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贫则怨人，贱则怨时(1)，而莫有自怨者，此人情之大趣也(2)。然则不可以此是人情之大趣而一概非之，亦有可矜者焉(3)，不可不察也。今能同算钧而彼富我贫(4)，能不怨则美矣；虽怨，无所非也(5)。才钧智同而彼贵我贱，能不怨则美矣；虽怨，无所非也。其敝在于不知乘权藉势之异(6)，而惟曰智能之同(7)，是不达之过(8)。虽君子之邮(9)，亦君子之恕也(10)。

【注释】

(1)时：时运，时势。

(2)趣：趋向，归向。

(3)矜：怜悯，同情。

(4)今能同算钧：如果才能相同智慧均等。今，如果。算，智慧，智谋。钧，通“均”，相等，对等。

(5)虽怨，无所非也：《道藏》本此句作“虽然，无所非也”，“然”当为“怨”，今据守山阁本、《百子全书》本改“然”为“怨”。其意为：即使埋怨也无可指责。下文“虽怨，无所非也”，校勘与此同。

(6)其敝在于不知乘权藉势之异：其弊在于不懂得各自利用权变借助时势的情形有所不同的道理。敝，通“弊”，弊病，弊害。乘权，利用权变。藉势，借助时势。

(7)而惟曰智能之同：《道藏》本此句作“而虽（雖）曰智能之同”，今据《百子全书》本改“虽”为“惟”。其意为：而只是说智谋与才能的相同。

(8)不达之过：（由）不明事理所造成的过错。达，通晓，明白。过，过失，过错。

(9)邮：通“尤”，过失。

(10)亦君子之恕也：《道藏》本及诸世传本此句作“亦君子之怒也”。陈仲荄《尹文子直解》云：“‘亦君子之怒也’句，‘怒’字宜作‘恕’字。”今依陈说改“怒”为“恕”。

【译文】

自己贫困就抱怨别人，自己卑贱就迁怒时运，而没有人会责怪自己，这是世俗中的人之常情。然而不能因为这是世俗的人之常情，就一概予以否定，它也有值得同情理解的地方，对于这一点不可不明辨原委。如果两个人才能相同而智力均等，却有他富裕我贫穷之分，贫穷者能不怨天尤人固然是一种美德；但即使是心有所怨，也无可指责。才能均等而智力相同，却有他高贵我低贱之分，低贱者能不怨天尤人固然是一种美德；但即使是心有所怨，也无可指责。有怨气者的弊病在于，他不懂得人们各自利用权变借助时势的情形有所不同的道理，而只是强调自己与别人的智力与才能的相同，这是不明事理所造成的错失。虽说这是君子的过咎，却也是君子所能谅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