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职第五十九
【题解】
此篇“弟子”当指年少学子，“职”则言其事奉老师的行为举止规范。古语所谓“少习若天成”，初学者事师的行为举止，实关后来的行为习惯。篇中所言有学习应有的态度，学生起居应守的规则，以及饮食、待客之道。这些在古代属于“小学”范畴。有不少内容与《礼记》中儒家所讲的学子规矩相同或相近，属于较早的古代学规。
先生施教，弟子是则。温恭自虚，所受是极[1]。见善从之，闻义则服。温柔孝悌，毋骄恃力。志毋虚邪，行必正直。游居有常，必就有德。颜色整齐，中心必式[2]。夙兴夜寐，衣带必饬。朝益暮习，小心翼翼。一此不解[3]，是谓学则。
少者之事，夜寐蚤作。既拚盥漱[4]，执事有恪[5]。摄衣共盥，先生乃作。沃盥彻盥，泛拚正席，先生乃坐。出入恭敬，如见宾客。危坐乡师[6]，颜色毋怍[7]。受业之纪，必由长始。一周则然[8]，其余则否。始诵必作[9]，其次则已。
【注释】
[1]极：穷究。
[2]式：取法。
[3]解：懈，懈怠。
[4]拚（fèn）：扫除。盥（guàn）：洗手器具，也指洗手。漱：漱口。
[5]恪：恭敬。
[6]乡：通“向”。
[7]怍：脸色变动。
[8]一周：一遍。
[9]作：站起来。
【译文】
先生施教，弟子要学习。谦恭虚心，所学才能彻底。见到善就跟着做，听到义就服膺力行。性情温柔孝悌，不要骄傲，不恃勇力。心志不虚伪邪魅，行为必然正直。外出、居家都有常规，一定要接近有德之人。容貌神色保持整齐，内心一定要合乎规范。早起晚睡，衣带整饬。早晚学习，小心翼翼。从不懈怠，这是学习的准则。
少年学生的本分，是晚睡早起。早起打扫坐席前部而后洗漱，做事要恭敬谨慎。提着衣襟为先生准备盥洗用具，先生便起来洗漱。先生洗完后就撤掉盥具，再洒扫屋室摆好席子，先生便坐入讲席。弟子进进出出都要恭恭敬敬，像接待宾客一样。端正地面向老师坐着，容颜神色不得有改变。接受先生讲课的次序，从年长的同学开始。第一遍这样进行，此后则不必。第一次诵读要站起来，此后则不必。
凡言与行，思中以为纪。古之将兴者，必由此始。后至就席，狭坐则起[1]。若有宾客，弟子骏作[2]。对客无让[3]，应且遂行，趋进受命[4]。所求虽不在，必以反命。反坐复业，若有所疑，捧手问之。师出皆起。
【注释】
[1]狭：狭窄。
[2]骏：快速。
[3]让：推脱。即不答应客人的要求，是失礼的表现。这里指失礼。
[4]趋进：小碎步快速前行，古代表示恭敬的仪态。
【译文】
一切言行，都要牢记以中和作为准则。古来成大事者，都是从中和开始的。后到的同学入席，若地方太狭窄时同学要起身，以便他就坐。若有宾客到来，弟子应当快速起身。宾客有所求不可推脱，一边接应一边行走，趋步向前听命。即使来宾要找的人不在，也必须回来告知来宾。然后回到座位继续学习，如有疑问，则拱手提出问题。老师下课走出，学生要全部起立。
至于食时，先生将食，弟子馔馈[1]。摄衽盥漱，跪坐而馈。置酱错食，陈膳毋悖。凡置彼食，鸟兽鱼鳖，必先菜羹。羹胾中别[2]，胾在酱前，其设要方。饭是为卒，左酒右浆[3]。告具而退，捧手而立。
三饭二斗，左执虚豆[4]，右执挟匕[5]。周还而贰[6]，唯嗛之视[7]。同嗛以齿，周则有始。柄尺不跪，是谓贰纪[8]。先生已食，弟子乃彻。趋走进漱，拚前敛祭。先生有命，弟子乃食。以齿相要，坐必尽席。饭必捧擥[9]，羹不以手。亦有据膝，毋有隐肘[10]。既食乃饱，循咡覆手[11]。振衽扫席，已食者作，抠衣而降。旋而乡席，各彻其馈，如于宾客[12]。既彻并器[13]，乃还而立。
【注释】
[1]馔（zhuàn）馈：准备饮食与餐具。
[2]胾（zì）：肉。
[3]浆：原作“酱”，据洪颐煊说改。漱口水。
[4]豆：古代食肉的器具。“执虚豆”，即拿着准备添加肉食饭菜的器具。
[5]挟匕：舀食的餐具，其作用如同后世的勺子。
[6]周还：轮流。贰：再，重复。这里指添饭。
[7]嗛：尹注曰：食尽曰嗛。这里指吃完杯碗中的酒饭。
[8]贰纪：添饭的法度。“贰”与上文“周还而贰”的“贰”所指相同。
[9]擥（lǎn）：同“揽”。这里指用手拿着饭碗。
[10]隐肘：将肘压在席上，指下伏身形。隐，据。
[11]咡：即口。
[12]于：为。
[13]并：收藏。
【译文】
就餐之时，先生准备吃饭了，弟子就把饭菜餐具送上。挽起衣袖，洗漱完毕，再跪坐着给先生献饭菜。摆好饭菜和酱，位置不可错乱无章。一般摆放食物的次序，在放鸟兽鱼鳖等肉食之前，要先放蔬菜羹汤。羹汤与肉要相间排列，肉放在酱的前面，席面要摆成正方形状。最后上饭，左右放置酒和漱口水。告诉先生餐具放置完后就退下，在一旁拱手站立。
通常是三碗饭两斗酒，左边准备添饭器具，右边准备勺子。轮流添上酒饭，注意那些将要吃完餐具里酒饭的师长。若有数人同时吃完则以年龄先后添饭，如此反复。如果添饭器具有尺长的柄，则不必跪着，这是添饭加菜之法。先生吃完后，弟子就撤下餐具。然后赶紧为先生送上洗漱之具，再打扫席前，收好祭品。先生吩咐之后，弟子再开始进食。按年龄坐好，入席要尽量靠前。吃饭必须用手捧食，汤羹不能用手拿。可把手放在膝盖上，不能将手肘压在席上。吃完吃饱之后，用手擦净嘴边。抖动衣襟，清扫坐席，吃完就起身，提起衣服退开。马上又还向席，撤去餐具，就像给宾客撤餐具一样。撤掉餐具并将其收藏好，再回来垂手站立。
凡拚之道，实水于盘，攘臂袂及肘。堂上则播洒，室中握手[1]。执箕膺揲[2]，厥中有帚。入户而立，其仪不贷[3]。执帚下箕，倚于户侧。凡拚之纪，必由奥始[4]。俯仰盘折，拚毋有彻[5]。拚前而退，聚于户内。坐板排之[6]，以叶适己[7]。实帚于箕。先生若作，乃兴而辞。坐执而立，遂出弃之。既拚反立，是协是稽[8]，暮食复礼。
【注释】
[1]握手：手捧。室内空间小，洒水用手捧着，不能扬洒。
[2]膺：当，对着。揲（shé）：舌。
[3]贷：通“忒”。差错。
[4]奥：室内的西南角。
[5]彻：尹注曰：动也。这里指触动其他物体。
[6]板：当为“扱”。收取之意。排：压。指收秽物时手要压低，以防扬起。
[7]叶：箕的舌头。
[8]稽：相合，一致。
【译文】
洒扫的做法，先将水装在盆里，把衣袖挽到手肘处。在堂上用手挥洒，在室内则握手细洒。拿着畚箕使箕舌对着自身，将扫把放在里面。进入屋内站立，仪容不得差错。拿起扫把就放下畚箕，让它靠着门侧。打扫的规矩，必须从西南角开始。动身俯仰、进退的时候，不得触动到其他东西。从前往后退着打扫，最后把垃圾聚集在门口。收垃圾时用手排进去，让箕舌面对自己。然后用扫把堵住畚箕。此时先生如果出来做事，就起身告辞。再蹲下将畚箕拿起来，带出去倒掉。洒扫完毕，回来站着，这样才合乎规矩，晚饭时仍要如此。
昏将举火，执烛隅坐。错总之法[1]，横于坐所。栉之远近[2]，乃承厥火，居句如矩[3]。蒸间容蒸。然者处下[4]，捧碗以为绪。右手执烛，左手正栉。有堕代烛[5]，交坐毋倍尊者。乃取厥栉，遂出是去。
【注释】
[1]错：通“措”。摆置总：捆束而成一火炬。
[2]栉：指烛烬，即火炬燃烧剩下的部分。远近：长短。
[3]居句：直曲，亦即曲直。
[4]然：燃。
[5]堕：疲惫，疲倦。
【译文】
黄昏时要点火炬，弟子要执火炬坐在屋子的角落。摆放柴束的方法，是横放在所坐之地。要注意烛烬的长短，对火炬进行接续，火炬排列曲直如方阵。柴束之间要留一柴束的空间。燃烧的灰烬落下，要用碗盛装火绪余灰。右手拿着火炬，左手来修整烛烬。一人疲倦了则由另一人及时接替，轮番交坐，不得背向老师。最后将灰烬装起来，拿出去倒了。
先生将息，弟子皆起。敬奉枕席，问所何趾。俶衽则请，有常则否。先生既息，各就其友。相切相磋，各长其仪。周则复始，是谓弟子之纪。
【译文】
先生要休息，弟子则起身服侍。恭敬地准备好枕席，问老师足朝何处。第一次要问清楚，此后则不必。先生已经休息，弟子则各自找同学好友。相互切磋，增进各自所学的义理。周而复始，这就是做弟子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