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元妃归省,贾府大事完成,接着几
回似乎写琐事,但每回都在小说中有相当重要的价值。
“花解语”从唐玄宗说杨贵妃是“解语花”(会说话的鲜花)而来。李白写杨贵妃“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帝王带笑看。”花袭人姓花,自认为铁定是宝玉身边人,想控制宝玉的人生轨迹,擅长软语劝宝玉,所以叫“花解语”。“玉生香”是宝玉嗅到黛玉身上的香味,编出小老鼠偷香玉故事。二
玉正在从要好的表兄妹向恋人过渡。茗烟风流事是花解语导线
袭人母亲接袭人回家吃年茶。宝玉到东府看灯看戏。东府唱的戏宝玉一点都不喜欢。宝玉爱看游园、惊梦这类文艺青年喜欢的戏;贾珍喜欢热热闹闹的戏,唱的《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姜子牙斩将封神》《孙行者大闹天宫》,神鬼妖魔,敲锣打鼓。宝玉不喜欢,他坐了一会儿,想到这有个小书房挂的美人恐怕很寂寞,我得去看看她。宝玉竟然关心挂着的美人,活化出个绝代情痴来。
平时宝玉到哪去都前呼后拥,偏偏这次他自己来,刚到
窗前就听到房间里有动静,吓了一跳,美人活了吗?舔破窗纸往里面一看,了不得了,茗烟在干警幻所训之事!宝玉一脚就踹开门进去,那两个人分开了发抖。茗烟一看不是贾珍的人,就不害怕了,知道宝玉不会把自己怎么着,跪求不迭。宝玉说:“青天白日,这是怎么说。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再看看那个丫头,长得较白净,羞得满脸通红。宝玉对那个丫头说“还不快跑”。那个丫头就飞也似跑出去,宝玉再赶出来喊:“你别怕,我是不告诉人的。”急得茗烟在后面说“祖宗,这是分明告诉人了!”宝玉问茗烟,那丫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听茗烟连她多少岁都不太详知。宝玉说,她真是白认得你了,可怜!
脂砚斋加过一个长评语:宝玉是我一辈子在书里从来没有见过别人写的,不管是小说还是传奇,就没写过这样的人。而且我一辈子在社会上也没见过这个人。脂砚斋说“实未亲睹”,贾宝玉的性情叫人很不理解,干的事叫人可笑。有人说贾宝玉就是曹雪芹。如果说脂砚斋是曹雪芹创作时一直在身边评点的亲属,连他都不知道贾宝玉从哪来的,贾宝玉怎么可能是曹雪芹呢?贾宝玉是曹雪芹创造的小说典型人物。
宝玉本想去看袭人,但不敢提,因为这违反国公府规矩。贵族少爷不可以乱走,更不能到奴仆家,而茗烟又想掩饰自己刚才干的这件事,他就只好听贾宝玉的,领着贾宝玉到袭人家去了。
一二九六 眼前摆满总无可吃,将来没啥可吃
袭人母亲接了外孙女、侄女在这吃茶,听到有人叫花大哥,袭人哥哥一看是宝玉和茗烟,吓得了不得,赶快把宝玉从马上抱下来。袭人也很害怕,说:“你怎么来了?”宝玉说:“我怪闷的,来瞧瞧你作什么呢。”袭人说:“你也忒胡闹了!”贾府禁止少爷到处乱跑,更不能到奴仆家。袭人吓唬茗烟,这都是你调唆的,我回去一定要叫嬷嬷们打你!袭人三五个表妹见了宝玉都低了头,羞惭惭的。袭人哥哥和母亲百般热情招待宝玉,齐齐整整摆了一桌子果品。袭人一看,“总无可吃之物”,这些东西档次都太低,人家宝二爷怎么会吃这个?
在“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这个地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另一位评点者畸笏叟,加了一段评语,“补明宝玉自幼何等娇贵。以此一句,留与下部数十回“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为后生过分之戒。”这段话什么意思?贾宝玉从小吃多么高档的东西,多么金尊玉贵的娇养,花家摆了一桌子果品他都总无可吃之物,但是到了贾府败落之后,贾宝玉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寒冬腊月的雪夜,他没有御寒的衣服可以穿,只好围着一个破毡,没有可以解决肚子饥饿的食物,
只好吃切碎的又苦又涩的腌酸菜,当年贾府的凤凰宝二爷穷到极点了。这段评点很重要,它提供了贾宝玉“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贫穷难耐凄凉”的具体细节。这是曹雪芹已经写出来的。不少红学家认为畸笏叟就是曹雪芹的父亲曹頫,是曹雪芹手稿的保存者也是最后丢失者。
袭人亲自挑了几个松子剥开拈了细皮,用手帕托着给宝玉,叫宝玉用自己的杯子喝水,说你坐一坐就回去吧!宝玉说:“你就家去才好呢,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袭人的哥哥和母亲一听,肯定得琢磨:这俩什么关系?这么亲密?袭人悄悄嘱咐:“悄悄的,叫他们听着什么意思。”
袭人表面上温柔退让,骨子里特别争强好胜。她不仅在宝玉身边丫鬟中要争个头筹,要做未来的宝二姨娘,还要向表妹显摆。她取下贾宝玉的通灵宝玉,跟妹妹们说:“你们见识见识。时常说起来都当希罕,恨不能一见,今儿可尽力瞧了。再瞧什么希罕物儿,也不过是这么个东西。”这是显摆什么呢?你们平时想看这块玉,你们看不到,你们平时想接触宝二爷,也接触不到,但我每天都在宝二爷身边,管着他这块玉。传看了一番,又给宝玉挂好,袭人叫哥哥雇了一乘轿,把宝玉送回去。
宝玉回去,丫鬟和嬷嬷又闹事了。李嬷嬷来,看到丫鬟在那里玩,就想管。丫头不听,你告老了还出来管什么闲事?
李嬷嬷只管问,宝玉现在一天吃多少饭,什么时候睡觉,丫头胡乱答应,悄悄说“好一个讨厌的老货!”李嬷嬷发现有
一三0으 碗酥酪,怎么不送给我?拿起来就吃,一个丫头说,别动,
那是给袭人留着的。老太太生气了,我吃碗牛奶应该,难道袭人比我重?当年他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我偏吃!袭人不就是我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老太太心里没数,她就不想想现在袭人在宝玉身边什么身份了。
袭人约法三章
宝玉回来,叫袭人吃他留的奶酪。丫鬟说李奶奶吃了。宝玉刚要发火,袭人对宝玉说:多谢多谢,我前几天吃过了,吃了肚子疼,她吃了好,我现在想吃栗子,你去给我剥栗子吧,我去给你铺床。袭人息事宁人,不给宝玉造成教训他奶妈的借口。袭人发现宝玉有很多毛病,千奇百怪,仗着祖母溺爱,最不喜务正业。其实宝玉务不务正业和你这个丫鬟有何相干?但袭人觉得她和宝玉关系不一样了,认为将来自已要跟定宝玉做宝二姨娘。她这天回家,母亲和哥哥告诉她,我们现在日子好过,想赎你回去,她哭了。宝玉也发现她哭了,问她为什么哭。袭人对母亲、哥哥说:我现在很好,虽然当丫鬟,比别人家小姐还好。她的母亲和哥哥还不大相信时,宝玉来了。他们一看袭人和宝玉这个情景,心里透亮,知道袭人已不仅仅是丫鬟。袭人这时想,宝玉
今天到我家看到我掉眼泪,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劝一劝。她就假装跟宝玉反复说我家要赎我,我要走了。宝玉再三表示不叫你走,最后干脆哭了。
袭人把宝玉惹得泪痕满面才说:你有什么伤心的?果然留我,我就不出去了,但咱们要约法三章。宝玉很依恋袭人,因为袭人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宝玉重情,既然两人已有那层警幻仙子教的云雨情,他就要对袭人负责,把她留在身边。他对袭人说,“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袭人说,这就是头一件你得改的,以后不能这么说。宝玉赶快答应,不说了,再说你拧嘴。
第二件,袭人说:你不管真喜欢假喜欢读书,在老爷跟前、在别人跟前,要装出读书的样子。你在人前背后说那些混话,把读书上进的人叫“禄蠹”,你还说明明德之外没有书,不就惹得老爷生气、打你?宝玉赶快承认,那是我小时信口胡说,以后不说了。
宝玉以后真不说了?说得更厉害了。
袭人说:再也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再也不许吃人
嘴上的胭脂。宝玉答应都改。袭人说,再也没有了,百事检点些,不要任情就是了。你若是这样,八抬大轿也抬不出我去了。
这里埋个伏笔,将来袭人就是被蒋玉菡的八抬大轿抬出去了。
第二天袭人感冒了,找人看病,吃药发汗。宝玉不是约法三章吗,最后一件是不要调脂弄粉。袭人躺着捂汗时,宝玉就去给丫鬟淘弄胭脂,把自己左腮抹上块钮扣大小的红颜色,被黛玉看到。这就是这一回最重要的情节,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黛玉成了“香玉”
元妃省亲,身体虚弱的黛玉不得不熬夜,第二天浑身酸痛。宝玉和黛玉已经不住在碧纱橱里外,他们仍然住贾母小
院,估计是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袭人长篇大套劝戒宝玉,黛玉一句都没听到,但宝玉可以随时一抬腿穿过院子,跑到林妹妹房间。黛玉不是喜欢和宝玉在一块?宝玉来了她应该很高兴,但是黛玉太虚弱,需要休息,她对宝玉说:你先到别的地方闹一会子。宝玉说我不去,看到他们就怪腻歪的,我要说话给你解闷。黛玉说,那你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说话。宝玉说,不行,我得歪着,躺在你的床上,咱俩枕一个枕头吧!绛珠仙子下凡,多么美妙文雅的女性居然骂了句“放屁”,然后说: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把自己的枕头让给宝玉。自己
又去找个枕头,两人对脸躺下。这时,黛玉看到宝玉脸上的红颜色了。关心地问他,宝玉直接告诉她,给丫头淘胭脂蹭上的。像这样的事,袭人或宝钗看到,那就得好好规劝一番,你可不能干这个,你得好好读书。但是黛玉一点儿都不大惊小怪,亲手去给他擦干净,说,你干这个也就罢了,你还要带出幌子来,叫别人当个新奇事,吹到舅舅耳朵里面,大家都不干净。
这就叫知心。黛玉知道,宝玉喜欢给丫鬟淘弄胭脂,喜欢干就干吧,只别带出幌子来,把脸上抹上红颜色,叫别人告诉舅舅,我们大家就不安静了。黛玉这么关心宝玉,宝玉该好好听着?不。他偏偏像小猎狗一样,鼻子在那里嗅,什么地方这么香?他发现黛玉身上有股醉魂酥骨的香气。
这是曹雪芹写黛玉的神来之笔,黛玉自身带香气。曹雪芹写林黛玉是病如西子胜三分,而西子传说自身带有香味。六朝小说写过,西施洗澡后,她的水沉淀下来可做成香料。薛宝钗身上也有香气,那是冷香丸产生的香气。宝玉问林妹妹拢了什么香?黛玉就棍打狗,讽刺起来了:“难道我也有什么“罗汉'“真人'给我些香不成?便是得了奇香,也没有亲哥哥亲兄弟弄了花儿、朵儿、霜儿、雪儿替我炮制。我有的是那些俗香罢了。”
巧舌如簧,什么意思?讽刺薛宝钗的冷香丸,什么罗汉
真人,就是癞头和尚。什么花儿、朵儿、霜儿、雪儿,就是冷香丸四季白色的花蕊和水。黛玉心里一直对薛宝钗不以为
然,认为薛家太造作。她拿冷香丸开涮,看宝玉怎么应对。宝玉很聪明,不上当,他说:“凡我说一句,你就拉上这么些,不给你个利害,也不知道,从今儿可不饶你了。”给个什么厉害?挠痒痒,这不是小孩之间开玩笑?黛玉最怕痒,就说我再也不敢了。她真的再也不敢了?她反而得寸进尺又来了一句:“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你不是说我这身上的香味,你都不知道,没见过,没嗅过吗,我这是很奇的香,你有暖香吗?宝玉还是没有黛玉聪明,“暖香”的对仗是“冷香”。他没听懂,黛玉说:“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黛玉大大方方拿金玉良缘开涮了。这说明黛玉根本不相信什么癞头和尚给了金锁,认为是薛姨妈造个锁来配这个玉。所以她就讽刺,既然人家拿个锁来配你的玉,你就应该有个“暖香”去配人家的“冷香”。这时,黛玉真的很吃醋吗?没有,她把
金玉良缘当成笑料,没当成对自己的真正威胁。宝玉很聪明,
还是不上当,再次动手挠痒痒。结果黛玉说“好哥哥,我可不敢了。”
宝玉总是一口一个“好妹妹”,黛玉叫“好哥哥”实在不多。而在“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中,她就叫“好哥哥”,这就说明这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正悄悄向情哥情妹转折。
宝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鬼话,黛玉就是不理。宝玉为
什么要在这里说些鬼话呢?他怕黛玉躺在这里休息积住了食。看黛玉总不搭理他,就问黛玉几岁来的,路上见什么了,扬州有什么古迹?黛玉就是不回答。因为她浑身酸痛,需要休息。宝玉在一边喋喋不休,不妨碍她休息。宝玉已成了黛玉生活中的气场,甭管说什么,不用回答,只要他在就行。这时就出现了“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宝玉像天才童话作家,用黛玉的名字,编出扬州黛山林子洞小耗子精偷香玉的故事。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是不是写爱情的章节?我看只能算爱情萌芽的章节。宝玉一进房间就看到黛玉躺在那,这如果是贾琏会怎么样?那下面就没法看了。但宝玉只关心他的林妹妹不能躺在这里积住食,宝玉和黛玉亲热体贴,像亲哥哥亲妹妹,没有一点男女区别,但一点都不越轨。他们的感情正在慢慢增长。
宝玉黛玉为什么不卷包而逃?
1983年我带了个日本留学生叫小岛英夫,他跟我专门进修一年《红楼梦》。他每周去看我指定的第几回到第几回,上课时,他就来一一地说,老师,我这里有一个问题,老师,我那里有一个问题。那一周,他提的问题我永远都忘不了。小岛英夫说:老师,我看了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我有好多问题都不能理解。一个问题是宝玉既然和黛玉是中国古代小说最有名的爱情,为什么宝玉
和袭人还有这样的关系?袭人还要劝他。这个问题我大概了费半个小时讲清楚。
小岛英夫又说,老师,你总是说,宝玉和黛玉的爱情是大悲剧,您看“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宝玉和黛玉这不是已经上床了?日本留学生一提这个问题,我简直都要晕倒了。从清代晚期开始,红学已经成为一门学问,红学家研究了两百多年,从来没有任何红学家提出来,“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是写宝玉黛玉上床了。我说这真叫“石破天惊的二百年红学新发现”。我给日本留学生讲:虽然宝玉和黛玉是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虽然黛玉还用手去替宝玉擦掉脸上的胭脂;虽然宝玉还要求和黛玉枕一个枕头,宝玉还到黛玉胁下挠痒痒,两个人非常亲热。但是这绝对和西方人所谓“上床”是不同的。讲了一个小时,日本留学生才多多少少发现中华民族很多的心理和习俗,真是和我们日本不一样。
中国红学会的第一任会长是北京大学吴组缃教授,吴先生在北京大学讲了几十年《红楼梦》,吴先生是进了《现代文学史》的小说家。他讲《红楼梦》特别注重细节。那次我到北京大学朗润园看吴组缃先生,一进门就发现,吴先生很不高兴。聊起来,吴先生说,你知道吗,我带一个捷克留学生读了一年《红楼梦》,每周他去读几回,我答疑。我说:这留
学生这么幸运?我想来跟吴先生做进修教师读一年《红楼梦》,
我们系里不让我来!那这个留学生应该很有成就了?这个捷克留学生昨天来告别说,吴先生,《红楼梦》里面所有问题我都明白了,只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吴先生说,一个问题,你现在问了,我给你解答,不就完了,什么问题?捷克留学生说:吴先生,大观园这么多的珍宝,宝玉和黛玉为什么不卷包而逃?吴先生就说:马瑞芳,听了这个问题,我就知道,我这一年的《红楼梦》全都白上了。我就拿小岛英夫说宝玉和黛玉都上了床这个事,来劝吴先生,我说吴先生,您看,咱们要跟外国朋友讲咱们的《红楼梦》,那真是不知道要过多少个坎儿。你不仅仅要讲小说,你还得讲中华历史,你得讲中华民族的心理,你得讲中华民族的风俗。这《红楼梦》是太有意思,太不好讲,也是太值得讲了。
就在黛玉说宝玉又编了香玉的故事,要撕他的嘴的时候,薛宝钗来了。为什么往往当宝玉和黛玉讲得最亲密的时候,薛宝钗要出来插一杠子?眼看他们要有进一步交流了,薛宝钗来截住了。为什么?这就是曹雪芹的天才,他就不能叫宝玉和黛玉的爱情像大河奔流一泻千里,不能叫宝玉和黛玉好像张生和崔莺莺,那么快,红娘就抱着枕头把崔莺莺送进张生的书房了。那是别人的写法,曹雪芹绝对不会这么写,他一定要叫宝玉和黛玉的爱情在曲折当中发展。
在这一段里宝钗最后才出现,但宝钗的标志早就出来了。
黛玉是拿着冷香丸开玩笑,拿着金锁开玩笑,说宝玉你应该用暖香配冷香,因为人家已经用了金锁配了你的玉了。宝玉
根本不辩解,这就说明宝玉心里根本就没有宝钗。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是宝黛爱情最柔美最温馨的章节。黛玉不是到人世间来向神瑛侍者的后身宝玉还泪的吗?但是在整个玉生香章节里面,她动不动就笑得透不过气来,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这段描写,是青年读者,也是红学家最喜欢的,可惜这样的描写像昙花一现。
这一回写王熙凤把赵姨娘教训一顿,提醒她是奴才;黛玉和宝玉误会解除后,说俏皮话和湘云开玩笑。这回回目虽然是两个内容,实际上是三个内容,这三个内容都是和宝玉有关的。第一个内容是宝玉身边的人发生矛盾,奶妈和袭人发生矛盾,其他的丫鬟也对袭人有看法,这是一个矛盾。第二个矛盾是赵姨娘母子嫉恨宝玉,赵姨娘教训贾环,被王熙凤听到,教训了一顿。第三个矛盾也围绕宝玉,湘云来了,宝钗和湘云跟宝玉在一起玩,引起了黛玉不满。这一回里,王熙凤的形象也很出色,因为凤姐甭管在哪
露面,总有闪亮的语言、闪亮的行动。王熙凤“卷走”李嬷嬷
宝玉和黛玉讲到耗子精偷香玉的故事,宝钗来了。这时,听到宝玉的房里闹起来了。黛玉先笑了对宝玉说:“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袭人为人周到,但赞扬袭人的话能从黛玉的嘴里说出来,非常不简单。“也罢了”就是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你的奶妈再跟她找事,那真老背晦了。宝玉就要往自己房间跑,
宝钗一把拉住,说:“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宝钗显然比黛玉顾全大局。
李嬷嬷来了,见袭人在那躺着,认为袭人现在翅膀硬了,瞧不起她,就骂起来:“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