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滥情人情误思游艺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知道我呢。”气哼哼睡觉去。
薛姨妈和薛宝钗商量。薛宝钗看得比妈妈长远，她说：哥哥果然要经历正事，正是好的了。··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妈也不能又有别的法子。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罢了。····妈就打谅着丢了八百一千银子，竟交与他试一试。横竖有伙计们帮着……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谁还怕谁，有了的吃，没了的饿着只怕比在家里省事也未可知。薛宝钗总是权衡利弊，对世事看得比较透。脂砚斋在这一段话旁边加了评语：“作书者曾吃此亏，批书者亦曾吃此亏，故特于此注明，使后人深思默戒。”什么意思？就是薛宝钗总结的这套话，是脂砚斋和曹雪芹生活中的体会。根据这条批语，很多红学家推测，曹雪芹在抄家后，生活没了来源，曾经做过买卖，有人甚至说他开过酒馆。因为他有这些生活经历，《红楼梦》才能既写上层，又写中下层。薛姨妈说，那就花几个钱，叫他学乖吧。薛姨妈隔着书房的帘子，嘱咐了再嘱咐，叫张德辉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
薛蟠出去做买卖，什么阵势？随身带两个小厮、乳父老
苍头、两个懂事的旧仆人，再加张德辉，共六个人。雇三辆大车拉行李，雇了四头能走远路的骡子。薛蟠骑一匹铁青大
八一二 走骡，另外牵着一匹坐马。这个阵势排场太大了，一般小商
人哪有这个阵势。所以薛蟠在外经商的结果就是遇到强盗。而遇盗又是柳湘莲救了他，化敌为友，结拜兄弟。
美香菱入住大观园
薛蟠走了，是天才小说家曹雪芹给他心爱的人物香菱安排个精彩的表演机会。贾宝玉梦游太虚境看到的香菱的册子“根并荷花一茎香”，她的性格中是有荷花样馨香，她一直羡慕大观园凑在一块吟诗做赋的女孩。也想去学。但是她的身份是薛蟠的小老婆，没有权利进大观园。现在她特别想进大观园，但不敢跟薛姨妈提出来。
薛姨妈很谨慎，薛蟠一走，就把书房一应玩器尽行搬进来，命那两个跟去男子之妻子也进来睡觉。命香菱把门锁了，跟她去睡。宝钗说：“妈既有这些人作伴，不如叫菱姐姐和我作伴去。我们园里又空，夜长了，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薛姨妈一听，正是。
其实薛宝钗是满足香菱进大观园的愿望。香菱原来的家庭甄士隐家是士绅之家，她的容貌，周瑞家的说她是小蓉大奶奶的模样。贾琏见一面，就说“生的好齐整模样……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这说明香菱像秦可卿那样清秀妩媚。她被
人拐卖做了薛蟠侍妾，不能像薛家姑娘宝钗到海棠诗社写诗。但曹雪芹这么钟爱的一个人，能不叫她展示性格的馨香？所以曹雪芹创造了叫薛蟠离开、香菱进园的机会。
香菱跟薛宝钗说：“我原要和奶奶说的，大爷去了，我和姑娘作伴儿去，又恐怕奶奶多心，说我贪着园里来玩，谁知
你竟说了。”“好姑娘，趁着这个工夫，教给我作诗罢。”宝钗是不是想教她写诗？并不是。宝钗跟黛玉聊起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多做些针线最重要。哥哥的侍妾，她怎么可能主张她学诗？宝钗说，“我说你“得陇望蜀”呢。我劝你今儿头一日进来，先出园东角门，从老太太起，各处各人你都瞧瞧，问候一声儿，也不必特意告诉他们说搬进园来。若有提起因由，你只带口说我带了你进来作伴儿就完了。”
贾雨村帮贾赦夺古扇
香菱答应着才要走，平儿忙忙地走来。大家注意这个词，“忙忙地走来”。平儿一向到哪去都不写她走路的形态，这次她匆匆忙忙必有缘故。平儿看到香菱，香菱问她好。平儿只好陪笑问好。宝钗告诉平儿，“我今儿带了他来作伴儿，正要去回你奶奶一声儿。”平儿说：“姑娘说的那里话？我竟没话答言了。”宝钗说：“这才是正理。店房也有个主人，庙里也
有个住持。虽不是大事，到底告诉一声，便是园里坐更上夜的人知道添了他两个，也好关门候户的了。”看来香菱还带进
四 她的丫鬟来。平儿答应了，对香菱说：“你既来了，也不拜一
拜街坊邻舍去？”平儿这是叫香菱离开，她有要紧事找薛宝钗。宝钗大概也会意，说我正要叫她去呢。平儿嘱咐，“你且不必往我们家去，二爷病了在家里呢。香菱走了，平儿拉住宝钗悄悄地说：“姑娘可听见我们的新闻了？”薛宝钗实际是听到了，但她说没听到：“……因连日打发我哥哥出门，所以你们这里的事是，一概也不知道·····”平儿说：“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见？”宝钗这才说：“早起恍惚听见了一句，也信不真。我也正要瞧你奶奶去呢，不想你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打他？”平儿就咬牙骂起来了。平儿很少臭骂人，她上次是骂贾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叫他不得好死。这次她骂贾雨村：“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生了多少事，说明贾雨村跟贾府攀上后，干了好几件缺德事。这次干的事，直接危害到贾琏。平儿说：“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略瞧了一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
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湘妃、棕竹、麋鹿、玉竹是名贵的做扇子的竹子。而扇面呢？“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
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两，先兑
银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卖……”“.····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当年乱判葫芦案的贪官，作恶更上层楼，讹石呆子拖欠官银，把扇子抄来作价，几文钱一把白送给贾赦。他这是继续和贾府攀关系。他的官不是贾政、王子腾帮忙吗？他还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平儿继续介绍，“……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曹雪芹这样的伟大作家写人物，不是好人就高大全，坏人就坏到顶，他的人物总是复杂多面的。像贾琏这种见了女人拖不动腿，脏的臭的都拉到屋里去的人，见到父亲干的不平事，也会说句公道话。这个人的色彩就五彩斑斓，就好看了。平儿继续说，“老爷听了就生了气，说二爷拿话堵老爷，因此这是第一件大的。这几日还有几件小的，我也记不清，所以都凑在一处，就打起来了。”贾琏被打了，平儿跑到宝钗这儿干吗？她说，“我
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薛家有治棒疮的丸药，平儿怎么知道？宝玉挨打，宝
钗送去的。宝玉挨打，是他爹愤怒他不好好读书，游荡优伶，是希望他好。贾琏挨打，是他爹埋怨他，不去把别人的东西讹来，是希望他坏。元妃归省点戏《一捧雪》，脂砚斋评“伏贾家之败”，《一捧雪》不就是因为一个酒杯害得家败人亡？贾赦因为几把扇子，害得石呆子不知死活。而这事是贾雨村给他办的。贾雨村将来在贾府倒霉时会落井下石。插上这一段就交代了贾赦在要鸳鸯做小老婆要不成之后，又办了件缺德事。前面小说已交代过，他要鸳鸯要不来，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个17岁姑娘叫嫣红，放到屋里了。
香菱拜黛玉为师
晚饭后，宝钗等都上贾母那去了，香菱到潇湘馆来了。看来往贾母那儿跑得勤的，并不是嫡亲外孙女林黛玉，而是王夫人的侄女薛宝钗。黛玉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看到香菱来很欢喜。香菱说：“我这一进来了，也得了空儿，好歹教给我作诗，就是我的造化了。”香菱向宝钗要求学作诗，宝钗说她“得陇望蜀”，看来也不打算教。黛玉怎么回答呢？“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林黛玉很痛快，好为人师。香菱确实找对了人。四十八回之前林黛玉是天才美女诗人。从四十八回开始，我们能发现，林黛玉之所
以能成为大观园首席女诗人，是因为她非常好学，把古代名人名作研究透了，还能学以致用。从她怎样教香菱，就看出来，她怎么样从前人作品学习写诗。
1979年我和山东大学著名训诂学家殷孟伦先生一起到蒲松龄故居去考察蒲松龄生平。我们看了好多蒲松龄手稿，大部分是抄六朝诗人的诗。殷先生问我，你看了这些诗稿有什
八一六 么感想？我当时懵懵懂懂，说他很好学呀。殷先生告诉我，
蒲松龄把前人的诗，写月色的、写湖光山色的，分门别类地抄了熟读。熟读唐诗三百首，他就能做诗了。
林黛玉教给香菱怎么写诗？也像殷先生告诉我的，蒲松龄写诗是先学前人的精华之作。香菱一听说，林黛玉愿意教她，很高兴，说“我就拜你为师。你可不许腻烦的”。黛玉说：“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这话很对，古人写诗，包括大诗人李白、苏轼，有了好句好词，真是平仄都不管。黛玉还告诉香菱，写诗词句是次要的，第一立意要紧。立意好了，连词句都不用修饰，都会是好的，这就叫“不以词害意”。接着林黛玉给香菱布置作业。宋代严羽《沧浪诗话》说学写诗，入门须正，立志须高。写诗要找对了门走进去，不要走邪门歪道；要学高人的作品，才能写出比较好的作品，你如果一
开始就学三四流的，不可能写出好作品。黛玉布置的作业是：王维五言律诗一百首，先细心揣摩透了，再读杜甫的七言律诗，
读完杜诗，再读李白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林黛玉选的，是唐诗三杰最高水平，也是这三个作家最擅长的写法，王维五律，李白七绝，杜甫七律，都是千古流传。黛玉对香菱说，“肚子里先有这三个人作了底子”，有这三个人作楷模，以他们作榜样了，就是所谓“以盛唐为法”，路就走对了，然后你再看一看陶渊明、建安七子、谢灵运、阮籍、庾信、鲍照等等的诗。像你这样聪明伶俐的人，不用一年，不愁就是一个诗翁了。为什么黛玉这样说呢？因为据她观察，香菱是伶俐聪明，写诗有学问固然重要，性情、天分却是最重要的。香菱请黛玉先把王维诗拿出来，她拿回去学。黛玉还告诉她，那上面有红圈的，这都是我选的。我画圈的，有一首你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们姑娘。遇见我，我也讲给你听。林黛玉看诗，认为最好的，早就画了圈，并不是为香菱画的。
呆香菱苦吟诗
香菱拿回来，到蘅芜苑，什么也不干，在灯底下一首一首读起来。宝钗说快睡觉！她不睡。宝钗就只好随她去。第二天，黛玉刚梳洗完，香菱来了，一个晚上，王维那些诗她读完了，来要杜律，杜甫的律诗。两人议论起来，香菱说读王维诗的感受。我特别受感动的一段，是香菱跟黛玉说，她
八一八
读王维赠秀才裴迪的诗，读到“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她就琢磨“馀”和“上”，难为他怎么想来。香菱说“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像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香菱怎么到京来的？是被拐卖后，薛蟠叫手下人打死冯渊，把她抢来。这么不幸的少女，随着恶少来京城，竟然有闲心看晚景。当她读到王维的诗“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竟然又想起了当年这个晚景来了。记得上大学时读到这个地方，眼泪都流下来了。甄英莲，真是真应该可怜呀。
她们两个正说着，宝玉和探春来了，入座听香菱讲诗。黛玉继续对香菱讲，王维诗句是从陶渊明“暖暧远人树，依依墟里烟”翻来的，叫香菱再看。这些人谈起诗歌来，宝玉无意中还谈起大观园诗，已经传到外面，都去刻了。探春和黛玉说，是真的吗？宝玉说“说谎的是那架上的鹦哥”。黛玉和探春说：“你真真胡闹！且别说那不成诗，便是成诗，我们的笔墨也不应该传到外头去。”她们还是传统的观念。惜春打发入画请宝玉，宝玉去了。香菱逼着黛玉给她换出杜甫的律诗来，央求黛玉探春：你们出个题目，我也去作作去。黛玉说：“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诌一首，竟未诌成，你竟作一首来。“十四寒”的韵。”香菱现学现卖，刚刚学了几首诗，居然要学着写诗了。
香菱拿回杜诗，想一会儿怎么作诗，作了两句，又舍不
八二0 得，再去看杜诗，读了两首，再回去琢磨怎么写诗，没心吃
饭，坐卧不定。宝钗叹息：“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和他算帐去。你本来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这是侧面描写，香菱多么可爱。香菱把诗写出来拿去找黛玉。黛玉说：“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再作一首。香菱回来干脆连蘅芜苑的门都不进，在池边、树下、山石上出神，蹲在地下抠土。来往的人都奇怪，这是干吗？李纨、宝钗、探春、宝玉都听到她在构思诗，都远远地山坡上看她。看到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宝钗说：“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他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一回来了，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另作呢。”宝玉笑道：“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宝玉一向同情香菱，觉得像香菱这么聪明俊秀的人，竟只是做个侍妾，现在她能写诗，就说明老天生人绝不会“虚赋情性”，给你一定诗性，你一定会在条件允许的时候发挥出来。贾宝玉叹息，其实就是曹雪芹的叹息，曹雪芹的构思。宝钗听了宝玉的话后说：“你能够像他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言外之意是，你如果能像香菱学诗一样，好好学四书五经，考举人进士，还不是手拿把掐？贾宝玉不回答。
香菱又构思出新的，跑到黛玉那去了。探春等跟了去，听黛玉评诗。黛玉说你的诗也难为了，但还是不好，过于穿凿。所谓穿凿就是比附的东西太多。宝钗看了说，这首不像吟月，倒像吟月色。
香菱像疯了一样，考虑那么长时间，以为自己这首肯定行了，还不好，就再思索吧。她就到竹子旁散步，耳不旁听，目不别视，挖心搜胆构思诗。探春隔着窗子说“菱姑娘，你闲闲罢。”香菱呆头呆脑地回答：““闲”字是十五删的，你错了韵了。”大家听了大笑。宝钗说：“可真是诗魔了。都是颦儿引的他！”香菱到了晚间，对着灯又出了一会神，上床躺下，两眼瞪着不睡觉，五更才朦朦胧胧睡去。天亮，宝钗醒了，见她睡了，心想，她翻腾了一晚，是不是做成了诗了？忽听香菱在梦里说：“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宝钗又是可叹，又是可笑，把香菱叫醒了：“得了什么？你这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呢。”一边说一边梳洗，到贾母这来。香菱苦志学诗，梦中得了八句，洗完脸，梳完头，赶快写下梦中得句，来找林黛玉了。宝钗正在告诉姐妹们，香菱怎么样梦中作诗。大家看见香菱来了，都要看看她到底梦中作了什么诗？
看到这一段，联想到苏联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也是经常为构思诗睡不着。有一次他想写一个人怎么样对另一个
人忠心、痴情，想不出词，晚上睡不着，突然梦里得到一句：我怜爱你，好像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腿的人珍爱他唯一的一条
八二二 腿。他怕忘了，半夜爬起来，摸黑写下“一条腿”。第二天早
上醒来，看到“一条腿”。什么“一条腿”？想了半天，才想起梦里的诗句。马雅可夫斯基是苏联首屈一指的大诗人。而《红楼梦》贾宝玉梦游太虚境，看到金陵十二钗副册的人物香菱，竟然是梦中写诗。这个人物非常精彩。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四十八回有一段评语：“细想香菱之为人也，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足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辈并驰于海棠之社耳。然此一人岂可不入园哉！”这段话什么意思？大概就是：仔细想想香菱这个人，本来她的家庭教养和根基不比荣国府的二位小姐迎春、探春差，她的模样儿不比王熙凤、秦可卿差，她为人的端庄雅致不比李纨、薛宝钗差，她的风流才情不比史湘云、林黛玉差，她做人的贤惠不比袭人、平儿差，可惜的是她年幼被拐卖，命运十分不幸，只能给薛蟠做个小妾。虽然她也读过书，但她没有条件进入海棠诗社，和林黛玉、史湘云一起写诗。这样一个人岂能不让她进入大观园呢？脂砚斋的评语，抬出金陵十二钗正钗好几位跟香菱类比，形容她才貌出众且温柔可爱。我们从慕雅女雅集苦吟诗的情节，再回想纨绔子弟薛蟠写的苍蝇嗡嗡嗡、蚊子哼哼哼，香菱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社会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琉璃世界指大雪后大观园的人好像行走在玻璃盒里一样，而栊翠庵红梅在皑皑白雪中像胭脂一样红；脂粉香娃指史湘云和贾
宝玉，他们在芦雪广烤鹿肉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回开始接续香菱学诗。香菱梦中得诗，来向林黛玉汇报：“看看我这一首，如果行了，我就还学。如果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个学诗的心了。”大家拿过她的诗来一看：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这是香菱写的第三首诗，经过反复推敲，学王维，学杜诗，终于梦中作出这首诗。大家说，这首诗不仅好，且新巧有意趣，我们开诗社一定要请你了。这首诗确实写得好。头两句“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是形容云雾是遮不住月亮的光辉的，也就暗喻生活的艰难遮不住香菱的才华。一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