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第二十八
武王问太公曰：“律音之声，可以知三军之消息，胜负之决乎[199]？”
太公曰：“深哉！王之问也。夫律管十二[200]，其要有五音：宫、商、角、徵、羽，此其正声也，万代不易[201]。五行之神，道之常也，可以知敌[202]。金、木、水、火、土，各以其胜攻之[203]。
“古者三皇之世，虚无之情，以制刚强[204]。无有文字，皆由五行。五行之道，天地自然。六甲之分[205]，微妙之神。其法：以天清净，无阴云风雨[206]，夜半，遣轻骑往至敌人之垒，去九百步外，遍持律管当耳[207]，大呼惊之，有声应管，其来甚微。角声应管，当以白虎[208]；徵声应管，当以玄武[209]；商声应管，当以朱雀；羽声应管，当以勾陈；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青龙[210]。此五行之符，佐胜之征[211]，成败之机。”
武王曰：“善哉！”
【注释】
[199]“律音之声”三句：意谓从十二律、五音的乐声，可以了解军队的盛衰、预测敌我的胜负吗？律音，指十二律、五音。十二律是古人定出的十二个标准音。《汉书·律历志》曰：“律十有二，阳六为律，阴六有吕。”五音，指的是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消息，减少与增长，这里指强弱、盛衰等。决，决定，这里是测出、预测的意思。施子美曰：“按《周礼》大师之职，大师执律以听军声；大司马之职，若师有功则左执律右秉钺，以先凯乐献于社。是则律音之用，古人之所先也。晋伐楚，师旷以一歌之间，而知其胜负所在。观其言曰：‘吾骤歌南风，又歌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是则律管之用，必有其效也。三军之胜负，律音之声，必可以知之，宜武王以是为问也。”又，律音之声，《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作“听律之音声”。
[200]律管十二：指十二个正音乐器，用竹、玉或铜制成。各管按音阶高低依次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201]此其正声也，万代不易：意谓这五音是纯正的声音，世世代代不会改变。正声，指符合音律的标准正声。施子美曰：“言时世虽变，而此音常存，故万代不易。”朱墉引《大全》曰：“宫、商、角、徵、羽乃声之祖，虽变化迭出，总不出这五声。所以这五声为正声也，故万代亦不能易。如可易，则非正声矣。声音之道关于兵事甚微，苟不察正声之所在，则胜负之兆有应之于声音者，我不得而知之矣。”
[202]“五行之神”三句：意谓五行思想极为神妙，体现的是宇宙间的普遍规律，由此可以预知敌情。五行，指金、木、水、火、土。我国古代称构成各种物质的五种元素，古人常以此说明宇宙万物的起源与变化。五行之间相生相克。相生，说的是一物对另一物起促进作用，其顺序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克，说的是一物对另一物起抑制作用。其顺序是：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施子美曰：“金、木、水、火、土，此五行之神也，而五音实配焉。角音木，商音金，羽音水，徵音火，宫音土，即是五行则可以知敌。何以知之？即管声之应而知之也。既知之，必有以制之。其制之道，亦不外是也。”又，《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道之常也”下有“可以知敌”一句。
[203]金、木、水、火、土，各以其胜攻之：意谓金、木、水、火、土各自以其相生相克的优势击败对手。施子美曰：“金、木、水、火、土，必有相克之义，而吾之制敌，则因所以胜之者而用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此五行之相胜也，而吾之制敌，亦以是用之。”朱墉引《开宗》曰：“此言欲知三军消息者，当以十二律之五音分属五行，即其相克者以为胜负之决。”
[204]“古者三皇之世”三句：意谓上古三皇时代，处于清虚无为的状态，以清虚制服人的刚强。虚无，《武经七书注译》曰：“原意是清虚无为，此处作有而若无，实而若虚的无为而治解。”三皇，传说中的上古三位帝王。说法不一，一般认为是伏羲、神农和黄帝。另有一些说法，如伏羲、神农、女娲；伏羲、神农、燧人；伏羲、神农、祝融；天皇、地皇、泰皇；天皇、地皇、人皇。虚无之情，指宁静无为的状态。
[205]六甲之分：《武经七书注译》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是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十二地支，古人以干支计时，以天干与地支逐次配合，从甲子至癸亥的最小公倍数为60，这一循环叫一周期。在每一周期中有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个以甲为首的干支叫六甲。而把天干、地支、时日、律历问题统称‘六甲之分’。”
[206]阴云风雨：《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作“雾雨云风”。
[207]遍持律管当耳：《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律管”下有“横管”二字。
[208]角声应管，当以白虎：意谓如果从律管传来的是角声，就应当攻打西方的敌人。《武经七书注译》曰：“白虎、玄武、朱雀、勾陈、青龙，古代阴阳五行家以白虎为西方庚申金星神，以玄武为北方壬癸水星神，以朱雀为南方丙丁火星神，以勾陈为中央戊己土星神，以青龙为东方甲乙木星神。此处指各该星神当令的时日方位而言。”按，此处的“白虎”与下文的“玄武”、“朱雀”、“勾陈”、“青龙”，分别指代西方、北方、南方、中央与东方。刘寅曰：“角声应管，当用白虎胜之；角声属木，白虎属金，金能克木故也。徵声应管，当以玄武胜之；徵声属火，玄武属水，水能克火故也。商声应管，当以朱雀胜之；商声属金，朱雀属火，火能克金故也。羽声应管，当以勾陈胜之；羽声属水，勾陈属土，土能克水故也。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青龙胜之；宫属土，土性重静，故声不应。青龙属木，木克土，故能胜宫。”又，角声应管，《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作“角管声应”。
[209]徵声应管，当以玄武：《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徵声应管”作“徵管声应”。
[210]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青龙：意谓如果所有律管没有回音的是宫声，就应当从东方攻打敌人。朱墉《纂序》曰：“五管声尽不应者宫也，当以青龙方位时日胜之，木能克土也。”又，五管声尽不应者，《太平御览》卷一六引《六韬》作“无有应声”。
[211]佐胜之征：意谓五行相生相克的符验，是辅助制胜的征兆。朱墉引《文诀》曰：“兵不能出五行而实不专恃五行，故但曰‘佐’。”又引《醒宗》曰：“用兵之道原贵人事，不单恃生克五行。生克之理不过佐我胜之征验。用兵如此，则自不昧于其机，而因之以为克敌之助矣。”又引《拟题镜》曰：“‘佐’之云者，谓必有制胜之本，但假五行之神为生克之理以辅佐之耳。”
【译文】
武王问太公道：“从十二律、五音的乐声，可以了解军队的盛衰，预测敌我的胜负吗？”
太公答道：“君王您问的这个问题真是深奥啊！十二个正音乐器，定出的音阶主要有五个，即宫、商、角、徵、羽，这五音是纯正的声音，世世代代不会改变。五行思想极为神妙，体现的是宇宙间的普遍规律，由此可以预知敌情。金、木、水、火、土，各自以其相生相克的优势击败对手。
“上古三皇时代，处于清虚无为的状态，以清虚制服人的刚强。当时没有文字，万事万物皆遵循五行的相生相克规律。五行的演变规律，体现的是天地自然之理。六甲干支的区分，也蕴藏着微妙的神机。用五音五行测探敌情的方法是：在天空晴空明净、没有阴云风雨的夜半时分，派遣一队轻骑前往敌人的营垒，在距离敌营九百步开外的地方，都手持律管对着耳朵，大声呼喊以惊扰敌人，这时会有敌人的声音从律管传来，传来的声音十分微弱；如果从律管传来的是角声，就应当攻打西方的敌人；如果从律管传来的是徵声，就应当攻打北方的敌人；如果从律管传来的是商声，就应当攻打南方的敌人；如果从律管传来的是羽声，就应当攻打中部的敌人；如果所有律管没有回音的是宫声，就应当攻打东方的敌人。以上这些均是五行相生相克的符验，是辅助制胜的征兆，更是用兵胜败的关键。”
武王说：“您讲得真好啊！”
太公曰：“微妙之音，皆有外候[212]。”
武王曰：“何以知之？”
太公曰：“敌人惊动则听之。闻枹鼓之音者，角也；见火光者，徵也；闻金铁矛戟之音者，商也；闻人啸呼之音者，羽也；寂寞无闻者，宫也。此五者，声色之符也[213]。”
【注释】
[212]外候：指外在的征兆。候，征候，征兆。
[213]此五者，声色之符也：意谓这五种情形，说明五音之声与五行之色是相符的。色，指五行（金、木、水、火、土）的外在形态。符，符合。朱墉引《文诀》曰：“声属五音，色属五行，‘符’谓声与色相符，合五行自然之理。原自然与五行相符，但须审其音以察其情，灼然得知消息之故，生克之机，才可以决胜负。”朱墉《全旨》曰：“通章见五行之理，乃天地阴阳之分治，生克一定之恒性，万事不易之根本也。况兵事之兆验尤其微渺而可凭者乎？惟于敌人之动静外，候其声音而察之，听其管中之声，并知其声中之色，五色之符于五声，五声又符于五色，因以审其理而克制之。虽不足以为胜敌之本，而亦可以辅佐于外矣。”
【译文】
太公说：“微妙的五种音阶，都一一预示了相对应的外在敌情征兆。”
武王问道：“怎样才能了解敌情征兆？”
太公说：“当敌人惊动时就聆听观察其动静。听到击鼓的声音，就是角声的反应；见到火光，就是徵声的反应；听到金铁矛戟等各种兵器撞击的声音，就是商声的反应；听到士卒呼喊叫嚣的声音，就是羽声的反应；静默无声，什么也没听到，就是宫声的反应。以上五种情形，说明五音之声与五行之色是相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