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钳工、鹦鹉和算命婆
佩雷列申斯基胡同的7号楼在老城算不上最好的建筑。两层高的小楼被建成第二帝国的风格(1),几头狮子就是小楼的装饰,狮子的嘴脸已经残破不全,看起来像极了当年著名的作家阿尔志跋绥夫(2)。阿尔志跋绥夫的嘴脸一共有八个,与面朝胡同的窗口数量相符,窗户上方的拱顶里刚好能把这些鬼脸全都装下。
房子上还有两处装饰,但那纯粹是出于商业的目的。一面墙上挂着蔚蓝色的招牌:
敖德萨面包圈劳动组合,“莫斯科小面包圈”
招牌上画着一个打着领带的年轻人,穿一条法式短裤。一条胳膊弯起,挎着一个童话里才有的聚宝盆,从里面汩汩地冒出暗红色的莫斯科小面包圈。看来,在需要的时候,莫斯科小面包圈也可以当作敖德萨面包圈卖。只是这年轻人笑得一脸淫荡。另一面墙上是包装公司“快装”的广告,用镀金的圆体字在漆黑底色的招牌上向尊敬的客户们宣传自己。
虽然招牌的风格迥然不同,周转资金也天差地别,但这两家不同属性的企业却在干着同一个勾当:倒买倒卖一切纺织品——粗毛织品、细毛织品、棉织品,如果能搞到颜色和图案好看的丝织品,那就连同丝织品也一起卖。
穿过隧道般满地是水阴暗的大门洞,再向右转,就走进一个有水泥石井的院子,可以看到两扇没有台阶的门,门洞直对着院子里尖尖的石子路。右侧的门上有一块暗无光泽的铜牌子,上面刻着手写体的字母:
V. M.波列索夫
左侧的门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块雪白的铁皮:
时装与帽子
但这些其实都只是装点门面而已。这家时装与帽子的作坊内部,既没有硬质帽檐材料,没有饰物,也没有什么军姿笔挺的无头人体模特,更没有用于展示精致女士帽子的大块头木胎。本来应该堆满金银线的三居室里,却住着一只纯白无瑕的鹦鹉,还套着一条红色衬裤。这只鹦鹉饱受跳蚤的骚扰,却有苦说不出,因为它不会说人话。鹦鹉整天嗑着瓜子,隔着塔楼形笼子的金属条把瓜子皮吐到地毯上。要是给它一架手风琴,再让它穿一双吱嘎作响的新套鞋,这鹦鹉活脱就是一个因职场失意而孑然一身的手工业者了。印着紫斑的暗褐色窗帘在窗口徐徐地飘动,屋子里的基调也变成了暗褐色。钢琴上方悬挂着一幅勃克林《死岛》(3)的复制品,画框由暗绿色抛光橡木制成,样式奇特,还盖着玻璃。只不过玻璃的一角早已不见,裸露在外的部分画面,因为苍蝇的糟蹋,完全和画框融为了一体。所以死岛上这一部分发生的故事——已经不可能搞清楚了。
卧室的床上坐着女主人,胳膊肘支在八角桌面上,桌子上覆着肮脏的刺绣桌布。女主人正一张张排着扑克牌,对面坐着寡妇戈里匝祖耶娃,披着一块毛茸茸的披肩。
“我要事先把话说清楚,姑娘,算一卦少于五十戈比我可不干。”女主人说。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再度找个丈夫的寡妇同意了这个价格。
“不过,也请您一起算一下前途。”她哀怨地央求。
“您的命得用梅花王后来算。”
寡妇不同意:“我从来都是红桃王后的命啊。”
女主人一脸无所谓地表示同意,就开始组合牌张。用红桃王后测算寡妇的命运才几分钟就出了结果。显示寡妇将会有一些大麻烦和小麻烦,她心里有个梅花国王,而这个国王却和方块王后情深意切。
接着就是看手相。寡妇戈里匝祖耶娃的掌纹很清晰、很深刻、很完美。生命线延伸得很长,末端甚至连到了脉搏,如果掌纹表述的确乎实情,那么她准保能活到末日审判(4)。寡妇的智慧线和艺术线则让人深信,如果她抛弃食品杂货生意,一定会在艺术、科学或者社会科学等任何领域为人类贡献出无与伦比的财富。寡妇手心里的掌凸就像满洲的火山,显示蕴含极为丰富的爱意与温存。
算命婆把这一切都解释给了寡妇听,说的都是测字先生、手相术士和马贩子们才习惯性使用的词汇和术语。
“太谢谢您了,太太。”寡妇说,“我现在可算知道了,谁是梅花国王。方块王后是谁我也心里有数。那这个国王和我是同花顺吗?”
“是同花顺,姑娘。”
满心欢喜的寡妇迈开大步回家去了。算命婆随手把牌扔进了抽屉,打了个哈欠,符合五十岁女人年龄的血盆大口立刻暴露无遗。她走进了厨房,在“格雷茨”牌煤油炉(5)上忙着处理完加热过的饭菜,随即像厨娘一样在围兜上擦净了手,提起一只搪瓷已经斑斑剥落的水桶,去院子里打水了。
她费力地挪着平底脚板走在院子里。几近下垂的乳房在重新染过的短上衣里有气无力地跳动着。灰白的头发在脑袋上扎成一把笤帚。她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浑身脏兮兮的,看所有人都面带狐疑,还喜欢甜食。要是伊波利特·马特维耶维奇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准保认不出来这位叶列娜·鲍尔就是自己曾经的老情人。法庭书记官曾诗兴大发地描述过她:“不由想吻她,步步生莲花”。邻居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波列索夫在井边向鲍尔女士打招呼,他是一个博学多才的钳工,刚才就用装汽油的小铁桶打满了一桶水。波列索夫的脸让人想起歌剧里的魔鬼,就像是登台演出前用炭黑精心涂抹过的一样。
相互打过招呼后,两位邻居又聊了一会儿老城尽人皆知的事情。
“这日子过的。”波列索夫不无嘲讽地说,“昨天我跑遍了整个老城,连八分之三英寸的螺丝板都没买到。哪儿都没有。没有!可有轨电车倒是要通车了。”
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脑子里关于八分之三英寸螺丝板的概念,就如同列奥纳多·达·芬奇舞蹈培训班里女学员对农业的理解一样,她始终认为奶渣是从甜馅饺子里提取出来的,不过她还是表示了同情:
“现在的商店真不像话!只见排队的人群,不见有商店。而且这些商店的名称也太吓人了。老城省残疾人合作联合商店!……”
“不,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您知道吧,这倒也能说得过去!可是他们,就剩下四台‘通用电力公司’的发动机了。好吧,这几台还能凑合用,虽然外壳已经破破烂烂!……玻璃上的橡胶封条也脱落了。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一发动就哐啷哐啷响……没救了!其他几台发动机都是哈尔科夫(6)造的,全是国立有色金属工业公司的产品。根本跑不了几俄里。我可是领教了的……”
钳工忿忿不平地住了口,那张黑色的脸在阳光下灼灼发亮,眼白显得有点发黄。老城有很多修理发动机的手工业者,而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波列索夫却是其中最不开窍,也是最经常走霉运的。其原因就在于他大大咧咧的本性,而且他还是个大大咧咧的懒汉,成天情绪激昂地唾沫四溅。想要在佩雷列申斯基胡同7号侧院的私人作坊里找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一台熄了火的便携式点火器孤零零地站在石棚中央,角落里堆满了千疮百孔的内胎、撕成破条的“三角牌”防护胶,几把大到可以锁住城门洞的红褐色铁锁,几个用来装燃油的软油箱上标有“印第安人”和“漫游者”(7)的字样,一辆弹簧式小童车,一台今生今世都没法再发动的发电机,几根已经腐烂了的鞣皮带,一块被油浸透的垫圈,一张磨光了的砂纸,一把奥地利刺刀,还有不计其数破烂的、被掰弯的、被压扁的废物。客户根本没法找到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因为他早就在别处颐指气使了。他可顾不上正经工作。看到装着货物的大马车驶近自家或者别人家的院子,他没办法坐视不管。他会立刻背着两只手走到院子里,一脸鄙夷地盯着马车夫的举动,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谁会这么驾车啊?”吼声震得人胆战心惊,“拐一边儿去!”
吓破了胆的车夫只好拐弯。
“你往哪儿拐,丑八怪?”恨铁不成钢的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向马儿扑过去,“这要是在过去,一准给你几个嘴巴,看你不好好拐弯。”
他能一直这样发号施令不下半小时。波列索夫每每打算回作坊修理那个一直都没能修好的自行车气泵时,城里平淡无奇的生活就会再一次掀起某种纠纷的波澜。要么是街上货车的车轴彼此挂住,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指手画脚地告诉大家,该用什么好办法迅速脱钩;要么是电线杆换新的了,于是波列索夫就专程回作坊取来吊锤测量杆子是否垂直于地面;再不然,就是驶过一队消防车辆,喇叭声把波列索夫搅得心神不宁,一时急火攻心,不由得便跟着马车跑去。
不过,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也会时不时地听命于内心务实苦干的本性。他能连着好几天猫在作坊里一声不吭地埋头工作。那个时候,孩子们会在院子里肆无忌惮地又跑又叫,拉车的马儿会在院子里随心所欲地绕弯,街上的货车根本不会挂钩,消防车和灵柩车也只能一路寂寞地驶向火场——因为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正在安心工作。在一次类似的间歇性废寝忘食的工作后,他像扯着绵羊的犄角一样,把一辆摩托车推到院子里,这辆摩托是由汽车、灭火器、自行车和打字机的各个部件组合而成的。安装了漫游者公司一匹半马力的发动机,还有戴维森轮胎(8),而其他的关键部件早就没了品牌。鞍座上垂下一根细绳子,挂上一块写有“试车”的硬纸牌。引来一大群人围观。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没正眼看任何一个人,单手拧上了脚蹬。足有十分钟没点着火。接着,终于发出了金属吧唧吧唧的振动声,摩托车颤抖起来,整个车身旋即被肮脏的烟雾裹了起来。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一个飞身骑上鞍座,摩托车以疯狂的速度把他从隧道似的门洞带到马路当中,却突然像被子弹打中一样停了下来。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本打算下车检查一下这台神奇的机器,没想到它却猛然开始倒行,带着自己的缔造者又穿回隧道般的门洞,回到了院子当中的起点,一阵咕嘟咕嘟的轰鸣后,便爆炸了。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竟奇迹般幸免于难。于是在下一个忘我的工作周期,他又用摩托车的残骸攒了一台固定式发动机,虽然看上去像极了真正的发动机,却从没能发动起来。
隔壁5号楼大铁门史诗般的工程,就是这位学院派知识分子钳工壮举的巅峰之作。这栋楼的住宅公司和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签订了合同,按照约定,波列索夫必须彻底修缮楼里的大铁门,还得自选比较实惠的颜料,将其油漆一新。另一方面,住宅公司必须按照验收进度支付V. M.波列索夫专项佣金——二十一卢布七十五戈比。税票则由工程承包者自行负责。
于是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像参孙(9)一样,把铁门拖走了。在作坊里,他激情澎湃地开始工作。花了两天时间卸下了大门上的铆钉,把大门拆卸成各个组件。拆下的生铁卷花都被放进了小童车里,铁杆子和铁矛头被堆放在工作台底下。接着又花了几天检查受损的状况。可后来,城里发生了一桩大麻烦:柴火路上的自来水主管线裂开了,于是这一周剩余的时间里,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都泡在了事故现场。他带着一脸的嘲笑,对着施工工人大喊大叫,还时不时地朝塌陷的坑里探头探脑。
一直到组织热情稍有减退时,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才重新回到铁门的工作上来,但已经晚了:院子里的孩子们已经把5号楼大铁门的生铁卷花和铁矛头拿去当玩具了。一看到怒气冲冲的钳工,孩子们便吓得丢下这些小玩具,作鸟兽散。卷花丢了一半,再也找不到了。打那以后,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对大门彻底失去了热情。
而5号楼里,因为大门一直敞开,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事情。先是阁楼上挂着的湿内衣频频遭窃,有一天晚上,甚至放在院子里正在煮水的茶炊也被偷走了。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还亲自参与了追捕小偷的行动。那个小偷虽然弯着胳膊把茶炊抱在胸前,而且铁管子里还冒着火苗,可是却跑得飞快,竟然能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脏话连篇地非难跑在众人前面的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不过损失最为惨重的,要算5号楼的门房了。他丢掉了每天夜里的收入:大门没了,进进出出畅通无阻,纵情晚归的居民们也没有理由用十戈比的硬币贿赂他了。一开始门房还经常来打探,看看大门是不是快修好了,后来又以基督上帝的名义央求他,到最后就变成了似有似无的威胁。住宅公司也不止一次地书面催促过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眼看一场官司是逃不掉了,催逼得也越来越紧迫。
算命婆和对任何事物都充满热情的钳工仍站在井边继续聊天。
“枕木都没正经泡过。”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的喊声整个院子都听得到,“这怎么能开有轨电车,会惹出大麻烦!”
“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啊!”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说,“这日子过得简直像野蛮人一样。”
“盼不到头了……对了!您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沃罗比亚尼诺夫。”
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一下子靠住了井沿,不过在大惊失色之余,依然悬空拽着盛满水的桶。
“今天我去公用事业管理局,办理作坊租用合同延期。就在走廊里,突然两个人迎面走来。我看着怎么那么面熟。很像是沃罗比亚尼诺夫。他们向我打听:‘请问这个楼里以前是什么单位?’我说,这里以前是女子中学,后来改成了房管处。‘您问这个做什么?’我反问他们。可他们只说了声‘谢谢’就走了。那时候我看清楚了,就是沃罗比亚尼诺夫本人,只不过没了胡髭。他这是从哪儿来的?另外那个人,和他一起的——是个一表人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以前是个军官。所以我就想……”
这时候,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似乎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于是他住了嘴,拎起了铁桶快速跑开,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垃圾桶背后。只见5号楼的门房慢悠悠地踱进了院子,在井边停下脚步,开始环顾院子里的楼房。但他没发现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于是他犯起愁来。
“钳工维奇卡(10)还没来吗?”他问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
“啊,我啥也不知道。”算命婆说,“啥也不知道。”
她显得异乎寻常地激动,顾不得桶里的水直往外溅,急急忙忙地走回了家。
门房摸了摸水泥井台,朝作坊走去。那里挂着招牌:
通往钳工作坊
只两步之遥挂着另一块更显眼的招牌:
钳工作坊,修理汽油炉
招牌下面垂着一把沉重的大锁。门房用脚踢了一下大锁,忿忿地说:
“哼,人渣!”
门房在作坊旁边又站了足有三分钟,酝酿好最最恶毒的情绪,接着当啷一声揪下招牌,把它扯到院子中央的井边,两只脚踏将上去,开始大闹。
“你们7号楼里有小偷!”门房一声大吼,“就是个混蛋!认了七个爹的下贱货!还说受过中等教育!……我才不管什么中等教育!……可恶的人渣!……”
而此时此刻,那位认了七个爹还受过中等教育的人渣正躲在垃圾桶背后,如坐针毡地坐在汽油桶上。
楼里的窗户噼噼啪啪打开了,看热闹的居民们都探出头来。一些好事者也从外面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里。看到自己有了听众,门房更加有恃无恐。
“钳工——机械师!”门房嗓门越来越大,“狗娘养的贵族!”
在这篇议会式的宣言中,门房交替使用了大量自己平日里尤为偏爱的恶言恶语。在窗口挤作一堆的女性弱势群体虽然对门房的言行极为愤慨,但却不愿意离开窗边。
“撕烂你的狗脸!”门房暴怒了,“受过教育!”
正当这出丑剧演绎到了高潮,来了一位民警,二话不说就要把闹事者拖到分局去。“快装”公司几个强壮的年轻人帮了民警的忙。
门房乖乖地搂住民警的脖子,哭了起来。危险解除了。身心交瘁的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这才从垃圾箱后面跳了出来。众人一片哗然。
“卑鄙!”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冲着远离的人影大叫,“卑鄙!看我不收拾你!恶棍!”
嚎啕哀怨的门房什么都没听见。大家把他抬去了分局,同时也把“钳工作坊,修理汽油炉”的招牌作为实物证据一并带走了。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又继续神气活现了好久。
“这些狗崽子。”他对着围观者说,“有什么了不起!卑鄙!”
“您闹够了吧,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在窗口叫他,“您过来一下。”
她在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面前放了一碟糖水煮干果,便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开始打探消息。
“我跟您说过了啊,就是他,虽然没有胡髭,但肯定是他。”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习以为常地大声嚷嚷,“真的,我太了解他了!就是沃罗比亚尼诺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您小声一点啊,我的天!您觉得,他来这里想做什么?”
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黑黑的脸蛋上竟有了一丝奚落的微笑。
“嗯,那您觉得呢?”他笑容里奚落的意味更加浓厚了。
“反正不是来和布尔什维克签协议的。”
“您觉得,他会有危险吗?”
自革命以来,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整整十年积攒下的幽默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的脸上漾起深深浅浅各种笑意,还故作狐疑。
“在苏维埃俄罗斯,又有谁会没有危险,更何况像沃罗比亚尼诺夫那样有地位的人?那胡髭,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他可不会随随便便剃掉的。”
“那是被人从国外派回来的?”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还用问。”天才的钳工回答。
“他来这里到底想干吗?”
“您可别犯孩子气啊。”
“无所谓了。我一定要见他。”
“您知道,您会冒什么样的风险吗?”
“唉,无所谓!分手十年了,我不能不见见伊波利特·马特维耶维奇。”
她真心认为,正是在相爱的时候,命运棒打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求求您,去找到他!去打听一下,他在哪儿!您跑的地方多!您找到他不会太难!请您转告他,我想见他。听明白了吗?”
穿着红衬裤的鹦鹉刚才还在横杆上打瞌睡,这会儿被吵闹的谈话吓坏了,一个倒栽葱头朝下挂了起来,一动不动地装死。
“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钳工机械师欠起身,双手按住胸口,“我一定找到他,联系上他。”
“您要不要再来一点煮干果?”算命婆深受感动。
维克多·米哈伊洛维奇吃完糖煮干果,便丝毫不给面子地攻击了一番鹦鹉笼子结构如何地不合理,和叶列娜·斯塔尼斯拉沃芙娜道别之际,又提醒她要对所有事情严加保密。
(1)第二帝国指拿破仑三世(拿破仑一世的侄子)统治法国时期。
(2)米哈依尔·彼得洛维奇·阿尔志跋绥夫(1878—1927),俄国作家,十月革命后移居波兰华沙,著有长篇小说《萨宁》。
(3)阿诺德·勃克林(1827—1901),瑞士象征主义著名画家。《死岛》是阿诺德·勃克林所作的一幅长150厘米,宽80厘米的油画。
(4)引用《圣经·新约》,基督宗教认为,在世界终结前,上帝将要对世人进行审判,即末日审判。
(5)作者暗示这位女士生活的平民化。
(6)乌克兰城市名称。
(7)德国著名汽车制造商奥迪合并前的四家公司之一。
(8)哈雷戴维森是美国著名的摩托车轮胎品牌。
(9)参孙是《圣经》中玛挪亚的儿子,《士师记》中的一位犹太士师,生于公元前11世纪的以色列,是一个拥有天生神力的犹太战士。
(10)维克多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