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不合规矩的安排
王熙凤很有治家之才,她在荣国府管理家务,为何是一种不合规矩的安排?为了解释这个问题,就须得对荣国府的现状做一介绍。
荣国府以贾母为尊,她有两个儿子,贾赦与贾政。《红楼梦》故事开始时,贾赦与贾政兄弟俩已经分房而住,他们在经济上也随之互相独立。贾母与贾政住在一起,贾赦一家却是另外自住,作品中不少场合所说的荣国府,实际上指的就是贾母与贾政这一房。关于贾赦一家已分房自住,作者在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里交代得很清楚。黛玉进荣国府见过贾母后,按礼节接着就应该去拜见大舅舅贾赦:
(邢夫人)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国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国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
贾赦与邢夫人的居所已与贾母、贾政的居所完全间隔独立,必须出了荣国府后方能到达,而那些房屋院宇“是荣国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故而黛玉去见贾赦,得先出贾母、贾政家的大门,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后,才进了贾赦家,而这里的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与隔壁荣国府的“轩峻壮丽”有别。曹雪芹借“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国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这句话,既写出了林黛玉初到荣国府时的细心与思考,同时也通过黛玉看到的景象告诉读者,贾赦与贾政兄弟俩业已将荣国府分隔为二,分房而居,这意味着经济或家事都已分别治理,至少各自有着相当大的独立性。在第五十五回里,王熙凤与平儿曾议论到家中几位小姐将来婚事的费用,谈到迎春时,王熙凤说“二姑娘是大老爷那边的”,到时自是贾赦承担,因此不必讨论。读者对贾赦与贾政兄弟俩已分房而居常无印象,这一是因为曹雪芹对此未做专题介绍,而只是在几处行文中带出,二是《红楼梦》八十回后续书对此有所误导。第一〇五回“锦衣军查抄宁国府,骢马使弹劾平安州”里,赵堂官抄家前向西平王报告说:“贾赦、贾政并未分家,闻得他侄儿贾琏现在承总管家,不能不尽兴查抄。”这与第六十五回中邢夫人埋怨贾琏与王熙凤“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的说法相悖,而曹雪芹早在第二回中就已借冷子兴之口介绍道,贾琏“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已经分房,是曹雪芹在第三回里交代的一桩重要事件,同时也留下了疑问让人们迷惑不解:贾母为何不与世袭爵位的大儿子贾赦同住,却和仅任工部员外郎的小儿子贾政住在一起,而作品中所提到的荣国府,其实指的就是贾母与贾政同住的家。在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谶”里,荣国府中秋家宴,合府全都参加了。宴会上击鼓传花,大家约定花传到手里的人都得讲个笑话。贾赦接到花后,曹雪芹让他讲了这样一个笑话:
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
听了这个笑话,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接着曹雪芹就特别写了贾母听了笑话后的反应,以此提醒读者,这个笑话可不能等闲视之:
众人听说,都笑起来。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大家话中有话,其中的内涵各自心知肚明。可是刚抚慰了贾母,贾赦突然又称赞贾环的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并说世袭勋爵的子弟无须像那些“寒酸”文士,靠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他鼓励贾环“以后就这么做去”,甚至还许诺“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作者在第五回里曾借宁、荣二公之灵之口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而唯一的出路是让自己的子弟读书,通过科举进入知识分子官僚集团,从而维持家族的地位与权势,这是从贾代善到贾政都奉行的方针大计。可是,贾赦却对此公开表示不以为然。而且,贾赦明知贾母与贾政都不甚喜欢贾环,府内众人又多讨厌贾环的生母赵姨娘,却偏要在全家族成员都在场时向贾环许诺世袭的前程。贾赦的话使大家感到突兀和好生奇怪:无论如何宝玉是嫡出,又是哥哥,世袭的前程怎会落到庶出的弟弟贾环身上呢?对贾赦的话中有话在前一章里已有分析,这里还想指出,作者让贾赦在中秋家宴上暗讽贾母处事偏心并接连出言挑衅,显然在暗示他对当年的分家方式以及相应事件的处置,心中甚为不满。贾赦世袭了荣国公的爵位,而贾政这儿却有大家族的最高权威贾母坐镇,这两房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和谐,作者在第七十一回里对此做了些许透露:“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势。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耽耽。”我们在本节中关心的重点也与此相关,那也是曹雪芹在第三回里所交代的,即贾赦与贾政分房后,贾赦的儿媳妇王熙凤竟然在管理他弟弟贾政的家事,而且还管得很起劲。其实,此事作者在第二回里已经提到过,他借冷子兴之口介绍贾琏时说,“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作者接连提及此事,可能是想引起读者的注意,因为在礼法森严的封建社会里,哥哥的儿子与儿媳妇竟去弟弟一房管理家事,这可是悖于常理的事。
这种悖于常理的事怎么会发生的?曹雪芹对此未做说明,王熙凤在作品中出场时,读者面对的已是这种现状,而且阅读时已先入为主地接受了这一事实,所以容易忽略作者接连两次的提醒,而感到王熙凤在贾政这一房管家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曹雪芹却让作品中的人物时常想到这安排的异常。在第十三回里,贾珍要请王熙凤办理秦可卿的丧事,他理所当然地向王熙凤的婆婆邢夫人申请,而邢夫人的回答是,“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最后还得靠王夫人点头应允。在第六十五回“贾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里,贾琏将偷娶的尤二姐安置在外面的一所房子里,又让兴儿经常去照料。尤二姐自然要向兴儿打听贾府中诸人,特别是王熙凤的情况,这时兴儿就提到了王熙凤在贾政家管家的不合理:“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这里“黑母鸡一窝儿”是在骂王夫人与王熙凤这对姑母与侄女,“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是对王熙凤去管贾政的家事明显地表示不满,邢夫人只是碍着贾母的面子,才让这种异常的安排维持着。正因为这种安排是异常的,所以大家也知道现状并不可能长久地持续,平儿就曾以此为理由劝谏过王熙凤,这是第六十一回里的事。那时,王夫人房中少了一瓶玫瑰露,王熙凤每天让平儿催林之孝家的查清此事。后来,林之孝家的在厨房的柳五儿家发现了一瓶玫瑰露,以为是人赃俱获,可以结案了。其实,王夫人房中那瓶玫瑰露是彩霞偷拿了悄悄地给了赵姨娘,而柳五儿那里的一瓶是宝玉房中的芳官送给她的。平儿查清楚了这桩冤案,可是王熙凤仍要处罚柳五儿,理由当然是荒唐的:“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挂误的,倒也不算委屈了他。”这时,平儿便劝王熙凤:
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
“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哥哥的儿媳妇怎能一直掌管弟弟家里的管家权,这道理荣国府上下谁都知道,但只有平儿说了出来,其他人畏惧王熙凤的威势,此事当然提都不敢提。平儿是王熙凤的心腹,她的劝谏也确实起了作用。其实,王熙凤也很清楚自己管贾政家里的事有悖常情,难以持久,她虽不愿提及此事,但有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自己的心思。在第五十五回里,王熙凤与平儿曾议论大观园里的这些人谁可以帮忙管家,当议论到迎春时,王熙凤说:“二姑娘更不中用,亦且不是这屋里的人。”“这屋”是指贾政家,迎春是贾赦的女儿,故而即使她有能力,也不能管贾政家里的事。王熙凤说这话时心里当然清楚,她同样“不是这屋里的人”,她在贾政那里管理家事的合法性是有问题的。
曹雪芹在作品中曾多次提及,荣国府原先是贾母在管家,因此她对库房早先藏着的东西十分清楚,别人找不到的,她能准确地指示方位,依她所说,一找便着。在第四十回里我们还看到,库房里有些东西王熙凤都不知是何物,贾母却能一一道来,如数家珍:“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贾母之后,管家的是王夫人,不过她远不如贾母精明,作品开始不久,读者就领教了她犯糊涂的事:
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王夫人对库房里储存的情况已不甚了了,她同时又问王熙凤“月钱放过了不曾”,表明她对家事的关心,但具体经手的却是王熙凤。在王熙凤说她已为林黛玉准备了做衣服的缎子时,《石头记》甲戌本有段眉批:“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若信彼果拿出预备,不独被阿凤瞒过,亦且被石头瞒过了。”脂砚斋明了曹雪芹的创作意图,即他要写出王熙凤已在对王夫人玩弄欺上瞒下的手法。在“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之旁,脂砚斋又批道:“深取之意。‘凤姐是个当家人。’”他是揭示出了对荣国府家庭生活产生重要影响的人事安排,即王夫人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但她已放权,实际上是王熙凤在当家。这种安排曹雪芹未曾明写,而是通过情节进展逐步透露。
如果只是读作品而没读到脂砚斋的批语,上面这段情节也已使我们有理由推测,在贾政一房中,理论上管家权在王夫人手里,但具体操办者已是王熙凤。曹雪芹很快就在第六回里向读者证实,实情确是如此。当时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她打算求见王夫人寻取一些资助,于是便先去找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告诉刘姥姥,王夫人倒可以不见,王熙凤却是非见不可,因为“如今太太竟不大管事,都是琏二奶奶管家了”。曹雪芹通过周瑞家的话告诉读者,王夫人有管家的名分,却“竟不大管事”,而实际管事的王熙凤在名分上只是王夫人的助理。有时,王夫人也过问家务事,不过一般都是听取王熙凤的汇报。如第三十六回里就写到,她听到姨娘、丫鬟的月钱被减少的反映后就问王熙凤,赵姨娘与贾环的月钱“可都按数给他们?”王熙凤搪塞了几句,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里,曹雪芹再次提到王熙凤竟不住在公婆身边的事。当时秦可卿死了,尤氏又犯病卧床,贾珍担心无人主掌丧事,便采纳了宝玉的建议,准备请王熙凤帮忙,于是进内屋请求她的婆婆邢夫人同意:
(贾珍)因勉强陪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要求二位婶子并大妹妹。”邢夫人等忙问:“什么事?”贾珍忙道:“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怎么屈尊大妹妹一个月,在这里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为这个。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王夫人忙道:“他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经过这样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话,倒是再烦别人好。”
王熙凤认为这是显示才干的好机会,便怂恿王夫人同意。这段描写是为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做铺垫,同时又是第一次明确地交代,王熙凤虽是邢夫人的儿媳妇,但却住王夫人那儿,行动得由她批准。“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一语,是再次让大家注意到贾赦、贾政兄弟两人已经分房的事实,而住在贾政家的王熙凤竟像是王夫人的儿媳妇,至于她的真正的儿媳妇李纨,曹雪芹只是让读者抽象地了解并接受她的身份,因为他在作品中竟没有一段直接描写这对婆媳关系的情节。
让王熙凤以帮忙的身份进入贾政一房管事,可以是说是煞费苦心的安排。邢夫人曾批评王熙凤“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即反对自己的儿媳妇去别人家帮忙,但她又无可奈何,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此事得到了老祖宗贾母的赞同,读者也完全可以想象,王熙凤是如何在自己的姑妈即王夫人的帮助下获得贾母的支持。王熙凤虽然只有帮忙的身份,而且帮忙也只能是暂时过渡性的措施,因为她终究还得回贾赦一房去。然而即使如此,李纨也已因此而受到伤害,本来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她管家,或协助王夫人管家,可她却未能上岗。所谓暂时的过渡,这意思也很明显,即等到贾宝玉成亲后,将由宝玉的媳妇来接管,李纨已完全被排斥在外了。
这种排斥李纨的人事安排,使原本不甚清楚王夫人与李纨关系的人,也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贾母曾说李纨“寡妇失业”,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说法。《红楼梦》中写到的寡妇多矣,但以“失业”相称的唯有李纨一人。不管作者使用此词的本意如何,但在读者看来,“寡妇”与“失业”两词相连,恰好正寓示着李纨遭受过的两次打击。第一次是贾珠之死,她在荣国府的地位因此骤然发生变化,第二次则是她失去掌握治家大权的“业”,倘若贾珠不死,王熙凤手里的管家权就是她的。正因为如此,贾府中的人其实都清楚王夫人与李纨的关系,大家都不说破,心照不宣而已,但有时却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在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王熙凤效戏彩斑衣”里,贾母在元宵节的家宴上说了个笑话:
(贾母)因说道:“一家子养了十个儿子,娶了十房媳妇。惟有第十个媳妇最聪明伶俐,心巧嘴乖,公婆最疼,成日家说那九个不孝顺。这九个媳妇委屈,便商议说:‘咱们九个心里孝顺,只是不象那小蹄子嘴巧,所以公公婆婆老了,只说他好,这委屈向谁诉去?’大媳妇有主意,便说道:‘咱们明儿到阎王庙去烧香,和阎王爷说去,问他一问,叫我们托生人,为什么单单的给那小蹄子一张乖嘴,我们都是笨的。’众人听了都喜欢,说这主意不错。第二日便都到阎王庙里来烧了香,九个人都在供桌底下睡着了。九个魂专等阎王驾到,左等不来,右等也不到。正着急,只见孙行者驾着筋斗云来了,看见九个魂便要拿金箍棒打,唬得九个魂忙跪下央求。孙行者问原故,九个人忙细细的告诉了他。孙行者听了,把脚一跺,叹了一口气道:‘这原故幸亏遇见我,等着阎王来了,他也不得知道的。’九个人听了,就求说:‘大圣发个慈悲,我们就好了。’孙行者笑道:‘这却不难。那日你们妯娌十个托生时,可巧我到阎王那里去的,因为撒了泡尿在地下,你那小婶子便吃了。你们如今要伶俐嘴乖,有的是尿,再撒泡你们吃了就是了。’”说毕,大家都笑起来。
谁都知道贾母这个玩笑是暗指王熙凤,但若将玩笑与现实中的人物关系做对照,便可发现其中的比喻有点不伦不类。贾母是与王熙凤开玩笑,无意中却影射了王夫人对李纨的不满,因为在她的笑话中,婆婆不喜欢大媳妇,所以在座的尤氏与娄氏听了这个笑话后,目光都射向了李纨,其中奥妙大家心中有数。
李纨遭受排斥的原因在前一章里已提及:倘若王夫人将治家权移交给了李纨,一旦贾政去世,这个家就必由李纨来当了,因为她的丈夫贾珠是荣国府贾政一支的长房,她的儿子贾兰是长房长孙,他们到时握掌大权是受到封建礼法保护的名正言顺之事,而此时王夫人与宝玉在家中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按礼法,宝玉得分房搬出荣国府另住。为了防止这一局面的出现,王夫人便叫来王熙凤帮忙管家,这帮忙的过渡期大概一直要到宝玉成亲,有新媳妇进府为止,在此阶段,李纨当然就被闲置在一旁。李纨无法改变被排斥的事实,也不能公开流露出怨恨情绪,她最理智的策略,便是冷静地估量因排斥而造成的伤害,以及在眼下的环境与范围中如何保护自己和儿子贾兰。那么,李纨究竟受到多大的伤害,她的生存策略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