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德茝

【作者小传】

（1638—？） 字湘君，浙江山阴（今绍兴）人。祁彪佳与商景兰女，沈萃祉妻，祁德琼胞妹，与其姐均有诗名。陶元藻《全浙诗话》曰：“越中闺阃工诗者，又莫胜于祁氏……（祁彪佳）三女皆善诗，而德茝为尤胜。”著有《寄云草》。

题钱舜举鸳鸯

祁德茝

柳丝织烟金缕细，绿波宛转通春意。

锦塘一曲静沉沉，下有鸳鸯七十二。

交颈双栖睡起迟，烟轻沙暖艳阳时。

谁教钱选生香笔，画出多情崔珏诗。

钱舜举即钱选，是南宋末至元初的著名花鸟画家，擅画人物、山水、花鸟，与赵孟頫等合称为“吴兴八俊”。他的绘画注入了文人画的笔法和意兴，表现出一种生拙之趣，自成一体。尤以花鸟画成就最高，是元代继承宋代设色工笔花鸟画这一派中的代表人物。此诗是祁德茝为钱选画作所作的题画诗。

此诗首二句赞画作摹景栩栩如生，如映目前。“金缕”是柳条的代称。戴叔伦《长亭柳》诗：“雨搓金缕细，烟袅翠丝柔。”以一个“细”字，绘出了柳条的婀娜姿态。此诗“柳丝织烟金缕细”句，同样着力于柳的轻盈，展现出了柳条随风轻柔飘荡的场景。细嫩的柳丝飞起，从远处望去，如轻烟笼罩，将柳袅娜绵长之感展露无遗。柳枝的曼妙身姿又与宛转荡漾的水波交相辉映，构成了美好的春意图景。“通”字，将柳丝、绿波与春的气息贯通在一起，一片春意盎然。虽是画作，并非实景，却与实际所见的景象一般无二，更是静中蕴动，展现了春天的勃勃生机。

三、四句描绘了鸳鸯在池塘栖息悠游的场景。水塘寂静无波，鸳鸯们在水中怡然自得，透露出温馨美好的气氛。在我国的传统观念中，鸳鸯一直是永恒爱情的象征。它们经常出双入对，在水面上悠然嬉戏，引颈击水。文人墨客也喜欢将鸳鸯入诗入画。钱舜举的这幅图，也画了鸳鸯交颈双栖的画面。它们亲密友好，双栖双伴。“睡起迟”，形象地绘出了鸳鸯的慵懒姿态。与喜欢的人在一块儿，那是巴不得时间被无限延长，自然是不愿起身了。以人的情感来猜测鸳鸯的情感，鸳鸯的不愿睡起很是自然，更让人不禁觉得它们憨态可掬。水微微蒸腾，形成了薄薄的水雾，水烟轻软。这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天气宜人，阳光照在水边沙旁，照得沙子都暖暖的。如此明媚的景致，怕是要让鸳鸯们更惬意了。尾联再次赞美钱舜举妙笔生花，将鸳鸯的多情形象地描绘了出来。

这里的崔珏诗指的是唐代诗人崔珏的《和友人鸳鸯之什》：“翠鬣红衣舞夕晖，水禽情似此禽稀。暂分烟岛犹回首，只渡寒塘亦共飞。映雾乍迷珠殿瓦，逐梭齐上玉人机。采莲无限兰桡女，笑指中流羡尔归。”“寂寂春塘烟晚时，两心和影共依依。溪头日暖眠沙稳，渡口风寒浴浪稀。翡翠莫夸饶彩饰，鹈须羡好毛衣。兰深芷密无人见，相逐相呼何处归。”“舞鹤翔鸾俱别离，可怜生死两相随。红丝毳落眠汀处，白雪花成蹙浪时。琴上只闻交颈语，窗前空展共飞诗。何如相见长相对，肯羡人间多所思。”这组诗不仅生动地描绘出了鸳鸯的姿态，更是赞颂了鸳鸯的多情。将鸳鸯两心相依、珍视感情，以至于生死相随的炽热真情深刻地描写了出来。崔珏也因此名声大振，被称为“崔鸳鸯”。感情本非实体，以诗来写，可以通过叙述将这份感情铺陈而出。而绘画却只有静态的画面，然而，钱选却以他的高超画技，使看画的人从静态的画面中联想出动态的场景，并加以想象，看到了鸳鸯相恋相伴，彼此呵护的生活。如此一来，便将难以描绘的无形之物化作了有形，使得看画人看出了鸳鸯的深情，达到了诗歌形象表达的效果。

论及此诗的妙处，恐怕该着眼于诗与画的联系。钱舜举以其高超的画技，使得他的画中有诗，描绘出了难以绘制的无形感情；而祁德茝又以其精确的描写，将钱选的这幅鸳鸯图展现在了读者眼前，可谓诗中有画。感情本是抽象的、难以用画笔描摹。祁德茝此诗形象生动地再现了钱选的鸳鸯图，又使人透过画作感受到了鸳鸯们用情之深，将画中深意表露无遗。虽然前三句都只是对画作的描述，并没有以诗擅长的手法写情，但尾联的“画出多情”却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因为正如同崔珏的诗写出了鸳鸯的多情一样，祁德茝的诗也以她自己的方式，让读者感受到了鸳鸯的多情。难怪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称其诗：“丰神绰约，齿颊生香。”

（薛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