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贤第十
文王问太公曰:“君务举贤而不获其功,世乱愈甚[194],以至危亡者,何也?”
太公曰:“举贤而不用,是有举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也。”
文王曰:“其失安在?”
太公曰:“其失在君好用世俗之所誉[195],而不得真贤也[196]。”
文王曰:“何如[197]?”
太公曰:“君以世俗之所誉者为贤,以世俗之所毁者为不肖,则多党者进,少党者退[198]。若是则群邪比周而蔽贤[199],忠臣死于无罪,奸臣以虚誉取爵位,是以世乱愈甚,则国不免于危亡[200]。”
文王曰:“举贤奈何?”
太公曰:“将相分职,而各以官名举人[201],按名督实[202],选才考能[203],令实当其名,名当其实[204],则得举贤之道也[205]。”
【注释】
[194]君务举贤而不获其功,世乱愈甚:意谓国君致力于推举贤人却没有收到实效,世间乱象愈演愈烈。孔德骐说:“(《六韬》)认为一个君主主政时,如果不能谨慎地择用人才,就可能导致‘世乱愈甚,以致危亡’(《举贤》)的后果,其政权就可能丧失。这就是只有举贤之名而无用贤之实造成的。把选将举贤与治国治军联系起来,是颇具眼光的。‘贤’字最早见于《周礼》和《尚书》。如《周礼·地官》就有‘以贤制爵则民慎德’的说法,《尚书·大禹谟》也有‘野无遗贤,万邦咸宁’、‘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的记载。这里的‘贤’字同《六韬》的‘贤’字一样,都是作为人才的一种代称。从先秦诸子到历代的许多思想家、政治家,每论及治国治军之道,都无不论及用贤问题。孔子可以说是明确提出‘举贤’主张的人。他在回答仲弓如何管理政事的问题时,就曾直截了当地说‘举贤才’。墨子更提出‘尚贤者,政之本也’的主张。但是,由于历史和阶级的局限,对这个体面、动听的口号,真正付诸实践的并不多。因为,在君位的人如果喜欢任用世俗所称道的人,这就为那些结党营私的人提供了方便,必然要出现‘多党者进,少党者退’,以致‘群邪比周而蔽贤,忠臣死于无罪,奸臣以虚誉取爵位’等现象。要避免这种情况,就必须坚持‘将相分职,而各以官名举人’和‘按名督实,选才考能’的原则和方法,才能达到‘实当其能,名当其实’的目的,从而真正用贤使能。”
[195]其失在君好用世俗之所誉:意谓造成偏失的原因在于国君喜欢使用一般人所称赞的人。世俗,一般人。誉,称赞,赞美。又,敦煌写本“君”下重一“君”字,“誉”作“善”。
[196]而不得真贤也:敦煌写本作“不得其真贤之实”。
[197]何如:《群书治要》本作“好用世俗之所誉者何也”,敦煌写本作“好用世俗之善者何如”。
[198]“君以世俗之所誉者为贤”四句:意谓国君以一般人所称赞的为贤人,以一般人所批评的为不贤之人,这就导致党羽多的会得到提拔,党羽少的会遭到黜退。毁,与“誉”相对,批评,诽谤,讲别人的坏话。施子美曰:“如以世俗毁誉,而为贤不肖,则朋党之说进,而忠臣贤士无所容矣。昔者齐威王可谓不惑于毁誉也,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然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赵伐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常誉者,封即墨大夫以万家。是则威王知以为贤不肖者,不在于世俗之毁誉矣。善乎孟子之言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是则举贤者,必欲得其实而后可也。”刘寅曰:“君以世俗之所称誉者为贤,以世俗之所谤毁者为不肖,世俗无知人之明,所誉者未必贤,所毁者未必不肖。人君不能别白,则多树朋党者进,少树朋党者退。”又,《群书治要》本“贤”作“贤智”;“君以世俗之所誉者为贤”句之上有“好听世俗之所誉者,或以非贤为贤,或以非智为智,或以非忠为忠,或以非信为信”五句。敦煌写本“好听世俗之所誉者”作“君好听世俗之所誉言,世俗言者”,“或以非贤为贤”以下四句与《群书治要》本同。
[199]若是则群邪比周而蔽贤:比周,坏人相互勾结,结党营私。又,邪,敦煌写本作“奸”。
[200]国:敦煌写本作“国君”。
[201]将相分职,而各以官名举人:意谓将帅与宰相分清职责,各自根据不同职位的用人标准去推举人才。朱墉引《合参》曰:“相举百职,将举将才,既无举而不当之病,亦无冒滥越俎之嫌,而国家收用贤之功。”又引张江陵曰:“国之所以不治,皆由于将相之不和。将相不和则各怀二心,从此分门别户,各树私党,又焉能公举贤人?”张文儒说:“在中国古代最高统治集团内,将与相是分担不同职责的。相的职能是经国济世,将的职责在统军御敌。然而,在此之前,也就是春秋时代和战国前期,将与相往往由同一个人担任。齐国管仲、魏国吴起、吴国伍子胥等,都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当时之所以会这样,一是由于国家规模较小,兵力较少;二是君主集中权力的需要。只是到后来,随着经济发展,兵员增加,战争规模扩大以及通过长期兼并最后出现了几个大国,使得在客观上将、相必须分开,君主本人也顺乎潮流分别选用适合于为相和为将的人物,如赵国的廉颇和蔺相如即是。这样,才使得整个统治机器呈良性运转。从《六韬》里看出,书的作者显然主张将、相分职。……也就是说,将和相分开,各司其责,循名督实,非实不用,是选用贤才的关键所在。”
[202]按名督实:意即按照岗位标准去考察工作情况。督,督察,考察。又,《群书治要》本及《太平御览》卷四〇二引《六韬》皆作“察”。
[203]考:《太平御览》卷四〇二引《六韬》作“任”。
[204]令实当其名,名当其实:当,适合。又,此二句《太平御览》卷四〇二引《六韬》作“名实俱得也”。
[205]则得举贤之道也:朱墉引《开宗》曰:“此言举贤者当循名核实而各收其用。”朱墉《全旨》曰:“此章名实二字,一篇之主。处士盗虚声而鲜实效,朝廷进朋党而抑单寒,真才不出,功效不收,以致互相引援,互相排挤,酿成患害,祸且中于国家,此用人之大病也。惟各举所知,不生侵忌,督责其实,考试其能,则无锢蔽植私之弊矣。”又,此句《群书治要》本作“则得贤人之道”,此句之下有“文王曰善哉”五字;敦煌写本同。
【译文】
文王问太公道:“国君致力于推举贤人却没有收到实效,世间乱象愈演愈烈,以致国家陷入危亡,原因是什么呢?”
太公答道:“是由于推举贤人却不加使用,这是有推举贤人的虚名却没有使用贤人的实效。”
文王问道:“造成这种偏失的原因在哪里?”
太公答道:“造成这种偏失的原因在于国君喜欢使用一般人所称赞的人,因而没有得到真正的贤人。”
文王问道:“为什么呢?”
太公答道:“国君以一般人所称赞的为贤人,以一般人所批评的为不贤之人,这就导致党羽多的会得到提拔,党羽少的会遭到黜退。如果真的这样,那么众多坏人就会相互勾结,阻挡贤人的升迁,忠臣无罪却惨遭杀戮,奸臣凭借虚名捞取爵位,所以导致世间乱象愈演愈烈,国家不免陷于危亡。”
文王问道:“怎样才能推举出贤人?”
太公答道:“将帅与宰相分清职责,各自根据不同职位的用人标准去推举人才,按照岗位标准去考察工作情况,选拔出人才,考核出能力,让官员的能力与官位相符,官位与能力一致,能这样做就是掌握了推举贤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