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伐第十五
文王问太公曰:“文伐之法奈何[68]?”
太公曰:“凡文伐有十二节[69]:
“一曰,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彼将生骄,必有奸事[70]。苟能因之,必能去之[71];
“二曰,亲其所爱,以分其威[72]。一人两心,其中必衰。廷无忠臣,社稷必危[73];
“三曰,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74];
“四曰,辅其淫乐,以广其志,厚赂珠玉,娱以美人[75]。卑辞委听,顺命而合[76]。彼将不争,奸节乃定[77];
“五曰,严其忠臣,而薄其赂[78]。稽留其使,勿听其事[79]。亟为置代,遗以诚事,亲而信之,其君将复合之[80]。苟能严之,国乃可谋[81];
“六曰,收其内,间其外,才臣外相,敌国内侵,国鲜不亡[82];
【注释】
[68]文伐:指采用政治、外交、经济、文化等非军事手段打击敌人。施子美曰:“天下不可以力争也。我以力斗,彼以力拒,成败若何而决,必也伐之以文,然后足以成其事。兵虽以武为用,而必以文为本。文者,谋之所寓也。”朱墉《直解》曰:“文伐者,是以谋伐人也。盖我用谋,而人之国因以倾,城因以堕,兵因以败,此即如用兵去攻他一般,所以言伐。”朱墉引焦澹园曰:“有武事之功而无武事之迹。”又引金千仞曰:“不用干戈,专用谋略,故曰文。虽不用干戈,犹如以干戈伐他一般,故曰文伐。”孔德骐说:“所谓‘文伐’,……它同孙子说的‘伐谋’、‘伐交’一样,都属于政治、外交斗争的范畴,是谋略作战,但又离不开军事斗争,而且是配合军事斗争的。因为它的目的是分化瓦解敌人,加深敌人的分裂,扩大和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在这个问题上,《六韬》比《孙子》进了一步。这表现为两点:一是提出了进行‘文伐’的十二项方法;二是阐述了军事斗争与政治斗争的相互关系。关于进行‘文伐’的方法,孙子只提出了‘伐交’这个基本手段和做法,而对具体方法未加阐述。成书较晚的《六韬》补充了这方面的内容,与春秋战国取得了丰富的战争经验有关。”《中国历代军事思想》说:“《六韬》的文伐思想,不仅继承了兵家的传统谋略思想,其中还吸取了道家学派‘柔弱胜刚强’的思想。是‘将与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的具体运用。由于《逸周书》说‘善战不斗,故曰柔武’,所以人们又称这种谋略为‘柔武’战略。”
[69]凡文伐有十二节:节,种,项。朱墉《直解》曰:“节,条目也。”施子美曰:“十二节,言有十二度也。其节度若是其多者,盖未战而胜者,得算多也,是以大夫种之教越图吴,则有七术;陈平之为汉图楚,则有六奇;以至荀彧以十败料袁,李靖以十策图铣,皆欲以多为贵也。多则无所不备,此文伐之法,所以有十二焉。”
[70]“因其所喜”四句:施子美曰:“其一则因其所喜而顺之,不可或之逆也。若是则可以奉其志而逢其恶,故骄心由是生,奸事由是见。”朱墉《直解》曰:“因所喜,如智伯喜地,韩魏因而与之,东胡喜马,冒顿因而献之是也。”按,奸,底本原作“好”,误。据《武经七书汇解》本改。
[71]苟能因之,必能去之:施子美曰:“吾于此必有以因之,乃可以肆其志而成其事,故因之则可以去之,盖欲顺以成事也。汤之于葛也,为其无以为牺牲,则遗之牛羊;无以为粢盛,则使亳众为之耕。若是者,皆欲因而去之也。”朱墉引《开宗》曰:“此首揭文武之事,在因敌国所喜,骄其志而去之。”
[72]亲其所爱,以分其威:亲,亲近,这里是拉拢的意思。分,分散,这里是削弱的意思。朱墉《直解》曰:“亲,交好也。所爱,敌君宠幸之臣也。”施子美曰:“彼之所亲幸之臣,既为我所亲,则必背其君而罔其民,故君之威势以是而分。”
[73]“一人两心”四句:施子美曰:“一人两心,则一心为我所役,故两心。若是则国中必衰,而忠臣亦为之陷,所以社稷危亡也。此越人之遗吴太宰嚭,而终于杀伍员以亡其国也。”刘寅曰:“若廷无忠臣以诤之,社稷必至于危亡矣。如张仪入楚,楚欲杀之。仪赂靳尚说郑袖而免之,因劝楚与诸侯连衡以事秦之类是也。”朱墉《直解》曰:“一人两心,所爱之一人怀二心也。其中必衰,尊君之念因而衰薄也。”又引《开宗》曰:“此言亲其所爱之臣,以分其忠。”
[74]“阴赂左右”四句:施子美曰:“其三则结其左右以探其情。彼之左右所亲信者,既阴以赂而遗之,则彼必告以其情,故得情甚深。彼为我所诱,则其身虽在彼国,而其情则惟我之恋,故身内而情外,若是则其君为所鬻,故国将生害,此亦越范蠡使人遗吴太宰嚭而终以克吴也。”刘寅曰:“阴赂彼国之左右、近臣,得其情与我甚深。彼身虽在内而情却在外,其国必将生害矣。如秦人赂赵之郭开,越人赂吴之伯嚭是也。”朱墉引《开宗》曰:“此言赂其左右以夺其情。”又引王元翰曰:“得情,得敌国之情事也。甚深者,曲折周知也。”
[75]“辅其淫乐”四句:施子美曰:“其四则因其所好,而以逢之。彼惟志在于淫乐,吾则辅之而使贪于乐。彼惟好货,吾则赂之以珠玉。彼惟好色,吾则娱之以美人。”朱墉引张江陵曰:“如越以西施献吴,列士以上皆有赂是也。”
[76]卑辞委听,顺命而合:朱墉《直解》曰:“卑辞,卑逊我之言词也。委听,委曲听从彼之役使也。而合,以求合于彼也。”施子美曰:“彼之心既为我所役,而吾又能卑辞以下之,委身以听之,顺其命而迎合其意,若是则彼必自以为得计,而不与吾争耳。”
[77]彼将不争,奸节乃定:奸节,指敌君图谋我方的奸险用意。定,安定,安宁,停歇。施子美曰:“彼惟不争,则彼之奸事可得而预知之矣,故奸节乃定。此如散宜生、闳夭之徒,遗纣以美女以出文王。太王遗狄人以珠玉皮币,皆所以成其奸节也。”朱墉曰:“彼将不与我争,奸雄之节自皆宁定而不复起矣。”朱墉引《开宗》曰:“此言助淫乐以定其奸。”
[78]严其忠臣,而薄其赂:严,敬,尊敬。这里的意思是表面尊敬他,实则离间他与国君的关系。施子美曰:“其五则离其君臣之情。彼之忠臣,彼之所取信也。忠臣不可以财诱,故严之而以间其君,使其君不之信,赂有所不爱,故薄其赂。”朱墉引陈孝平说:“严忠臣,如刘先主得荆州,严敬周瑜而委曲以达其诚是也。既严重之,又薄赂之,所谓两离之也。”
[79]稽留其使,勿听其事:意谓拖延敌国的忠臣出使我国时停留的时间,不处理他的事务。稽留,拖延停留的时间。听,治理,处理。
[80]“亟为置代”四句:亟,赶快,急切。置,放到一边,放弃,这里是贬黜的意思。代,代替,更换。俟,期待。施子美曰:“彼有使至谕吾以事,吾则背其事而不从其命,则彼之计无所施,而其君必不之信矣。既有以间之,必有以代之。故亟为置代,以夺其位,而使其使以为反间,待之以诚事告之,则彼之君必我信而离彼矣。若不能置代,而其君复亲而使之,则必复与之合。若是则其情虽离而亲犹未离也。”朱墉《直解》曰:“置代,彼既疑所使之臣,则必亟数弃置之,代换之。遗以诚事,我则佯遗之以诚信之事,令彼与我亲厚而信任之。将复合,俟其君复来求合也。”
[81]苟能严之,国乃可谋:施子美曰:“苟能严而间之,则君臣异志,故其国可谋。此正如汉之间亚父,因其使至于易其所以待之者,果使项王疑之,而亚父去矣。”朱墉引《开宗》曰:“此言谋去忠臣,在疑其所信,亲其所疏。”
[82]“收其内”五句:间,离间。施子美曰:“其六则内收其大臣之心,而外致其间。彼大臣既心向于我,则必外而相助于我,而不为其君谋国,此国所以少有不亡者,此亦越赂吴太宰嚭也。”朱墉《直解》曰:“外相,阴助于我也。”朱墉引翁鸿业曰:“外相内侵,如秦使张仪相魏,而以兵伐之,魏终以亡是也。”又引《开宗》曰:“此言离其在外之才臣而以兵侵其国内。”
【译文】
文王问太公道:“怎样使用政治、外交等非军事手段打击敌人?”
太公答道:“使用政治、外交等非军事手段打击敌人的方法有以下十二种:
“一,依照敌人的喜好,顺从他的心愿,他将会心生傲慢,必定干出邪恶的事情。如果利用敌人的这一弱点,就必能除掉他;
“二,拉拢敌君的宠臣,以削弱他的威力。宠臣一旦怀有贰心,他的忠君意识必定会淡薄。敌人朝中没有忠臣,国家必定陷入危亡;
“三,暗地贿赂敌君的近臣,深入全面地掌握敌情,近臣身在国内,感情却向着国外,敌国必将发生患害;
“四,助长敌君荒淫享乐的行为,以扩大他的生活欲望,用贵重的珠玉贿赂他,送美人让他欢娱。对他言辞卑逊,曲意逢迎听从役使,顺从他的命令,迎合他的想法。他将不会与我们争雄,图谋我方的奸险用意于是就会停歇;
“五,表面尊敬敌国的忠臣实则离间他与敌君的关系,有意给他微薄的礼物。拖延他出使我国时停留的时间,不处理他的事务。极力撺掇敌君贬黜忠臣,改派他人出使,随后我方故意给新来的使者透露一些真实的国事信息,让他感觉我方亲近他信任他,他会期待他的国君与我们重新建立和谐关系。如果能以这种方式尊敬忠臣却达到除掉他的目的,就可以谋取敌国了;
“六,收买敌君的朝中近臣,离间他出任在外的大臣,有才能的大臣暗中帮助外国,敌人入侵国内,这种国家很少能不灭亡;
“七曰,欲锢其心,必厚赂之,收其左右忠爱,阴示以利,令之轻业,而蓄积空虚[83];
“八曰,赂以重宝,因与之谋,谋而利之。利之必信,是谓重亲,重亲之积,必为我用。有国而外,其地大败[84];
“九曰,尊之以名,无难其身,示以大势,从之必信。致其大尊,先为之荣,微饰圣人,国乃大偷[85];
“十曰,下之必信,以得其情。承意应事,如与同生。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时及将至,若天丧之[86];
“十一曰,塞之以道。人臣无不重贵与富,恶死与咎。阴示大尊,而微输重宝,收其豪杰。内积甚厚,而外为乏。阴纳智士,使图其计。纳勇士,使高其气。富贵甚足,而常有繁滋,徒党已具,是谓塞之。有国而塞,安能有国[87]?
“十二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以诱之,上察而与天下图之[88]。
“十二节备,乃成武事[89]。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见,乃伐之[90]。”
【注释】
[83]“欲锢其心”六句:欲锢其心,意即想要抑制敌君的争雄志向。锢,蔽塞,抑制。轻,轻视,忽视。施子美曰:“其七则必有以惑其上下。诱之以利以锢其心,使其君惟利是慕,而无远虑,此则晋遗虞以璧乘,而反以图虞也。收其左右忠爱之心,阴示以利,使其臣贪于利,而不恤其国,此亦越遗太宰而以图吴也。其君既交征利,则必忽于农事,而国无蓄积空虚。”朱墉引张江陵曰:“使彼轻弃四民之本业而空其蓄积,如裴矩说隋炀帝造船伐高丽是也。”又引《开宗》曰:“此言锢蔽其心而令其国贫困。”
[84]“赂以重宝”九句:重亲,意即加深彼此的亲密关系。朱墉《直解》曰:“重亲,重结彼此之亲好也。”施子美曰:“其八则赂其将而图其国。将者,国之辅也,今而赂以重利,以诱其心,资之以谋,以役其心,则彼必我信,是谓重亲。重亲者,吾能重彼之所亲,使反彼而亲我也。既重其所亲,积之以久,则彼之心,其信我也坚,故必反为我间。若是则彼之国,虽彼之所有,而已外附于我矣,故其地必大败。昔汉入崤关,谓秦将者贾孺,乃遗以重宝,秦将乃与连和,而高祖始得以入关矣。”朱墉引赵克荣曰:“与敌臣通谋,使为我用,如金人之重亲秦桧是也。”又引《开宗》曰:“此言赂谋以结敌国,使听于我而为我用。”
[85]“尊之以名”八句:大势,指权倾天下的地位。大尊,意即给敌君以很高的尊崇,使其妄自尊大。微,隐匿,这里是假装的意思。偷,苟且,懈怠。施子美曰:“其九则尊而骄之,以侈其志。尊之以名,示以大势,致其大尊,荣饰圣人,皆所以骄之。尊之以名,则予之以高名。无难其身,则使之安其乐。……示以大势,亦所以尊之也。从之必信,又所以顺之也。彼既喜其势之尊,而信吾之信己,则其志必骄矣。致其大尊,亦所以归之以至尊也。先为之荣名,而微以圣人饰而归之,则彼必自负矣。既尊之以名,而复示之以势者,盖名则如称王称帝也,势则以其形势之大也,而致其大尊者,又以其为尊之极也。微饰圣人,使之言其德可以当,是崇高富贵也。以是骄之,则彼必恃其尊崇,而不加意于其国,宜其国之偷而弊也,谓之大偷之甚也,此正六国帝秦因以亡,唐高祖奉书李密,而李密因以败。其国岂不偷乎?”
[86]“下之必信”八句: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朱墉引汪殿武曰:“相信相应而密收之,如刘玄德之待吕布是也。”又引《开宗》曰:“此言与之相信好,而后乃密收之。”施子美曰:“其十则欲得其情而以渐取之。下之以信,则彼必惟我之听,其情可得矣。既得其情,则不可逆之,故承意应事,以致其从,如与同生,示无害彼之心。若是则彼之情既为我得矣。既得而骤以去之,则彼必暴至,故当微而收之以渐,使不自觉悟。及其危亡将至之时,如天丧之而已,亦不之知。此正高祖之于项羽,当项王欲王关中,则假项梁语以无他意。王汉中则烧栈道以示无还心,其所以下之得其情,承意以应其事,非欲与之俱生乎?而汉王于此亦不以骤取之,方且养其奸而滋其恶,至于垓下之役,乃追而取之,且使羽有天亡之悔,非得其情而以渐取之,使之不自觉乎?”
[87]“塞之以道”十八句:塞之以道,意即采用各种方法闭塞敌君的视听。咎,灾祸。繁滋,指被收买的敌国人臣滋生蔓延,力量不断壮大。徒党,指被收买的敌国大臣势力。施子美曰:“其十有一则骄其心而诱其臣,以为闭塞之道。盖人情无不欲富贵恶死咎,吾则因其所欲而收之,以至于纳勇智之士,皆所以诱其臣也。阴示大尊,又所以骄之而使不疑也。乃微输重宝,收其豪杰,则彼之为臣者,慕吾之利,必归于我,而吾又当厚其所积以为养士之资,而外则阴收其士心。有智谋者,吾则纳之而使图其计;有勇力者,吾则纳之而使高其气。使彼各足于所欲,极其富贵而至于繁滋,则彼之臣皆乐为吾用。吾得其人,则吾之徒党已备,而可以图彼之国,是彼为我所塞矣。塞者以其闭塞之,而使不知其臣之为己用,国之为己图也。有国而塞则必坏矣,安能复有其国?此亦高祖之于项羽,遣隋何以召黥布,筑将坛以拜韩信,陈平、张良之徒,皆乐为之谋,陈豨、樊哙之徒,皆力为之用。高祖惟有以收楚之臣而用之,则高祖之徒党已具矣,宜其可以拒项羽而取天下也。”朱墉引《开宗》曰:“此言收彼豪杰智勇以益吾徒党,使彼有国而无人,终于无国。”又,死,《武经七书直解》本作“危”。
[88]“养其乱臣以迷之”五句:大势,指看似对敌国十分有利的争斗形势。施子美曰:“十有二则养其乱臣者,彼之所亲信而委用者也,养以迷之则彼必为之惑,进美女淫声以惑之,盖美女易以蛊人之心,淫声易聋人之耳,其进以惑之,则彼必为之变。遗良犬马以劳之,盖驰骋田猎,易使人心狂,故遗之以是,所以劳之。彼之心既为众感所乱,而吾复将以大势诱之,则彼必自安其乐,而不虑其他。机既若是,而天时未可知。又上察天时,而下与天下图之,盖欲卜之天人之心而以取之也。在纣之时,有恶来、飞廉以为之臣,而散宜生之徒,又求美女以进之,而太公方且告文王以惠民,以观天道,则应天顺人之举,其在是欤?”又,刘寅曰:“‘上察’以下疑有阙文误字。”
[89]十二节备,乃成武事:施子美曰:“此盖言伐之以文,既尽其术,则用之以武,斯可以成功。伐人本以武也,而必先之以十二节者,盖刚不足以制刚,制刚者柔,强不足以胜强,胜强者弱。用之以文而可以成武事,此以柔弱制刚强之道也。”朱墉引王圻曰:“十二宗皆肆毒阴残之事,‘备’字见得件件不可少之意,‘乃成’二字最宜着眼,见所以谋敌者,节节得计,乃成阴杀之事。此所以谓之文伐也。”又引周鲁观曰:“伐之之事未周,故敌得免其危亡之害。而惟其备焉,则所事既工而用意实惨,有不必假其兵革之威而可坐收其用武之效。”《中国历代军事思想》指出“十二节”的内容,“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类:一是投其所好。根据敌国君王的个性心理特征,针对他的那些能产生有害后果的爱好、展望、志趣,如贪利、好色、喜奉承、爱虚荣等的弱点、缺点,尽可能予以满足,并故示恭顺,以促使他的弱点、缺点不断发展,从而产生骄傲轻敌、沉湎酒色、忽视生产、荒疏国务等的错误。二是贿买敌臣。根据封建统治阶级的群体心理特征,针对‘人臣无不重贵与富’的思想,‘赂以重宝’,‘收其豪杰’,使其‘身内情外’,‘心为我用’。三是进行离间。‘收其内,间其外’,拉拢其宠臣,使中伤忠臣,以引起敌统治集团的相互疑猜,破坏其内部团结,并塞其言路。在实施上述谋略的同时,自己则抓紧战机,收揽人才,施行仁政,扩大政治影响,发展经济,增强战争潜力,整军制械,扩充军事实力。在敌人日渐衰微、自己日渐强盛的情况下,伺机出兵,一举消灭敌国”。刘庆在《〈六韬〉与齐国兵学》一文中说:“《孙子》所提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全胜战略,既有受华夏民族否定暴力、倡导和平思想传统影响的一面,也有不能完全摆脱周朝礼乐文明束缚的另一面。但由于齐桓、管仲霸业已成为历史陈迹,‘全胜’更多地体现为一种军事行为的价值判断和用兵理想境界,而不具备实际意义。《六韬》在伦理观上是完全赞同《孙子》观点的。《发启》篇言:‘全胜不斗,大兵无创。’《军势》篇言:‘上战无与战。’但它并没有因此陷入理想主义的泥潭,所提出的‘文伐十二节’,或阴赂敌之左右,或娱以美人犬马,或养其乱臣贼党,或塞其言路贤谋,极尽阴毒刻薄之能事,以搞乱敌国内部,削弱其战斗力为宗旨。至‘十二节备,乃成武事。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见,乃伐之’(《文伐》篇),对《孙子》语焉不详的‘伐谋’内容作了深入具体的阐述,还将全胜战略与实战战略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样,伐谋伐交也就不再仅仅是全胜战略的两个理想层次,而是实战的辅助和准备手段。证之《鹖冠子·武灵王》所提出的以‘用计谋’、‘因人事’为‘战克’做准备,待‘其国已素破,兵从而攻之’的主张,可知战国中后期全胜战略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六韬》正是这种新的战略思潮的代表。”
[90]“所谓上察天”四句:意谓所谓上察天时,下察地利,各种征候都已显现,就可以讨伐敌人了。施子美曰:“孙子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天地孰得。’则所谓上察天、下察地者,乃所以校其天地之孰得也;征已见则危亡之证可见,正主孰有道之说也。若是则成败决矣,故乃伐之。”刘寅曰:“文王之所以为文者,纯亦‘不已’、‘而已’、‘缉熙敬止’而已,虽兴兵而伐密、伐崇,亦‘顺帝之则’而已。故《诗》称之曰:‘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又曰:‘不闻亦式,不谏亦入’、‘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所谓诈谋诡道,岂文王之所用心哉?古之圣人‘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孔子称其‘至德’。顾不义之事,文王肯为之乎?文王以太公为师,而问文伐之法,太公喋喋以谋诈告之,亦独何心哉!不惟文王厌听而太公亦难以启齿矣!以文王之世,周、召方兴二南之化,而太公以此诈谋启之,春秋战国之时又将如之何哉?呜呼!此书之所以难尽信也。先儒亦曰,尚父本有道者,《谋》、《言》、《兵》二百三十一篇,岂近世有为太公术者所增加欤?今以此篇文辞考之,的非三代圣君贤相授受之言,恐是周史依仿而为之耳。学者宜详辩之。”朱墉《全旨》曰:“此章文伐等事皆出于阴谋取胜,其心皆不正,岂以文王之圣而用此哉?太公言此,亦岂欲文王用此哉?然圣人不为奸,而未始不知奸,则奚不可详言之以使暗主知悟也?惜乎!太公之言具在,而后世暗主犹明明为人所中而不知,是真愚之甚者也。此如医家诸般病症,皆已道破,而人自犯之耳。或曰养其乱臣,因崇侯虎是也。进美女淫声,有莘氏之女是也。遗犬马,进骊戎之文马是也。即此一节,太公不已身行之乎?”按,刘寅、朱墉论及太公“文伐”,文多迂腐,不能或不愿相信太公曾行“阴谋”之事。且不论《六韬》中的“太公”与“文王”绝不能与历史人物姜尚、周文王画等号,单谈历史上身为政治家、军事家的姜尚,其真实面目必与儒家所设计的理想“贤相”形象相距甚远,他是完全有可能如《史记·周本纪》所述,在辅佐周文王、武王时采用了“进美女淫声”、“遗犬马”等手段的。钮先钟说:“在《六韬》全书中,这是具有特殊重要性的一篇。‘文伐’是《六韬》所首创的名词,其意义即为使用各种不同的非军事性手段来打击敌国。孙子所说的‘伐谋’和‘伐交’,实际上也都可以算是‘文伐’。这一篇对于‘文伐’的方法,分为十二节来加以详细讨论。概括地说,即使用各种阴谋来减弱敌方的国力,破坏其团结,妨害其政务的正常运作。对于十二节的内容不必细述,因为都是些世俗所熟知的方法,例如贿赂、美人计等,但此种观念本身却深值重视。因为所谓国家战略(大战略)的运用本来就是以非军事因素为主,如能以非军事手段达到目的,则又何必使用武力。进一步说,‘文伐’也可以作为发动战争的准备。‘文伐’若已奏效,则也就能‘胜于易胜’。所以,此篇的结论曰:‘十二节备,乃成武事。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见,乃伐之。’此与《韩非子·亡征》篇中的观念也非常接近。也就是说必须等到对方已经出现败亡的征候,然后才发动军事行动(乃成武事)。”
【译文】
“七,想要抑制敌君的争雄志向,一定要用大量财货贿赂他,收买原本忠诚于他的左右宠臣,暗中给他们好处,让他轻视生产事业,终致国家积蓄耗光;
“八,用价值连城的宝物贿赂敌君,趁机与他携手共谋,所图谋的要有利于他。一旦对他有利,他一定会信任我们,这就能加深彼此的亲密关系。亲密关系不断加深,他就能被我们所利用。他有国家大权却被外国利用,必定大败丧国;
“九,用显赫的名号尊崇敌君,不让他遭受危难,给他权倾天下的地位,顺从他,让他对我们坚信不疑。给他至高无上的尊崇,使他妄自尊大,先是让他深感荣耀,再假装恭维他是圣人,他就会大大地懈怠国事;
“十,对敌君态度谦卑,必定能取得他的信任,以获得他的友善之情。顺从他的意图办事,与他如同亲生兄弟一般亲密。已经得到他的充分信任,就秘密夺取他的利益。时机到了,就让他灭亡,如同上天灭亡他一样;
“十一,采用各种方法闭塞敌君的视听。人臣没有哪一个是不看重显贵与富裕,而厌恶危难与灾祸的。暗中允诺他们以尊贵的高位,偷偷送给他们贵重的宝物,用这些手段来收买敌君的英雄豪杰。我国物资积蓄非常丰厚,但表面上却显得很贫乏。暗地收纳智士,让他们出谋划策。暗地接纳勇士,让他们高扬士气。他们富贵的愿望已经得到很大的满足,常能得到滋养蔓延,力量不断壮大,势力遂得以形成,这样就能闭塞敌君的视听。敌君虽有国家,但耳目视听却被堵塞,又怎能保住他的国家?
“十二,培养叛乱臣子以迷惑敌君,进献美女淫乐以惑乱敌君,赠送良狗好马以劳顿敌君,常用权倾天下的地位诱惑敌君,其后观察天时,与天下人图谋攻取他的国家。
“以上十二种手段都能妥善运用,就可以发动对敌人的军事行动了。所谓上察天时,下察地利,各种征候都已显现,就可以讨伐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