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世俗之人(1)，闻誉则悦，闻毁则戚，此众人之大情。有同己则喜，异己则怒，此人之大情。故佞人善为誉者也(2)，善顺从者也。人言是亦是之，人言非亦非之，从人之所爱，随人之所憎。故明君虽能纳正直，未必能亲正直(3)；虽能远佞人，未必能疏佞人。故舜、禹者，以能不用佞人，亦未必憎佞人。语曰：“佞辩惑物(4)，舜、禹不能得憎。”不可不察乎！语曰：“恶紫之夺朱(5)，恶利口之覆邦家(6)。”斯言足畏而终身莫悟，危亡继踵焉(7)。
【注释】
(1)世俗之人：自此句至“不可不察乎”的一百二十余字，《道藏》本及诸多世传本皆脱漏，今据《群书治要》本补足。
(2)善为誉者：善于夸赞别人、说别人好话的人。
(3)未必能亲正直：此句《群书治要》本原文作“未必亲正直”，今据上下文语意，于“亲”前补一“能”字。其意为：未必能亲近正直的人。
(4)佞辩惑物：此句《群书治要》本原文作“伎辩惑物”，“伎”或因形近而误，今据上文两处所云“佞辩”，改“伎”为“佞”。其意为：谄媚善辩者眩惑人。这里，“物”当作“人”解。
(5)恶紫之夺朱：厌恶以紫乱朱，以邪乱正。恶，厌恶，憎恶。夺，乱。
(6)恶利口之覆邦家：厌恶那些以巧言机辩倾覆国家的人。《论语·阳货》载：“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与这里所引“语曰”文句相近。
(7)继踵：接踵，紧接着。
【译文】
世俗中的人，听到赞美自己的话就喜悦，听到指责自己的话就怨忿，这是众多的人的常情。遇到与自己看法相同的人就高兴，遇到与自己看法不同的人就恼怒，这也是人之常情。因此奸佞之人往往很会奉承人，很会顺从人的喜怒好恶。别人说是他也说是，别人说非他也说非，附和别人的所爱，随顺别人的所憎。所以贤明的君主即使能接纳正直的人，也未必能亲近正直的人;即使能不接近奸佞之人，也未必能从心底疏远奸佞之人。因而，就是舜、禹这样的君主，即便能不任用奸佞之人，也未必就能从内心厌恶奸佞之人。常言说：“谄媚之人以其巧言迷惑人，便是舜、禹也难以对这种人生憎恶之心。”这是不可不明察的啊！古语说：“当厌恶以紫乱朱，以邪乱正，当厌恶那些以巧言机辩倾覆国家的人。”这话听来足以令人生畏而有的人却终生悟不出其中的道理，对于这种人，危亡会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