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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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准是林姑娘
六十五回的结尾,兴儿形容见到林姑娘和薛姑娘,连气都不敢出,怕气大吹倒林姑娘,气暖吹化了薛姑娘。贾珍派来的鲍二家的打了兴儿一下,说你说这话倒像宝玉那边的人。
鲍二家的是非常次要,但在小说构思当中起一定穿线作用的人物。凤姐泼醋,鲍二家的已吊死了,贾琏给了鲍二两百两银子叫他再娶一房。恰好贾琏另一个情人多姑娘,丈夫破烂酒头厨子多浑虫死了,多姑娘就嫁给鲍二,成了新的鲍二家的。这个鲍二家的,最后还会出现在晴雯之死的情节中,是晴雯原来的表嫂。
鲍二家的说,兴儿像宝玉那边的人,尤三姐笑着问:你们家的宝玉平时做什么?兴儿按照世俗观点大大褒贬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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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这么大,没上过正经学堂,他是老太太的宝贝,成天疯疯癫癫。外面的人看着他清俊,但是他见了人不会说话,只爱在丫头群里混,我们这些小厮见了他,坐着卧着不理他,他也不责备。尤三姐说:主子宽了,你们这样,严了你们又抱怨,可见你们是难缠。尤二姐同意兴儿对贾宝玉的评价,说:我们看着他倒好,原来是这个样,可惜一个好胎子。但尤三姐不同意她姐姐的话,说:“姐姐信他胡说,咱们不是见过一面两面的,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只在里头惯了的。若说糊涂,哪些儿糊涂?姐姐记得,穿孝时咱们同在一处,那日正是和尚们进来绕棺。”就是和尚进来排成一行,绕着棺材口诵经文,“咱们都在这里站着,他只站在头里挡着人。人说他不知礼,又没眼色。过后他即悄悄地告诉咱们说,“姐姐不知道,我并不是没眼色。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姐们。’接着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那个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去倒。他赶忙说:“我吃脏了的,另洗了再拿来。’这两件上,我冷眼看去,原来他在女孩子前不管怎样都过得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
尤三姐观察到的贾宝玉,是个体谅女性、爱护女性的人物,世人反而不理解他。尤二姐一听:你两个倒情投意合了,把你许了他,好不好?这就又引起兴儿一段议论,这段议论对宝黛爱情怎么样结果,有一定提示作用。兴儿说:“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
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口,那是再无不准的了。”根据兴儿这段话,再过一个阶段,比如两年,贾母会开口定下二玉之姻。
尤三姐决心改过自新
尤二姐盘问尤三姐一夜,贾琏来后,尤二姐知道贾琏要到平安州出差,就说你放心走,不用记挂,三妹不会朝更暮改,说了改悔,一定改悔。她已经选定一个人,只要依她就是。“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晚才来。也难为他眼力。她自己说了,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个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贾琏问什么人这么动她的心?尤二姐说,“尤三姐看上的这个人,是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戏的,里面有个作小生的叫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我听说柳湘莲惹祸了,逃走了,现在回来了没有?贾琏说:原来是他,眼力倒真不错。你不知道,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最和宝玉合得来。去年因为打了薛呆子,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得问宝玉的小厮。他不来,岂不耽搁了。尤二姐说, “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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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依他便了。”
尤三姐走来说,“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种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去。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服侍母亲,等他来了,嫁给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把一根玉簪一击两半“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
贾琏走后,尤三姐非礼不动,非礼不言,收敛放荡行为,再也不和贾珍之类有任何来往。
贾琏到平安州,鬼鬼祟祟的,在贾府先说走了,到尤二姐这里住两天,才悄悄地走,发现尤三姐果然像换了个人。
贾琏巧遇柳湘莲
往平安州走了三天,那边来了一群人十来匹马,竟然是薛蟠和柳湘莲!贾琏赶快和他们相见,找酒店住下,说:你们两个闹了后,想给你们和解,谁知找不到柳兄,你们怎么倒凑一块了?薛蟠说:天下就有这样奇事,我和伙计们买了货物,一路平安,谁知道前天到了平安州。遇见一伙强盗,把东西抢去,没想到,柳二弟来把强盗赶散,把货物夺回来,救了我们性命,我要谢他,他不接受,我们就结拜了生死兄弟。从此我们是亲兄弟,到前面的叉路口上分路,他去看姑妈,我回去安排家事,给柳二弟找个房子,娶门亲事。贾琏忙说,
我有一门好亲事,配给柳二弟。就把自己怎么娶尤二姐,又要嫁小姨子说出来。他没说是尤三姐自主选择,那时如果说哪个女孩自己选择,似乎没面子。如果他说了,恐怕对柳湘莲反倒有好处。
薛蟠很高兴,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这个称呼有点奇怪,凤姐该是他表姐。柳湘莲表示,我本来决心要娶个绝色女子为妻,既然是你们兄弟对我这么好,听你们的吧!贾琏说,我内娣是古今有一无二的。柳湘莲说那太好了,我探望过姑母,到京再定。贾琏说,我有点信不过你,你萍踪浪迹,如果总不来,岂不误了人家,得留个定礼。柳湘莲说,我有把鸳鸯剑,是家传之宝,我随身收藏,拿这个为定吧。
一次。他这次出门办了尤三姐的事,下次再出门,尤二姐就倒霉了。
贾琏到平安州办完了公事,平安州嘱咐他十月前后再来
贾琏回来,到尤二姐这儿,看到尤三姐果然只是侍奉母亲,安分守己。这里有一段这样的描写,“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从这段描写来看,尤三姐确实曾和贾珍、贾蓉关系暧昧,所以不习惯晚间孤衾独枕。她过去经常不是孤衾独枕,而是和那些混帐男儿,所谓“众人”,一起胡闹,她现在改过了。尤三姐接到鸳鸯剑,看到剑上一把刻着“鸳”一把刻着“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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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飕飕,明亮亮,两痕秋水一般,喜出望外,挂在绣房床上,每天都看着剑,觉得终身有靠。
贾琏回去复了贾赦的命令,把要聘嫁尤三姐的事告诉贾珍。贾珍因有了新的朋友,把这事丢开,给了贾琏三十两银子准备嫁妆。
“只有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
湘莲到八月才来,先拜见薛姨妈。第二天来见贾宝玉,两人很高兴,柳湘莲说到,贾琏娶二房的事。宝玉说“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把在路上订亲事告诉宝玉。宝玉笑了:“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宝玉说话,证明尤三姐确实极其漂亮。但是柳湘莲奇怪起来:“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相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忙忙的就再三要定,难道女方反赶着男方不成?我倒疑惑起来了,后悔不该留下那剑作定礼。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这不就是婚前调查?宝玉说:“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柳湘莲像推理小说侦探一样,问贾宝玉:你既然不知道贾琏娶妾,又怎么知道她的妾的小姨子是绝色呢?贾宝玉说:“他
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这话说得太不好了,对尤三姐非常不利。这番话恰恰从向来不说女人坏话的贾宝玉嘴里说出来,杀伤力太强了。贾宝玉这番回答,等于句句往柳湘莲的心上插刀,“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臭名远扬的贾珍能放过两个绝色小姨吗?贾宝玉竟然用了“混了一个月”这个词,你贾宝玉都和尤氏姐妹混了一个月,色狼贾珍和尤三姐能没事?贾宝玉最后说“真真一对尤物,她又姓尤”。柳湘莲就会说,尤家姐妹就是叫贾府男人玩弄的尤物!这番话决定了尤三姐的命运。
柳湘莲跌脚,“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然后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脂砚斋评,剩王八是奇极之文,极趣之文。红学家把东府除石头狮子干净,看成总结贾府人伦败坏的典型语言。因为贾宝玉也在东府里混了一个月。既然东府所有人都不干净,贾宝玉能干净?那等于连贾宝玉都骂了。柳湘莲向贾宝玉道歉作揖“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性如何。”贾宝玉怎么说? “你既深知,又来问我作甚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贾宝玉承认尤三姐品性不怎么样。柳湘莲决心去退婚。
薛姨妈因柳湘莲救了薛蟠的命,已要给他买房子准备迎娶尤三姐的妆奁。他想现在去找薛蟠,薛蟠浮躁,还不知道
会怎么着,干脆自己去把定礼要回来就完了。
谁都想不到,对尤三姐致命的一剑竟是贾宝玉刺出。贾
宝玉不是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人世间至清至净的也超不过女儿?看来贾宝玉对贾珍干的坏事,已有耳闻,对不自爱的尤三姐不以为然。假如贾宝玉知道尤三姐对柳湘莲的自主选择,他会不会同情她,而且给她隐瞒不自重的过错?他会不会仍说那是对尤物?估计贾宝玉很可能发出这样的疑问,这个疑问也可能是很多读者要发出的疑问:既然尤三姐五年前就对柳湘莲一见钟情,为什么她以后还要和贾珍、贾蓉厮混?看来不清净的女儿尤三姐能理解贾宝玉的所谓痴傻行为,贾宝玉却不能理解尤三姐,这真是个悲剧。
尤三姐做人的底线是,跟贾珍逢场作戏可以,变成你永久玩物不成,我得找个可心的人嫁过去,了终身大事。这就是她撕破脸皮和贾珍大闹的原因。她终于要回一把鸳鸯剑,而这把鸳鸯剑恰好要了她的命。
“我不知道是这等刚烈贤妻!”
柳湘莲一进小花枝巷的房子,就已不承认订的婚姻,他见了尤老娘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按说订了亲的女婿,该称岳母大人,跪下磕头才对。他的表现令贾琏奇怪,接着柳湘莲说,姑妈给我订亲了,只好来把定礼要回去。贾
琏说,定了就是定了,婚姻之事还能这么随意?两人争论起来。柳湘莲说,咱们到外面说,他不想叫尤三姐听见,但尤三姐已经听见了。尤三姐好容易等了他来,看到他反悔,知道在贾府得了消息,嫌自己是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如果叫他出去和贾琏退亲,太没趣了。一听说他们要出去,她就把挂在床头上的鸳鸯剑取下来,把一股雌锋隐在肘后,出来对他们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左手把鸳鸯剑和剑鞘送给湘莲,右手回肘往脖子上一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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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写尤三姐自杀,用了两句非常简练的词语:“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玉山倾倒是《世说新语》写嵇康的名句。嵇康长得帅,喝醉了像玉山倾倒;桃花揉碎,是对自杀流血做隐晦描述。
尤三姐的悲剧在于,已经犯了“淫”字,心心念念却是“情” 字。她想不到,封建社会允许男人犯“淫”字,也允许浪荡子回头,却不允许女人犯“淫”字,更不接受淫奔女回头,何况你还要做正妻,尤三姐死定了。这和中国古代其他小说不一样,唐传奇妓女从良,可以封国夫人。但你本是良家女子,在娘家就和人私通,想改了,嫁做正妻,那个社会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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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的结局
贾琏要捆起柳湘莲送官,尤二姐劝,这是妹妹自己出事,人都死了,送他打官司有什么用?柳湘莲反而不走,说,我不知道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抚着尸首大哭一场,买来棺木入殓,又扶着棺木大哭一场,这才告辞。
他出了门,脑袋昏昏的,没想到她这么标致又这么刚烈。薛蟠的小厮来找他,说已给你准备好新房。他到了新房,忽然听到环珮叮当,尤三姐从外面进来了,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这就是太虚幻境金陵十二钗的册子,尤三姐对柳湘莲哭着说:“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死报此痴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别,故来一会,从此再不能相见矣。”《红楼梦》不像《聊斋志异》,经常东出来一个鬼,西出来一个鬼,很少有鬼魂出来说话,但尤三姐的鬼魂出来了,说话文文雅雅,一口一个“妾”,说完就走。柳湘莲上来想拉住,尤三姐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我确实做了些不好的事,我感觉非常可耻,觉悟了,想重新安排人生。我自杀和你没有关系。什么意思?我自杀,是社会迫害,是贾珍他们这些人迫害。
柳湘莲是做了个梦,在准备好的新房里,梦到原来打算娶的新娘来告别,醒了,发现并不是薛家的新房,而是个破庙,旁边坐着个跛足道人。跛足道人又来了!柳湘莲起来问:这是什么地方?您是什么道号?道士说:“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这就是点醒迷津。人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是暂时来,很快就要离开这儿。柳湘莲一听,觉得像寒冰侵骨,把人生参透了,掣出那股雄剑,把自己的头发一挥而尽,跟着道士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雌剑尤三姐拿来自刎,雄剑柳湘莲拿来削发。这对情侣用鸳鸯剑斩断情缘,从此尤三姐回到警幻仙子那儿,柳湘莲出家了。
柳湘莲的悲剧在于,他不能真正理解尤三姐。尤三姐自杀时,他认为看到一朵雪白雪莲,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朵雪白雪莲,也曾是盛开在宁国府烂泥地上的罂粟花。她要改过,社会没有接受她。这个可怜的精灵,尤三姐靠着对柳湘莲的挚爱把心灵漂白了,但尤三姐想不到,她心爱的柳湘莲被世俗的偏见蒙住了眼睛。
柳湘莲最后结局是什么?有的红学家曾经写过文章,说是柳湘莲后来成了农民起义的领袖了,带着义军兵临城下,皇帝知道了贾府和柳湘莲的关系,就赐死了贾元春。这也是一种说法。
柳湘莲到底做没做过强盗?他如果做过强盗,那他是什
么时候做的强盗?是红学家争论不休的话题。第一回甄士隐给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加注时,有一句“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在这句旁加的批
语是“柳湘莲一干人”。按照曹雪芹构思,柳湘莲做过强梁。从小说布局来看,柳湘莲在尤三姐死后心灰意冷,看破世情,似乎不可能在出家之后,重出江湖做强梁,那就应该是在他打了薛蟠外出后做了强梁。所谓“强梁”,可以是啸聚山林的盗匪,也可以是行侠仗义的侠客。估计,柳湘莲没有成为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而成了名震江湖的侠客。不然,把薛蟠一帮人的财物抢了的一伙强盗,怎么会被柳湘莲一个人赶散?那很可能不是因为柳湘莲有一人敌万夫的武力,而因为他有江湖上的名气。当然啦,柳湘莲和薛蟠再次相遇,这也是曹雪芹小说构思的妙招,是小说家多层次写人物的妙笔,包括写极次要的人物薛蟠。那是个作恶多端、粗俗之极、把“唐寅”说成“庚黄”、杀了人都不偿命的角色,是个既追逐美女又搞同性恋的家伙,但他同时又孝敬母亲、爱护妹妹,讲究朋友交情,有时还有点儿可爱。薛蟠跟柳湘莲的关系就是这样,先给胖揍一顿,后成了生死弟兄。曹雪芹这位伟大作家,就是能够淡淡几笔,画出活龙活现的人物。这一回和上一回的小厮兴儿也是曹雪芹用不多笔墨写得非常成功的人物,可以和贾宝玉的小厮茗烟媲美。红学家把它叫“兴儿演说荣国府”。《红楼梦》其实有两个兴儿,一个在第五十八回露过,是贾珍
的小厮;一个是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回出来的贾琏的小厮。这个像说书人一样的小厮兴儿对荣国府主要人物长篇大套演说,常被红学家看成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有同样作用。实际上兴儿对《红楼梦》两个核心人物针针见血的评价,超出冷子兴。王熙凤是心里歹毒、口里尖快,贾宝玉是不喜读书,外清内浊,说的话人不懂,干的事人不知。关于王熙凤和贾宝玉,兴儿还有其他一些非常生动的语言。兴儿说到大观园女性,给起上传神的绰号:李纨叫“大菩萨”,林黛玉是“多病西施”,薛宝钗是雪堆出来的。迎春叫“二木头”,探春叫“玫瑰花”,成了红学家常引用的话。曹雪芹借一个多嘴多舌、喜欢向尤二姐夸张卖弄以讨好的小厮的嘴,对《红楼梦》主要人物做侧面描绘和精彩点评。《红楼梦》有正本的回后总批说到兴儿所起的作用:“文有双管齐下法,此文是也。事在宁府,却把凤姐之奸毅刻薄,平儿之任侠直鲠,李纨之号菩萨,探春之号玫瑰,林姑娘之怕倒,薛姑娘之怕化,一时齐现,是何等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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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回来后,宝钗把他带回的特产送给贾府各色人等,因和黛玉关系好,送得特别丰厚。黛玉看到家乡物,想到家乡,哭起来,贾宝玉前去安慰。凤姐听到贾琏偷娶,审讯家童。这回重点是凤姐审家童。
凤姐得知贾琏偷娶
薛蟠知道结义兄弟柳湘莲因尤三姐死了,削发出家,大哭一场,其他人都很难过,但有一个人不在意,薛宝钗。她对薛姨妈说,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的前生命定,活该不是夫妻。大观园冷美人对人居然如此冷漠!哥哥的结义兄弟和他的未婚妻一个出家,一个自杀,她不当一回事。宝钗之冷,可以想象。
宝钗把哥哥带来的土特产分若干份送人。土特产都是南方的,是黛玉从小常见的,看到这些东西后,非常伤心,满脸泪痕。贾宝玉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
赵姨娘看到宝钗送贾环东西,很高兴,想,她哥哥能带多少东西,谁都送到了,若是林姑娘也罢了,也没人给她送东西,有人带来,她也只拣有势力有体面的人送,还轮得到我们?这样一想,赵姨娘就蝎蝎螫螫拿着那些土特产,到王
夫人这儿来,说: “这是宝姑娘才给环哥的,她哥哥带来的,她年纪轻轻的人想得周到,我还给了送东西的小丫头二百钱。听见说姨太太也给太太送来了,不知是什么东西?你们瞧瞧这一个门里头,就是两份儿,能有多少呢?怪不得老太太同太太都夸她疼她,果然招人爱。”把东西捧上去叫王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