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错里错以错劝哥哥
钗虽然给哥哥做了一番推托，但她也相信这话。她回去告诉了母亲，薛姨妈也相信，就教育自己的儿子，把薛蟠气得火冒三丈，大闹一场。宝钗以错就错，劝哥哥以后少在外面管闲事。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是第三十四回
一五八으一 的主要内容。但是第三十四回还有个相当重要的内容没上回
目，那就是花袭人向王夫人进谗言。在这一回当中，黛玉、宝钗、袭人，都做了精彩生动的表演。黛玉表现出她的情痴，宝钗表现出她的懂事深沉和精致的利己主义，袭人表现出她的内心阴暗和恶毒的利己主义。我们就把情中情因情感妹妹，也就是黛玉的感情纠纷和宝钗、袭人这两个人的表现分开来看一看。
稳重宝钗真情流露
袭人在贾母命令把宝玉抬回怡红院后，上去含着眼泪照顾，问宝玉，怎么打到这个地步？宝玉说，不过是为那些事，问它做什么？宝玉做的这些事，和丫鬟开玩笑，和戏子来往，换了汗巾子，袭人平时是知道的。袭人把宝玉的内衣脱下来，看他的腿上又青又紫，都是四指宽打的痕迹，已经肿起来，袭人很心痛，说：“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感叹贾政下手太狠，但她接着说了一句，“你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得到这步地位。”照袭人看来，宝玉挨打，是因为他没听自己劝。她是怎么样劝宝玉呢？就是前几回写的，她埋怨宝玉不听宝钗、湘云的劝告，和为官做宰的人来往，袭人要安排宝玉的人生道路。她又说：“幸而没动筋骨，倘或打出个残疾来，可
叫人怎么样呢！”把宝二爷打残废了，那宝二姨娘当然很尴尬。
两人正说着，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袭人来不及给宝玉套上内衣，就盖上纱被把宝玉身体遮起来。宝钗手里托着个药丸进来，对袭人说：“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瘀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又问宝玉，“这会子可好些？”宝玉赶快道谢说“好些了”，让座。宝钗像不像哪家医院的护士长，照顾病人非常及时周到，挨了打马上用棒疮药，真是不简单。宝钗看到宝玉挣开眼说话了，但是有气无力的，就点头叹息：“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这话多么像袭人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你要早听我的劝告，去和贾雨村这些为官做宰的人来往，不要和丫鬟戏子来往，不就不会挨打了？接着宝钗流露出对宝玉的真正感情，不仅是表姐关心表弟，还是青春美少女关心青春美少年，“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刚说了半句，又咽住了，后悔说得急了，红了脸，低下头。她毕竟是15岁多点的女孩，一下子流露出对一个男孩这么心连心，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这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身份，所以红了脸，低了头。宝钗这番话在有的版本是“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宝姑娘直接把“心里也疼”说出来，太直白了，缺少薛宝钗应有的含蓄。“心里也”后边用省略号，更有蕴味，更出彩。宝玉平时听到宝钗劝自己读书做官，很
生气，但是这一次宝钗重复“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宝玉反而没生气，为什么？他受到宝钗形态的感动了。宝钗
五八三 心疼自己，宝玉连疼都忘了，想：“我不过捱了几下打，他们
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
假若我一时遭殃横死，他们还不知是何等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息。”宝玉真是情痴情种，自己给打得这么狼狈，美丽的表姐，因为疼自己动了感情，他竟然想到，有她们疼惜，我即便死了也无足可惜。
宝钗问，好好的怎么就打了？袭人就把茗烟的话说出来了，茗烟说的是什么话？薛蟠找人在贾政跟前告了蒋玉菡一事的状；贾环在贾政跟前告了金钏儿的事。袭人把贾环告状的事跟宝钗说了。她相信这件事，也记恨这件事。但是后来她在王夫人跟前，她居然一个字也不提了。
宝玉原来不知道弟弟告了自己的状，这次知道，他没有给弟弟掩护，赶快给薛蟠打掩护。他说：“薛大哥哥从来不这样的，你们不可混猜度。”这既出于宝玉深知薛蟠的个性，也出于兄弟情深。宝钗一听，就感叹，他自己打成这样了，还关心别人，你既然这么细心，为什么不在外面的事上，在大事上多下点工夫呢？你在外面交结戏子，给自己带来祸害，你在外面交结贾雨村，不是可以学一学怎样去做进士？老爷也会高兴。宝钗时时想着的，就是怎样把宝玉拉到读书做官“正途”上。她想，你怕我多心，拦住袭人说我哥哥的话，难道
我还不知道我哥哥平时是怎样任性。当日为了一个秦钟，还闹得天翻地覆，现在比先前更厉害了。
当日为了秦钟闹得天翻地覆，是通过宝钗心理活动交代出来，小说没有这个情节。从宝钗的内心活动可以发现，曹雪芹在对《红楼梦》五次增删当中，确实删掉很多原来的笔墨，比如闹学堂原来还有薛蟠打闹的情节。宝钗自己琢磨透了之后，就说：“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就是我哥哥说话不防头，一时说出宝兄弟来，也不是有心调唆。”听听，错在谁？错在宝玉，宝玉素日不正，和那些人来往，该打，至于我哥哥，他如果说出来，也不是有意的。然后她说“袭姑娘从小儿只见宝兄弟这么样细心的人，你何尝见过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宝钗多会说话，狠狠教训袭人一顿，语气似乎商商量量地说话。袭人很惭愧。宝钗说我明天再来看你吧。袭人就把她送到院外，说：“姑娘倒费心了。改日宝二爷好了，亲自来谢。”袭人懂道理，宝钗关心宝玉，丫鬟没权利感谢，得宝二爷好了，自己亲自登门感谢。宝钗回头笑：“有什么谢处。你只劝他好生静养，别胡思乱想的就好了”。什么意思？大概她心里有数，宝玉被打，肯定得琢磨自己被打的几件事，正如后面描写的，宝玉“看到”金钏儿来诉说投井，蒋玉菡来诉说自己给抓回去。估计宝钗更
担心的胡思乱想，就是你躺在这里养伤就行，不要再想你的林妹妹了。她还说，“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为什么？她
y 自己送了药，关心了宝玉，但她不想叫他人知道。她是不是
关心过头？有没有对宝玉有什么想法？宝钗很注意保护自己哪怕非常细微的机密。还有一个可能，宝钗说“不必惊动老太太、太太众人。倘或吹到老爷耳朵里，虽然彼时不怎么样，将要对景，终是要吃亏的。”薛宝钗是不是暗示袭人：茗烟说的宝玉挨打的原因是因为薛蟠找人来下了火，贾环对老爷说了话，你就到此为止，千万不要再传了，免得惊动老太太和
太太，去追查，再吹到老爷耳朵里就不好了。宝玉会更吃亏
了。说到贾政，按照常理，宝钗理应叫“姨爹”才对，她的哥哥薛蟠就是叫“姨爹”，林黛玉对贾政总是背地里叫“舅舅”。宝钗居然按贾府内部人的口气用上“老爷”这个词，似乎她已经以贾府内部人自居。曹雪芹这些细微用词特别微妙。此后袭人在王夫人问起宝玉挨打的原因时，对薛蟠和贾环都压根不提，是不是就是受了宝姑娘这位高人的指点呢？
袭人非常感激宝钗，这个时候，黛玉来了，过了一会儿，王熙凤又来了，黛玉来的表现，我们后边再看。
绵里藏针袭人准确出招
王夫人派人来，说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袭人一听说，想了一想，想什么呢？估计她想的就是可逮到向王夫人好好
进言的机会了。她打算进什么谗言呢？防止宝玉和黛玉之间出现所谓“丑祸”，她见王夫人的重点，就是要对付黛玉，这是我根据后面情节做出来的分析。
她告诉晴雯等几人，好生在房里侍候，我去了就来。王夫人正在摇扇子，见袭人就说：“不管叫个谁来也罢了。你又丢下他来了，谁服侍他呢？”王夫人并没指名叫袭人来，只是要叫个跟宝玉的人来，谁来都可以。袭人还是跑来了，袭人说：“二爷才睡安稳了，那四五个丫头如今也好了，会服侍二爷了。”袭人不仅擅长打小报告，还特别会打击别人抬高自己，表功。她贬损其他丫鬟，原来都不会服侍，在她带领下如今也会服侍了。她这是表扬他人还是抬高自己？“恐怕太太有什么话吩咐，打发他们来，一时听不明白，倒耽误了。”叫别人来就听不明白，只有你袭人来才能听明白，这不是多少丫鬟都不如你一人？其实袭人内心是，如果叫她们来，只是汇报一下宝玉挨打后的伤情，可就不能像我来一样，把心里话好好跟太太说说了。王夫人要问宝玉疼得怎么样了。袭人赶快说，宝姑娘送的药，我给二爷敷上了，比原来好了。袭人总想成全金玉良缘，关键时刻，向王夫人报告宝钗怎样关心宝玉，给宝钗记上头功。这是袭人向王夫人造舆论，宝钗对宝玉的关心多么可贵。
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了？作为母亲，必定关心儿子还
疼不疼，能吃什么？袭人说，喝了点粥，只是说渴得慌，要喝酸梅汤，我想酸梅汤是收敛的，挨了打，热毒散不出来，
就找玫瑰卤子和了点给他喝。王夫人说，你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我要给他。这个香露，一碗水里挑上一茶匙，就香得不得了。说着，就说：彩云，“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请注意这个名字，彩云，王夫人打金钏儿，就因为金钏儿告诉宝玉，你到东院去捉彩云和三爷。彩云和贾环胡搞王夫人听得明明白白。金钏儿只是和宝玉开句玩笑就被一巴掌打到井里。和贾环胡搞的彩云还在王夫人身边得宠。后面彩云还要偷几瓶香露给她心爱的贾环。王夫人就叫彩云拿出香露交给袭人，这是贾元春送的，上面有皇宫的鹅黄标志。
袭人答应了，看没机会跟王夫人讲自己想讲的话，就想
回去。王夫人叫住她，说我有话问你。袭人回来，王夫人看彩云出去了，屋里没别的人，就说：“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捱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叫人知道是你说的。”王夫人想调查是不是贾环陷害宝玉。她跟袭人交底，你不管打什么小报告都烂在我心里。袭人就放心大胆向王夫人进谗言了。王夫人明明问的是贾环是不是在贾政跟前说了宝玉的什么话。袭人早就听到茗烟说，是三爷讲了金钏儿的话，老爷才生气，她还把这话告诉宝钗，说明她很肯定贾环对宝玉挨打有责任。但她回答：“我倒没听见这话。”奇怪！袭人为什么要掩护贾
环？难道她和赵姨娘心有灵犀？难道她和赵姨娘是《红楼梦》里所说的“黑母鸡一窝儿”，都是姨娘身份？估计袭人还是要把王夫人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到黛玉身上，而且她不能因为汇报贾环的事得罪可以在贾政的枕旁吹耳旁风的赵姨娘。袭人说“我倒没听见这个话”，令人毛骨悚然，此人心机太可怕了。她又说一句话，更奇怪了：“只听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忠顺王府长史官来找贾政，说外面的人传说蒋玉菡和你们有玉的少爷来往密切。贾政打宝玉是说“流荡优伶”，不论忠顺王府长史官，还是贾政，谁都没有说宝玉霸占蒋玉菡，为什么袭人要给他加上这个非常重的罪名呢？王夫人说，“也为这个，还有别的原故。”王夫人还是要调查，到底贾环有没有说话。袭人一口咬定：“别的原故实在不知道了。”明明知道是贾环诬陷，咬紧牙关就是不说，袭人心机太可怕了。她要趁机向王夫人进黛玉谗言：“我今儿在太太跟前大胆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咽住了，王夫人说你只管说。袭人说，“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王夫人说，“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袭人说，“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宝玉能做出什么事来？他已经做出来的事不就是和袭人上床了？读者朋友们，咱们在生活中如果遇到袭人这种人，这种转弯抹角，想方设法陷害自己所谓“敌人”的
人，那得好好提防。但王夫人一听，“阿弥陀佛”，赶着叫袭人“我的儿”，真是昏了头了，这说明王夫人认为袭人真关心
类 宝玉，所以她就叫了个“我的儿”，说：我何曾不知道管儿子，
我是快50岁的人，就剩他一个人了，老太太宝贝似的，管紧了他，有个好歹，老太太气坏了，那就更不好，所以就纵坏了他。王夫人的立场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我没了这个儿子，贾环就成了贾政的当然继承人，我就从母以子贵落到赵姨娘后面了。“我常常掰着口儿劝一阵，说一阵，气的骂一阵，哭一阵，彼时他好，过后儿还是不相干，端的吃了亏才罢了。若打坏了，将来我靠谁呢。”王夫人流露出她对儿子真心疼爱，也流露出儿子是她在荣国府立足的保证。
袭人陪着王夫人哭了，说：“二爷是太太养的，岂不心疼。便是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一场，大家落个平安，也算是造化了。”我记挂着一件事，“讨太太个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话白说了，且连葬身之地都没了。”多么严重的事，让你连葬身之地都没了？李奶奶不是骂袭人装狐猸子哄宝玉吗？她现在又装狐猸子哄王夫人了。王夫人果然上当：“我的儿，
你有话只管说。”然后表示，我已经把你和老姨娘一样行事。
这就是叫袭人放心，你是我儿子侍妾，这事我已定了，有什么话只管说，不要叫别人知道就是。
袭人说，我就想讨个太太的示下，变个法儿，叫二爷搬出园子住。为什么？宝玉搬出园子住，黛玉还住在园子里。宝玉不会经常跑到黛玉那去，黛玉也不便于经常跑出来找宝
玉，但宝钗她可以从薛姨妈那里经常来看宝玉，而且她不看宝玉，王夫人心里也有宝钗。王夫人一听大惊，拉了袭人的手：“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作怪，什么意思？说白了就是宝玉和谁上床了？袭人竟然一下子就听懂，对王夫人说没有这话。其实早就有这话，和谁作怪？正是袭人。袭人贼喊捉贼，叫宝玉搬出大观园。因为宝玉甭管住到什么地方，袭人都在他身边，林姑娘就远了。
袭人说，“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似乎把林姑娘宝姑娘并提，但是目的只是林姑娘，所以把林姑娘放在前面。袭人还造谣说他们是日夜一处。宝玉和林姑娘宝姑娘何曾日夜一处？宝玉只是和你袭人日夜一处；袭人在那悬心，悬什么心？担心宝玉真把黛玉娶回来做宝二奶奶。她说：“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若要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但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这段话仍然在贼喊捉贼。宝玉喜欢在我们队里闹，“我们”主要不是指
袭人本人，而指晴雯等丫鬟，如果宝玉和晴雯等再出点事，叫别人说出来，众人不知道真假，人多口杂，把宝玉的名声
秀 弄坏了，一生品行就完了。袭人自己已经掉到泥坑里了，却
把脏水泼到其他丫鬟的头上！最后表白：“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袭人说的这段话可能是真的，她整天晚上睡不着觉，在那里琢磨，怎么防范宝玉和黛玉的亲近，怎么阻止宝玉和晴雯等“出事”，她的心事确实只有怡红院的灯看到。
我们周围常会有打击别人抬高自己的人，有无中生有、编造谎言、给别人栽赃的人，当事者往往会上这些阴险之极者的当。《红楼梦》第三十四回，用似乎是非常小的事情，把袭人这个恶毒的利己主义者刻画得深入骨髓。明明自己是恶鬼，还要扮演成菩萨。
宝玉神游太虚境看到的袭人的判词，“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袭人，叫别人看来温柔顺从，但这是“枉自”，是表面现象，内心是狠毒、不与人为善；姓花，品格应像桂花兰花散发出迷人的清香，但是“空云”。品格像鲍鱼之肆恶臭，损害别人。宝玉看到的图画是一顶破席。你用一个完完整整的席子也可以，但用破席什么含义？暗含对袭人的批判意味。
袭人的谗言起作用了，自己和宝玉做怪，却嫁祸林姑娘，嫁祸其他丫鬟。保护了自己，转移了目标。而王夫人真是稀里糊涂，专听谗言。她听了袭人的话，正触了金钏儿之事。金钏儿之死是王夫人心中的痛，袭人就抓住这个时机，说宝
玉喜欢在我们队里闹，那不已经和金钏儿闹出事来了？王夫人连着说了几个“我的儿”，你想得这么周全，难为你成全我娘儿两个的声名体面，“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你今日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负你。”点到为止，我不会辜负你，我已经叫你享受赵姨娘的待遇，以后还会提拔重用你。袭人告密告得多么精彩，收获更令她喜出望外。
鲁莽霸王捅破“金玉”真相
袭人已经告诉宝钗，宝玉挨打是她哥哥在贾政跟前说的话，宝钗信以为真，她回到她母亲那里。薛蟠在外面喝酒回来了，看到宝钗回来，就说：“听见宝兄弟吃了亏，是为什么？”薛姨妈已经听宝钗说了袭人说的那番话，正不自在，就说：“不知好歹的冤家，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薛蟠比较粗心，满头雾水。薛姨妈说：你还装憨，人家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薛蟠说：“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看来杀冯渊抢香菱的事，阿呆早就忘到九宵云外了。宝钗赶快“错里错以错劝哥哥”：“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证，倒把小事儿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在外头少
去胡闹，少管别人的事……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儿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
4 不用说别人，我先就疑惑。”薛蟠虽然是纨绔子弟，但心直口快，
有什么就说出来。他生气了，拿个门闩，你们说我告宝玉的状，我去打死他就完了！宝钗劝住哥哥，又说他“顾前不顾后”。薛蟠说：“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怨宝玉外头招风惹草的那个样子！别说多的，只拿前儿琪官的事比给你们听：那琪官，我们见过十来次的，我并未和他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子给他了？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薛姨妈和宝钗更急了，就是这事打的他，可不就是你说的？薛蟠看妹妹说的话，句句在理，没法驳斥，就想得把妹妹的嘴给堵住。怎么堵住呢？“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无恶不作的阿呆说出大实话，泄露了宝钗的金锁并不是什么和尚送的，是她妈要造个金锁和有玉的正配，这不就把薛姨妈母女天大机密泄露出来了？薛姨妈气得浑身乱战，宝钗怕妈妈生气，流着眼泪告别母亲，回到大观园哭了一夜。这一段说明，金玉良缘确实不是什么和尚道士的话，而是薛姨妈和宝钗追求的目标。
第二天早晨，宝钗起来不梳头不洗脸，赶快跑回去看母亲，恰好看到黛玉站在花阴下，问哪里去？宝钗说“家去”，一边说一边往前走。黛玉一看，哭了，就在后面笑了：“姐姐也自
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这嘴真是4
比刀子还尖。
其实，真正哭出两缸子眼泪，把眼皮子都哭肿的是谁呢？是黛玉。
通过宝玉挨打，我们看到宝钗是个雍容闲雅的利己主义者，袭人是个阴险恶毒的利己主义者，黛玉呢？是忘我的爱情至上者。
黛玉的表现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没有像凤姐那样嘘寒问暖，跑前跑后，也没有像宝钗那样，细心地拿了治棒疮的药给宝玉用。她对宝玉却是感同身受，痛彻心肺。贾政打在宝玉身上，痛在黛玉的心上。贾政打宝玉，主要的原因是金钏儿之死和蒋玉菡事件。但是贾政一开始就质问宝玉，为什么贾雨村来了，你一点儿挥洒谈吐都没有，一团愁闷私欲的样子？贾政不明白，宝玉明白，因为他刚刚和黛玉诉肺腑，叫黛玉“你放心”，他想进一步向黛玉说“睡里梦里都忘不了你”，却诉错了对象，说给最不应该听到这个话的袭人听了。宝玉很懊丧，在琢磨这个事。所以贾雨村来的时候，他就不可能跟这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庸人有什么挥洒谈吐，这就使得贾政不满意。
绛珠还泪情深意浓
宝玉挨打后，已经到了傍晚，很多人都来过了，读者们会很奇怪，怎么黛玉还没有出现呢？黛玉是在天色将晚时，悄然来到怡红院。在这之前，宝玉身边的丫鬟都出去了。袭人出去，宝玉叫别的丫鬟也都出去，就他一个人待在房间。他在昏睡当中，听到有人悲悲切切地哭，睁开眼一看，在自已身旁啼哭的那个人，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林妹妹来了。宝玉已经被他爹打得爬不动了，但他担心的却是林妹妹的身体。他一边“嗳哟嗳哟”地叫，一边说：“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的馀热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虽然捱了打，并不觉疼痛。我这个样儿，只装出来哄他们，好在外头布散与老爷听，其实是假的。你不可认真。”疼到“嗳哟嗳哟”不停，还跟林妹妹说假话，说我这疼是表演给大家看的，要大家散布给老爷听的，你不要信了，我还是不疼的。宝哥哥对林妹妹太体贴了。这个时候黛玉心里有千言万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哭得非常伤心，她是无声之泣，无声之泣比嚎啕大哭更难受，因为嚎啕大哭可以把悲痛通过嚎啕发泄出来，无声抽泣就使得林妹妹气噎喉堵，更难受了。这是真正的大悲大痛。
听了宝玉说的话，黛玉觉得，宝哥哥太体谅自己了。肚子里面千言万语说不出来，过了半天抽抽噎噎地说：“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被打，到底因为什么原因？住在潇湘馆的黛玉，很难掌握这里面的实际情况。但是黛玉总是要维护宝玉。既然舅舅这么打你，你什么事叫舅舅不高兴，你就改了吧。
这也是在埋怨舅舅，但是她不能够公开埋怨舅舅，只能告诉宝玉，你就改了吧。
宝玉长叹一声：“你放心，别说这样的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宝玉又是一句“你放心”。贾政因为其他的事打宝玉，宝玉为什么要叫黛玉放心呢？因为宝玉自己也很清楚，他挨打的很重要原因，是因为他刚刚向黛玉诉肺腑，所以不可能和贾雨村这类人谈得投机。他说“你放心”，我就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这些人包括金钏儿，包括蒋玉菡，最主要还是指黛玉。宝玉和黛玉的感情，又一次往前进展，打成这个样，还是叫你放心，我就是为这些人特别是为林妹妹死了也情愿。
这时，王熙凤来了，院子外面的人说：“二奶奶来了。”黛玉一听，赶快立起身说：“我从后院子去罢，回头再来。”宝玉一把拉住她：“这可奇了，好好的怎么怕起他来？”黛玉急得跺脚，悄悄地说：“你瞧瞧我的眼睛，又该他取笑开心呢。”凤姐不是取笑过黛玉，吃了我们家的茶，为什么还不给
我们家做媳妇？如果她看到黛玉为了宝玉被打，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又会说什么玩笑话呢？这时宝玉和黛玉之间已经
六 非常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互相都能理解。宝玉赶快放了
手，黛玉三步两步转过床后，从后院走了。凤姐从前头已进来。接着薛姨妈又来，贾母又打发人来。宝玉喝了两口汤，昏昏沉沉睡去，又有家人不断来请安。这时，王夫人派人叫一个跟宝玉的人，袭人跑到王夫人那去了。等她从王夫人那回来，只是向宝玉汇报拿了两瓶香露，调了来叫宝玉喝，果然是非常好喝。这时宝玉的心挂念黛玉，满心要打发个人去看看黛玉，但袭人在这，他怕袭人。宝玉敏感地发现，袭人正在有意无意阻止他和林妹妹亲近。他说：袭人你到宝姐姐那去替我借本书去。把袭人支出去，把晴雯叫来说：你到林姑娘那看看她做什么呢，她要问我，你就说我好了。晴雯为人单纯，对宝玉忠心，办事实诚，现在是宝玉最信赖的人。支走袭人再使唤晴雯，就能够看出来宝玉在丫鬟当中，已经分出远近。跟他有肌肤相亲的袭人，他已经有所提防了；跟他冰清玉洁的晴雯成了他的心腹。晴雯说：“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像一件事。”宝玉说“没有什么可说的。”晴雯就说，要不就送件东西？要不然我怎么跟她搭讪呢？这一下子提醒了宝玉了，拿了两条手帕撂给晴雯，你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她。晴雯一看，两条半新不旧的手帕。她了解林姑娘的性情，就说：“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手帕子？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晴雯毕竟是天真烂漫的小姑
娘，根本想不到，这实际上是私情传递。而比晴雯还小的小红，早就知道这个了。宝玉说，你放心，她自然知道。
晴雯只好拿手帕到潇湘馆来。到了潇湘馆，看到黛玉的丫鬟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帕。很好玩，手帕是干吗的？擦眼泪的。春纤正在那晾姑娘的手绢，那就是姑娘哭得已经湿透好几条手绢了，所以哭得两个眼像肿桃一样。一见晴雯来了，春纤摇手说睡下了。晴雯还是走进来，黛玉问，谁呀？“晴雯。”“做什么？”“二爷送手帕子来给姑娘”。黛玉纳闷：“叫他留着送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晴雯说：“不是新的，
就是家常旧的。”黛玉越发纳闷，想了一会，突然醒悟，这是
上次我们吵架，他用藕荷色纱衫擦眼泪，我把手帕摔到他怀里那个。她说：“放下，去罢。”晴雯放下就回去了。一路上还琢磨，宝二爷叫我送旧手帕给林姑娘，一向那么拿乔儿的林姑娘，知道是旧的，还不生气，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个纯洁至极的小丫鬟绝对想不到，她已经执行完热恋中人私相传递的任务。
晴雯走了，黛玉这才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贾元春端午节赏赐把宝玉宝钗并列，黛玉和宝玉大闹一次，说我没什么金，什么银，配你的玉，宝玉接着砸玉。黛玉大哭大吐，宝玉也哭了，最后还是贾母把宝玉带走。后来宝玉赔不是，两人对哭，宝玉没带手帕，黛玉把自己的手帕摔到他怀里。
宝玉就当宝贝一样珍藏密收。当他连路都不能走的时候，就派心腹侍儿晴雯送回来给黛玉。向黛玉传递这样的意思：我
¥ 即便被我爹打得不能动了，我的心也和你在一起。贾政一顿
板子，把宝玉完全赶到黛玉身边。
“这里黛玉体贴出手帕子的意思来，不觉神魂驰荡：宝玉这番苦心，能领会我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忽然好好的送两块旧帕子来，若不是领我深意，单看了这帕子，又令我可笑；再想令人私相传递与我，又可惧；我自己每每好哭，想来也无味，又令我可愧。”如此左思右想，心内就像着了火一样，余意缠绵，叫丫鬟点灯来，也不想有什么避讳什么嫌疑，研墨蘸笔，在那两块旧手帕题诗。
黛玉这段心理活动，说明她完全理解宝玉送旧手帕的意图，她知道什么金玉良缘，什么金麒麟，什么和尚道士提亲，都不会再影响他们的感情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已经瓜熟蒂落。但是他们可以操纵自己的爱情，却不能操纵婚姻。所以黛玉又可喜、又可悲、又可笑、又可惧、还可愧。对宝玉和自己面临的局势洞如观火，对如何争取两人婚姻一筹莫展。林黛玉是孤高自许、要求灵魂清高的仙女临凡的女性，她不会为了婚事对掌握婚事的人比如王夫人，阿谀奉承说好话拉关系。她只能用痴情还宝玉的痴情，但是处理人事关系，不是她的长项。
黛玉写下三首诗，我们把它叫《题帕诗》。对黛玉的《题
帕诗》，要联系《红楼梦》开头的神话理解。《红楼梦》开头说灵河岸边三生石畔，有绛珠仙草一株，她能久延岁月，是赤瑕宫神瑛侍者用甘露浇灌的结果。绛珠仙草经过甘露浇灌后，修炼成绛珠仙女，在五内凝结着对神瑛侍者的缠绵不尽之意。当神瑛侍者要下凡做宝玉的时候，绛珠仙子也到警幻仙子那挂号，说我没法报答他对我的雨露浇灌之恩，我要跟他一起去下凡，把一生的眼泪还他，也就能偿还他的甘露浇灌之恩。
黛玉到人间就是为了向宝玉还眼泪，这是古今中外爱情描写中从没有过的诗意化爱情。宝玉被打，送旧手绢给黛玉后，黛玉写到旧手帕上的诗，和还泪紧紧联系在一起，一首比一首深地写出了黛玉的感情。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
尺幅鲛銷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
第一首诗，是流泪、流泪、流泪，眼睛蓄满眼泪，为谁一个劲抛洒？是黛玉为宝玉抛洒眼泪，也是绛珠仙子为神瑛侍者还眼泪。“尺幅鲛銷”是用了个美丽传说，海中有鲛人，他们织出叫“鲛銷”的美丽绸缎，鲛人流出的眼泪，又变成珍珠，所以“鲛销”经常用来代指眼泪。这首诗四句倒有三句写眼泪，黛玉流泪，是因为她理解绡帕已是爱情的信物，因为当初这
两块绡帕，是黛玉枕头上的，宝玉哭了之后，拿下来，摔到
80 宝玉的怀里。所谓绡帕，就是很薄很薄的绸子做成的手帕。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第二首，还是写流眼泪，不停地流眼泪，日日夜夜流眼泪，偷潸，偷偷的潸然泪下。黛玉去看宝玉，眼睛肿得像桃子，那就是她在潇湘馆，让自己的眼泪痛痛快快地为宝玉而流，黛玉不是为自己流眼泪，她为宝玉被打流眼泪，为宝玉痛苦而痛苦，为宝玉不幸而不幸。枕上的眼泪，袖子上的眼泪，到处都是眼泪。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第三首诗是这三首诗的中心、高潮，是黛玉感情的升华，这里面用个“湘江旧迹”典故，什么意思？湘江一带有种竹子叫湘妃竹，竹子上有天然的紫褐色斑点。神话传说舜南巡死后，他的两个妃子，听到舜的死讯后，一个劲地哭他，哭到眼中出血，眼泪撒到竹子上，形成紫褐色斑点。这个故事来自六朝小说《博物志》。写的是舜南巡死了，葬在苍梧之野。
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都是舜的妃子。她们为了舜的死亡痛苦，她们的眼泪洒到湘江一代的竹子上，形成了像血珠一样的斑点。黛玉用了湘江典故，而且说“窗前亦有千竿竹”，我这些竹子也沾上我的眼泪了。这样一来，黛玉就把自己和宝玉的关系定位为娥皇女英和舜的关系了。也就是坚贞的夫妻关系。像娥皇女英哭大舜，使得湘竹变成了斑竹。潇湘馆的竹子有朝一日也会因为黛玉的眼泪变为斑竹。
《题帕诗》是货真价实的情诗，是毫不隐讳、情深意浓的情诗，第三首诗是黛玉爱情诗的高潮。这三首诗把林黛玉对三从四德的背叛，完完整整写出来了。黛玉不是一直用三从四德，用闺训约束自己？宝玉跟她开句玩笑，“我就是那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个倾国倾城貌。”宝玉对紫鹃说一声，“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罗帐，怎舍得叠被铺床。”黛玉都要翻脸，她都不能允许宝玉即便借用文学作品来说明我们两个是一对。但是现在她在手帕上毫不隐讳地把自己和宝玉的关系定位为娥皇女英和大舜的关系。对于一个千金小姐来说，这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她的《题帕诗》被人发现，如果再弄清这是宝玉黛玉之间私相传递的手帕，黛玉就要丢人现眼。宝玉和黛玉就会出现危机。
如果是一般的小说家处理这个情节，黛玉《题帕诗》应该传到宝玉的手里，引起宝玉共鸣，或者宝玉也和上三首诗。
两人的感情再往前发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题诗再给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拿来做诬陷宝玉和黛玉的文章，引
0 起轩然大波。一般作家会这样处理。但曹雪芹是天才，天才
之所以为天才，就是总不按规矩出牌。黛玉写了像爱情宣言
一样的诗，这诗一直到八十回结束，宝玉都没有看到。曹雪芹丢了的后几十回怎么安排黛玉《题帕诗》？将来宝玉外出逃亡，黛玉在潇湘馆为他担忧，不断哭泣，终于为宝玉流尽最后一滴眼泪，飘然而去。宝玉逃亡归来，回到潇湘馆。潇湘馆人去馆空，寒烟漠漠，落叶萧萧。宝玉对景悼颦儿的时候，会不会从紫鹃手里接过黛玉的诗？我琢磨了很久，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处理。看来一位天才作家飘然而去，甭管有多少作家，都不可能补上他留下的谜底。
《葬花吟》是黛玉诗的代表作。曾经表达了黛玉对爱情的渴望，但主要还是彰显她的人格。因为《葬花吟》没有直接涉及爱情。主要是表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格。题帕三绝句才是黛玉爱情宣言。《题帕诗》似乎只写给读者看。读者知道，黛玉对宝玉的感情已发展到像娥皇女英对大舜。但是宝玉不知道。宝黛爱情猜谜游戏，还会很有趣味地继续猜下去。也就是在这样一些非常微细的地方，我们能够切实体会到鲁迅先生说的：《红楼梦》把传统的写法打破了。
表面上看三十五回回目是两个丫鬟的故
六0四 事，其实丫鬟故事不过是曹雪芹写主
要人物个性和命运的线索而已。这一回最主要情节是宝玉喝莲叶羹。如果把它作短篇小说来看，我给它命名《一碗汤里的深邃世界》。什么叫人情，什么叫豪奢，曹雪芹借一碗汤写尽贾府沧桑，展示了贵族之家的钟鸣鼎食；又通过一碗汤，写了几个主要人物，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