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式

【作者小传】

（1582？—1639） 字如耀，桐城（今属安徽）人。大理寺卿方大镇长女，著名学者方以智姑，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妻。方孟式学识渊博，擅长诗词书画，时人比于徐淑、管夫人。崇祯十二年（1639年）张秉文守济南战死，孟式投水殉节。著有《纫兰阁集》八卷，《纫兰阁诗集》十四卷。

忆旧

方孟式

一别江潭月几圆，相怜人面不如前。

依稀旧日寻芳地，秋雨梧桐十二年。

根据诗题“忆旧”，这是诗人写旧地重游时对往日生活的怀念以及对时光飞驰，斯人已老，物事已非的无限感叹。

前两句写回到老家与亲人相聚的场面。“一别江潭月几圆”，江潭，或指诗人的故乡；月缺月圆，诗人离开故乡，已经好多年。“一别”，入声起首，给人短促、急迫之感，让人感到这个“别”引起了诗人无限感伤：一别就是十几年，多么的漫长，多久的思念，多少的渴望，许许多多说不清的情绪都在其中；一次别离就已经如此，人生能有几个这样的别离！“相怜人面不如前”，终于见到想念已久的亲友，却不由感叹，人面已老，再也不是桃花相映，而是满面风霜，岁月真是不饶人。“不如前”一语，万千感慨都在里面，世事变幻，苍狗白云，人生多艰，世道坎坷，别后相见，真是“相对如梦寐”。这样一种概括语言，省掉很多细节，给读者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可以尽可能地作适合自己的解读。

别后重逢，亲朋好友相见之后，当然是一起寻访旧地。“依稀旧日寻芳地”，一个“依稀”，不仅写出时间久远，记忆的模糊，同时也写出物换星移，江山改换，这种感觉同样带有感情的投射。十几年前，正值青春年少，无忧无虑，姐妹一起结伴寻春，多少欢乐和笑声，如今，人面不如昨，芳草亦非，人世沧桑，情何以堪。“秋雨梧桐十二年”，诗人感慨而无语，只有寄予这萧萧秋雨、戚戚梧桐，以景寄情，无言而妙。秋雨梧桐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经常出现的词语、意象，经过历史的沉淀，带有无限凄凉、哀怨、悲戚的色彩。“秋雨梧桐叶落时”，是白居易《长恨歌》写唐明皇幽囚在内宫时的无限凄凉寂寞；“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是温庭筠《更漏子》写离别思念之苦。诗人借助这个意象，酿造一份凄苦、悲凉之境，而接以“十二年”表示时间的久远，既是对旧地变迁的感慨，也解释了“人面不如前”的原因。

这首忆旧诗，站在“人面不如前”的现时场景，寻访旧游之地，回忆往昔，世事皆已非，带着无限沧桑和悲凉。诗人选词造句均明白如话，所选场景、意象具有代表性、画面感，让读者吟味之中可见其面，可感其情。

（黄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