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锋第五十二
武王问太公曰:“凡用兵之要,必有武车、骁骑、驰陈选锋[8],见可则击之。如何则可击?”
太公曰:“夫欲击者,当审察敌人十四变[9]。变见则击之,敌人必败。”
武王曰:“十四变可得闻乎?”
太公曰:“敌人新集可击[10],人马未食可击[11],天时不顺可击[12],地形未得可击[13],奔走可击[14],不戒可击[15],疲劳可击[16],将离士卒可击[17],涉长路可击[18],济水可击[19],不暇可击[20],阻难狭路可击[21],乱行可击[22],心怖可击[23]。”
【注释】
[8]驰陈选锋:指冲锋陷阵的勇士。
[9]当审察敌人十四变:朱墉引《大全》曰:“十四项俱是敌人可击之变。审察者,要我不可失其可击而反为敌击之也,总是见可而进之意。”又引方氏曰:“十四变中那一件不是虚处,人若遇此好机会不可错过了,错过便追悔无及。”又引《合参》曰:“十四变非是要件件皆备,只是察得敌有一变便击之勿失耳。审者,反覆思维;察者,精详体验。变自敌生,审察在我,乘瑕抵隙,机不可失。”又引《拟题镜》曰:“此是要毋自恃其武车、骁骑、驰阵,以失敌人之可击。”又引许氏曰:“用兵不徒恃其能修己之备,而贵乎有观人之明;亦不贵乎倡勇敢之锋,而恃其有相敌之智。”“智者自居于静而不失敌之动,自居于安而不失敌之危,于以乘间捣虚,当有莫御之势。”“兵之不能乘胜者,以无变之可乘耳,亦非敌之终无变也,以敌有变而我不能察之耳。”“不必十四变并见于一时,而一变偶生,正启我以易乘之会。不必其审数变于一日,而或窥一变皆开我以轻取之机。此而犹得以观望不前乎?犹得以疑惧不进乎?”
[10]敌人新集可击:施子美曰:“新集可击,此则因其始至而击之也。陈庆之克魏也,尝以未集而胜之矣。”
[11]人马未食可击:施子美曰:“人马未食可击,则因其未修备而击之也。光弼之伺其方饭以击贼是也。”
[12]天时不顺可击:施子美曰:“天时不顺,则违天时者也,故可击。吴方得岁,苻坚欲伐之,所以败也。”
[13]地形未得可击:施子美曰:“地形未得,此则失地利也者,故可击。宝泰依山未列,周文帝所以克之也。”
[14]奔走可击:施子美曰:“奔走则师无统者也,故可击。北戎遇覆而奔,所以为郑所败也。”
[15]不戒可击:施子美曰:“不戒则无备者也,故可击。李靖之讨萧铣,以其无备也。”
[16]疲劳可击:施子美曰:“疲劳则倦,故可击。周访击杜曾,以其彼劳我逸也。”
[17]将离士卒可击:施子美曰:“将离士卒则所守不固,故可击。刘裕去关,令其子守,所以狼狈而归。”
[18]涉长路可击:施子美曰:“涉长路则人困,故可击。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所以为周文帝所克。”
[19]济水可击:施子美曰:“济水则可邀而击之,此韩信所以克龙且也。”
[20]不暇可击:不暇,忙乱不定。施子美曰:“不暇则人烦,故可击。此贺若弼之平陈,所以欲彼出我入以烦之。”
[21]阻难狭路可击:施子美曰:“阻难狭路则厄塞之地也,故可击。马陵道隘,孙膑所以克庞涓。”
[22]乱行可击:施子美曰:“乱行则无统,故可击。乱次以济,楚人所以败于罗。”
[23]心怖可击:施子美曰:“心怖则多疑,故可击。见八公山草木皆人形,秦师所以败于晋。”朱墉引《开宗》曰:“此言审变击敌之法。”朱墉《全旨》曰:“此章见可击之道,当乘其虚,所谓攻瑕则坚者亦瑕矣。”又曰:“敌蹈覆辙,还为我鉴。一或不慎,变态斯须,彼得以乘我矣。然其至要总不越于无犯进止之节。《吴子》论敌必可击之道,与此大同小异。”按,自“敌人新集可击”至此,所述与《吴子·料敌篇》内容近似。《吴子·料敌篇》作:“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既食未设备,可击;奔走,可击;勤劳,可击;未得地利,可击;失时不从,可击;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涉水半渡,可击;险道狭路,可击;旌旗乱动,可击;阵数移动,可击;将离士卒,可击;心怖,可击。”孔德骐说:“《武锋》一篇,主要阐述如何掌握和创造良好战机,以使战争致胜的问题。战史说明,在车战时代,由于战车笨重,行动不变,机动性差,因而战机对战斗胜负的影响不是很大。到春秋战国时,车战渐衰,而步、骑新兵种的出现,使部队的机动性大大增强,所以战机问题开始突出起来。在这一篇中,不仅提到‘武车(车兵)’,而且还有‘骁骑(骑兵)’、‘选锋(优秀步兵)’,从而使机动作战成为可能。本篇中所述‘十四变’,就是指十四种战机,同《孙子兵法》讲争取先机之利意同,可以说是孙子机动作战思想的发挥和具体化,也是孙子所说‘兵者,诡道也’这一观点的生动体现。本篇所论战机,归纳起来主要有两种情况:第一、以乘虚袭击取胜。强调利用‘敌人新集’、‘人马未食’、‘天时不顺’、‘地形未得’、‘疲劳’、‘不戒’、‘将离士卒’等时机乘机袭击敌人,这就是《孙子》所说的‘攻其无备,出其不意’的作战指导原则。其中有利用敌方弱点的,也有靠发挥己方主观能动性的,其实质为抓住战机,集中兵力,击其虚弱。例如,公元前684年的齐鲁长勺(今山东莱芜东北)之战,即属‘疲劳可击’的战例。……第二、力求运动中歼敌。诸如敌人在‘奔走’、‘不暇’、‘乱行’、‘心怖’、‘涉长路’、‘济水’、‘阻难狭路’等情况下,都有立足未稳问题。这几种情况同《孙子兵法》的《行军篇》、《地形篇》所讲的情况相似。当出现这类对敌不利而对己有利的情况时,果断地进行侧翼攻击,或采用迂回包围战法,即可取胜。例如,公元前634年晋楚城濮之战,晋军首先突击楚军的右翼,击溃其一部;接着晋军又佯退,诱使楚军左翼追击,然后再回头夹攻,又击溃其一部;再迫使其中间主力后退,从而击溃楚军全部。再如,公元前341年,齐国孙膑以‘减灶’之计诱敌追击,自己在马陵(今河南范县)待机破敌,也是打敌立足未稳而致胜的。这都是属于‘奔走可击’和‘阻难狭路可击’的战例。总之,创造和捕捉战机,是指挥员主观能动性的集中表现。战争的胜负并不完全由兵力强弱来决定。兵力弱的一方,如果主观能动性发挥得好,弱可以胜强,寡可以击众,劣可以胜优,其中战机选择和创造得好坏,有重要作用。战场情况是千变万化的,有利战机稍纵即逝,关键看战争的指导者能否随机应变,审时度势,把战争引向胜利。”刘庆在《〈六韬〉与齐国兵学》一文中指出《六韬》的“十四变”,“其内容系由《吴子·料敌》的‘十三可击’演变而来。但《六韬》的‘十四变’与《发启》篇中‘吾观其野,草菅胜谷。吾观其众,斜曲胜直。吾观其吏,暴虐残贼’的‘三观’之法是密切相关的,二者构成了由微观到宏观,从战术到战略的不同层次的战机征候体系,在理论构成上比前人要严密”。
【译文】
武王问太公道:“大凡用兵打仗的要则,在于必定要有威武的战车、勇猛的骑兵以及敢于冲锋陷阵的精兵,发现有利战机就向敌人发起攻击。问题是怎样才能抓住有利战机呢?”
太公答道:“想要打击敌人,就应当慎重地察明敌人的十四种变化。一旦变化显露就发动攻击,敌人必定失败。”
武王问道:“您能把十四种变化的情况说给我听听吗?”
太公答道:“敌人刚刚集结时可以出击,敌人人马未食时可以出击,气候、季节对敌不利时可以出击,敌人未占据有利地形时可以出击,敌人仓皇奔跑时可以出击,敌人没有防备时可以出击,敌人疲惫不堪时可以出击,敌将离开士卒时可以出击,敌人跋涉长路时可以出击,敌人渡河时可以出击,敌人忙乱不定时可以出击,敌人走在艰险狭窄的路上时可以出击,敌人行列散乱时可以出击,敌人心慌胆怯时可以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