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者为何要写乌进孝缴租
从第十七、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注:庚辰本此二回未分回)里的元春省亲开始,到第五十三回里的乌进孝缴租,有三十六回二十余万字的篇幅,如果仔细排列其间的时间标识与顺序,可以发现作者其实只写了一年的事。这年初,元春回府省亲,作品中的形容是“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元春结束省亲回宫前最后一句话,则是“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作者如此渲染贾府之盛华,目的之一是要衬托出日后的衰败,他早在第十三回安排秦可卿向王熙凤托梦时,就已定下了写作大纲:“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脂砚斋在这段话旁有批语云:“此回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早年的生活经历,决定了曹雪芹创作的情节走向,可是该如何显示由盛到衰的转折点呢?作品刚开始时,为了展开荣国府的故事,作者在第六回里借用了一个小人物刘姥姥为引子,这次他还是采用了这一手法,这次出场的小人物名叫乌进孝。
乌进孝是宁国府的庄头,他缴租的多少决定了宁国府经济状况的变化,而这次他又使宁国府失望了:“今年年成实在不好。从三月下雨起,接接连连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相比之下,荣国府受灾的情况更严重,乌进孝告诉贾珍:“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乌进孝缴租其实是作者一石二鸟的写作手法的表现之一,明写宁国府,同时也带上了荣国府,因而乌进孝缴租也是我们考察荣国府经济状况的重要参考样本。贾珍训斥乌进孝时说,“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一个“又”字表明,宁国府与荣国府的庄田至少是连续两年歉收了,在这种情况下,荣国府的经济困状已开始有所显露。乌进孝说到荣国府庄田歉收时,站在一旁的贾蓉还附和了一句:“果真那府里穷了”,其依据是听说王熙凤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认为荣国府还没穷到如此地步,这肯定是王熙凤“必定是见去路太多了,实在赔的狠了,不知又要省那一项的钱,先设此法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这段描写既写了王熙凤的心机手腕,同时也表明王熙凤确实已感受到经济困境阴影的压迫,而且它还是个伏笔。到了第七十二回,原本只是说说而已的预案竟真的要实施,贾琏急着央求鸳鸯将贾母“查不着的金银家伙”拿去典当,荣国府首次面临了资金链即将断裂的窘状。
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冷子兴对荣国府的评价是“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冷子兴的丈人周瑞在荣国府负责“管春秋两季地租子”,他的丈母娘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又是王熙凤的得力心腹,通过这两人的渠道,冷子兴对于荣国府的经济形势与各主子的生活状态能有真切的了解,作者让他来做评价,其言有很高的可信度。脂砚斋在这评价旁的侧批是“‘甚’字好!盖已半倒矣”。由于还只是“半倒”,在故事的前半部分,荣国府的奢华生活总还算是维持着,而由于已经是“半倒”,这种维持就相当脆弱,作者在第五十三回描写的又一次歉收,很快就使原先处于潜伏状态的经济危机表面化了。主子们第一次明显地感到了钱不够使,在第五十五回里,曹雪芹就让荣国府的管家人王熙凤首先发现了危机的降临:“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却一年进的产业又不及先时。……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她还说,“只怕如今平空又生出一两件事来,可就了不得了。”几乎在同时,宁国府的贾珍也对荣国府的经济状况做了评论:“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庄田连年歉收,开销却在增加,入不敷出已成定局。稍后,黛玉也感受到了危机的阴影,提出“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可是宝玉对黛玉的忧虑颇不以为然,认为“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这也是当时荣国府内许多人的共同态度。
从第五十三回起,又开始了新的一年,而到第七十回则又是过年时节。这次曹雪芹对于荣国府如何过年没有详写,而是用“年近岁逼,诸务猬集”一句带过,乌进孝兄弟分别向宁国府与荣国府缴租,当然也在“诸务”之内。这一年的缴租情况作者没有明写,但他用了不少篇幅描写荣国府经济上的困境已然显现,而从第七十五回里王夫人所说的“这一二年旱涝不定”来看,这年庄田显然又是歉收。在第七十二回里,王熙凤与旺儿媳妇有段对话:
前儿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两个月,想不出法儿来,还是我提了一句,后楼上现有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银子,才把太太遮羞礼儿搪过去了。我是你们知道的,那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没有半个月,大事小事倒有十来件,白填在里头。今儿外头也短住了,不知是谁的主意,搜寻上老太太了。明儿再过一年,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可就好了!
上文的第一句话有点使人疑惑,贾母过八十大寿,王夫人竟然连三百两银子的寿礼都无力筹办。这有点难以想象,须知她的月钱标准是每月二十两,年例与节例也不会是小数,她在荣国府已这么多年,私人积蓄应相当可观。在第四十二回里,王夫人一下子就送了刘姥姥一百两银子,为什么只过了两年不到的时间,三百两寿礼的筹办竟会难倒她?
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荣国府在经济方面最大的事件,是庄田年年都没有按数缴纳租银。对于庄田前一次歉收,作者在第五十三回里从正面做了明确交代,当时贾珍看了租单就直皱眉头:“这够作什么的!”这句话讲得直白些,那就是这些收入无法应对庞大的开销。作者在这一回里主要写宁国府的收成,同时又将荣国府做对应比照,那“谁知竟大差了”六个字,表明荣国府这年的收入还及不上宁国府。庄田下一年的缴租仍然使主子们十分沮丧,作者对此虽未做正面描写,但他在第七十五回的侧面描写,让读者知道那年的收成更为糟糕,因为接连歉收效应的叠加,使经济危机甚至在贾母的饭桌上也显示出来了。贾母喜欢自己吃完饭后,又拉别人来接着吃,而且历来都是让人享用特供给自己的胭脂米饭。可是这一次,她看到“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给尤氏。贾母大为惊讶,当即斥责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此时王夫人在旁解释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王夫人能做出这样的解释,表明她对荣国府经济形势的日益恶化已了然于心,结合这一因素做考量,可以明白王夫人筹办给贾母寿礼时的考虑。此时其私囊没有也不可能罄尽,但面对日益恶化的经济状况,她已不愿动用自己私人的积蓄,这钱得留着以备日后不虞之需。王夫人最后采纳了王熙凤的建议,将库房里一时用不着的四五箱子大铜锡家伙,拿去典当了三百银子筹办寿礼。王夫人当然明白,这样做的实质,是将“官中的”财物转入了自己的私囊,而连王夫人也开始这样操作,就更显示了经济危机对荣国府正常生活影响的严重性。上文中王熙凤又自称将自己的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全都用于公事。此事不像是虚构,作为管家人,她会有些救一时之急的举措。不过王熙凤经常利用职权化公为私,怎肯反过来做“白填在里头”的傻事,她大权在握,总有办法补偿自己。王熙凤宣扬此事,既是为自己博取好名声,同时也是想让大家知道荣国府资金周转的滞涩。至于上文中描写王熙凤甚至还去想象“各人搜寻到头面衣服”以维持生计的情景,这是作者在突出经济危机对荣国府正常生活威胁的迫近,在奢华生活尚能勉力维持之时,怎么可能会有人去做这样的想象。
同样是在第七十二回里,作者描写了贾琏央求鸳鸯偷贾母的东西去典当的情节:
这两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一时难去支借。俗语说,“求人不如求己”。说不得,姐姐担个不是,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搬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
第七十二回里接连写了三件事:先是为帮王夫人筹办寿礼,将四五箱子“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当了三百两银子,接着是王熙凤将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如今贾琏又央求鸳鸯将贾母“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搬运出一箱子来”去当银子。靠典当甚至是出售物品方能维持资金的周转,这可是荣国府近百年经济史上破天荒的事。而且这一部分的预算用完是在八月,一年的光景仅仅只度过了三分之二。这三件事都还是在描写贾琏与王熙凤所掌管的那部分流动资金的严重短缺,未涉及其他管理机构的预算执行情况,可是仍在第七十二回里,总管房的大管家林之孝向贾琏汇报说“家道艰难”,并提出了裁减人员以节约开支的建议,这意味着入不敷出已成为荣国府全局性的大问题。若从经济角度着眼,第七十二回是《红楼梦》中极为重要的篇章,该回的描写证实,自第五十三回乌进孝缴租以降,荣国府的经济体系已进入了快速下滑通道。此时将第五十三回里贾蓉那句话移到这里倒十分贴切:“果真那府里穷了。”
宁国府的经济情况与荣国府一样不妙。曹雪芹曾花了不少篇幅描写宁国府的两次葬礼,其创作意图就是要让读者阅读后自做比较,以体会作者的言外之意。第一次葬礼是在乌进孝缴租之前的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以及随后的第十四回,当时贾珍托王熙凤主持秦可卿丧事的料理,他将宁国府支取银两的对牌交与王熙凤,并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贾珍的话说得很明白:钱不是问题,怎么花都可以,丧事办得风光才是第一要则,因为这体现了宁国府的体面与尊严。基于这个原则,他愿出一千两银子买“万年不坏”的樯木棺材板,为了“丧礼上风光些”,他又拿出一千二百两银替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官职。此时的贾珍财大气粗,能够连续干出一掷千金的豪举。出殡那天更是显示气派的时候,“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无不齐备,送葬的队伍竟是“浩浩荡荡,一带摆出三四里远来”。
曹雪芹描写的宁国府第二次葬礼,是在乌进孝缴租后不久的第六十四回。那时贾敬死了,他是前任的宁国公,他的葬礼须得比自己的孙媳妇秦可卿更气派壮观才对。可是在筹办过程中,宁国府连必要的各项开支“竟不能发给”,得靠暂支挪借才能勉强应付:
小管家俞禄来回贾珍道:“前者所用棚杠孝布并请杠人青衣,共使银一千一百十两,除给银五百两外,仍欠六百零十两。昨日两处买卖人俱来催讨,小的特来讨爷的示下。”贾珍道:“你且向库上领去就是了,这又何必来回我。”俞禄道:“昨日已曾上库上去领,但只是老爷宾天以后,各处支领甚多,所剩还要预备百日道场及庙中用度,此时竟不能发给。所以小的今日特来回爷,或者爷内库里暂且发给,或者挪借何项,吩咐了小的好办。”
上文中银库“竟不能发给”,俞禄建议“或者爷内库里暂且发给”,这表明宁国府“官中的钱”已近枯竭,而贾珍的“内库”,即他的私人积蓄依旧充盈,故而他仍受挥霍的惯性支配,听说是银子的事也不放在心上,笑着吩咐说,“你无论那里借了给他罢”,而俞禄也“笑”着答道:“若说一二百,小的还可以挪借;这五六百,小的一时那里办得来。”当年为了那个“龙禁尉”的虚衔,贾珍毫不犹豫地付出一千二百两银,可是如今连支付五六百两银子都会发生困难,这样捉襟见肘的窘迫,豪门世家还从未遇到过。贾敬的丧事如何筹办,其出殡状况又是如何,对于这些曹雪芹都未作描写,只是在第六十五回以“贾珍在铁槛寺作完佛事”一语简单带过。不过俞禄与贾珍围绕如何支付“棚杠孝布并请杠人青衣”的商谈,足以使读者感到,无论是规模还是气派,都已无法与先前秦可卿的丧事比肩,办理贾敬丧事时的东挪西借式的支付,明显地暴露出宁国府经济实力的急剧下降。贾敬丧事筹办的艰难是在第六十四回,贾琏夫妇靠借当维持资金周转发生在第七十二回,即宁国府与荣国府几乎在同时面临资金短缺的难题,若追溯其原因,就必然要注意到第五十三回里关于缴租的描写。宁国府与荣国府经济实力下降并非一次造成的。贾珍在收租时责备乌进孝:“我才看那单子上,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此话中那个“又”字,透露的信息是上一次也是个歉收年。前面已分析过,第七十回里未明写的那次缴租,仍然还是个歉收年。接连三年的入不敷出,使宁国府与荣国府经济的衰退开始全面显现,而府内诸种矛盾也趋于激化,抄检大观园的高潮也正是发生于此时。
连年的歉收使荣国府陷入了更深的危机,又因此加剧了荣国府内围绕财产权力再分配的争斗。从第十七回、第十八回元春省亲到第五十三回进孝缴租之间,荣国府生活中掀起过两次大波澜。一次是第二十五回里,赵姨娘买通了马道婆作法暗害宝玉与王熙凤,整得他们“不省人事”,“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如果计谋得逞,那就会如赵姨娘所说,“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另一次是第三十三回里贾环进谗言,致使贾政将宝玉打得半死,如果贾政真的将宝玉“一发勒死了”,那贾环就成了当然继承人。两次都是赵姨娘、贾环母子为图谋家产和荣国府的政治权益加害于宝玉,但他们都是在暗中使坏,用心的险恶没有公开暴露,因此就整个家族而言,至少在表面上仍是洋溢着天伦慈孝、其乐融融的气氛。可第五十三回以后,矛盾逐渐公开化,气氛日趋紧张。在第七十五回里,曹雪芹让探春说破了一团和气所裹着的残酷真相:“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作者让探春说出这句重话很合乎情理,因为她曾代理治家,还尝试过“兴利除宿弊”的改革,在这过程中她看清了众人即使为蝇头小利也要拼死相争的现实,她心中原有的理想全被粉碎,所以出语才如此悲愤。围绕赵姨娘与王夫人、王熙凤实力不相称的争斗,以及邢、王二夫人之间的暗中角力,主子、管家、奴仆纵横交错地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最后那些纠集在一起的各种矛盾来了次总爆发,那就是抄检大观园。在朦胧地感到破产的阴影逼近时,一些主子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充实各自的私囊,管家们则不择手段地揩油自肥,温情脉脉的面纱早就被此起彼伏的纷争撕烂。贾琏央求鸳鸯将贾母“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出来去借当,以渡过资金周转不灵的危机,他要王熙凤从中相助,王熙凤却乘机要抽成,“拿一二百银子”,贾琏闻言惊呼:“你们太也狠了!”邢夫人得知借当事后也找上贾琏,既然“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神通弄出来”,那就得给我二百两,这些人还是夫妻、母子哩。因经济恶化而加剧的争斗,反过来又加深了经济危机,曹雪芹的八十回虽没来得及写到“食尽鸟投林”的结局,但无论读者还是书中的人物,都已程度不同地感觉到这一不可逆转的趋势了。
乌进孝本是游离在贾府人物系统外的角色,他在第五十三回缴了次租后也再没现身,可是他短暂的出现却给贾府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影响。资金的缺乏使贾府经济体系的运转顿时变得迟滞,故障不时冒头,人物关系相应地趋于紧张并日益表面化。乌进孝是个小人物,他在作品中却承担了使宁国府与荣国府生活发生重大转折的作用。如果说贾母领着刘姥姥游大观园是集中渲染了荣国府的富有与奢华,那么乌进孝的出场则是预示着繁华之后的败落。仅就这两个小人物的设计与安排,我们也可体会到曹雪芹创作的精心,领略到他的艺术匠心。历来的红学家都没忽略刘姥姥与乌进孝,不过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两人的受重视是和阶级斗争这个纲联系在一起。如论及刘姥姥,评论家都常引她说荣国府吃一次螃蟹“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那句话,从中看到了农民与地主贵族生活的悬殊,对乌进孝缴租一节自然就更重视,因为它揭示了贾府的奢华生活是建筑在剥削农民的基础上(其实曹雪芹本人并没意识到这点,他在第一回里还将迫不得已而“抢田夺地”的农民斥为“鼠盗蜂起”)。这些议论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可是议论分析的要点往往也仅止于此。其实,作品所明写的乌进孝缴租以及所开列的那张租单,蕴藏了丰富的内容,提取并分析其中的信息,对把握贾府经济体系运行及趋势,以及分析贾府为何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都有着很高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