏,古代部落首领,其臣箕文因规谏而被杀。

(14)桀诛龙逄(páng):桀,夏代末世暴君。龙逄,豢龙氏之后,桀之臣,因直言进谏被杀。

(15)纣刳(kū)比干:纣,商代末世暴君。比干,纣之叔父,官少师,因直言进谏被剖心虐杀。

(16)乱君:暴君。乱,横暴无道。

(17)相觉:相比较,相差。觉,通“较”,比较,相差。

(18)万仞(rèn)之山:万仞高的山。万仞,形容极高。仞,古时长度单位,七尺为一仞,一说八尺为一仞。

(19)九地之下:在古人相沿成习的观念中,地有九层,天有九重;九地之下,指地的最深处。下文“重天之颠”,则指天的最高处。

【译文】

清平之世,礼仪简约而容易践行;混乱之世,礼仪繁琐而难以遵从。上古的音乐,质朴而不哀伤;当今的音乐,邪巧而无节制。上古的人们,诚挚而敦厚无华;当今的人们,诡诈而多有伪饰。上古仅有象刑,民众中没有人作奸犯科;当今施用墨、劓等酷刑,人们却不以受到刑罚惩处为耻辱。这便是民众得到治理的时候少而社会混乱的时候多的原由所在了。尧曾经设置大鼓一面,希望人们对他提出规谏;舜曾经树起木牌一块,鼓励人们公开指出他行为的过失;商代发端,汤曾设立主管矫正君主过错的官员;周代伊始,武王曾令人在所用器物上镌刻警示自己谨慎行事的铭文。这四位君主都是圣人,而他们还能如此尽心于自我的诫厉。至于栗陆氏杀死谏臣东里子,宿沙氏戮害谏臣箕文,夏桀诛戮谏臣豢龙逄,商纣剖心虐杀谏臣比干,这四个君主都是暴君,所以他们嫉恨贤臣犹如寇仇。比较这贤明与黑暗,其相差就像百丈的深谷与万仞的高山,就像九地的最下层与九天的至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