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德渊

【作者小传】

（约1629—1693后） 字弢英，浙江山阴（今绍兴）人。祁彪佳与商景兰长女，姜廷梧妻。著有《静好集》。

送黄皆令

祁德渊

西风江上雁初鸣，水落寒塘一棹轻。

绕径黄花归故里，满堤红叶送秋声。

片帆南浦离愁结，古道河梁别思生。

此去长涂霜露肃，何时双鲤报柴荆。

这是一首送别诗，借景抒情，情景相生。黄皆令，即黄媛介。当时，山阴（今浙江绍兴）祁氏家族是颇负盛名的书香世家，不仅男性人才辈出，女性也有很高的文化艺术修养。以商景兰为首的祁氏女性诗人创作群体，在当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周围聚集了众多的名媛闺秀与之相唱和，黄媛介即其中颇为重要的一位。商景兰有《送别黄皆令》《赠闺塾师黄媛介》等作品；祁德琼有《喜黄皆令过访》《同皆令游寓山》等作品，这些作品不仅记录了她们与黄媛介的交往，也表现出了彼此之间的深厚情谊。

这首诗首联写景，西风、秋雁，点出了送别的时间背景。诗歌古来即有悲秋的传统，宋玉《九辩》有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秋天草木凋零，本就容易让人感到伤悲，却未曾想又逢离别，更是让人喟叹。秋雁初鸣，其声哀戚。船桨划着水波，划出了归去的路途。静谧的环境里，只萦绕着这些凄楚的声音，让诗人也沉浸在伤别的心绪中，无法排遣。“黄花”“红叶”，都是典型的秋天景物。“绕径黄花”“满堤红叶”，可见正是秋色正浓的时候，且两者构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使眼前的景色轮廓更加明晰。此情此景，黄皆令将归故里，怎能不让身为好友的我伤感呢？颈联用典，“南浦”出自《楚辞·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意为南面的水边，后常用来称送别之地。江淹《别赋》也有：“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提及“南浦”，似总带着离别的深切忧伤。“片帆”即为孤舟，颇增寂寥之感。此处“结”字用得极为精准，正如“丁香空结雨中愁”，无形的愁绪似乎也可以化为实体，可以纠缠打结，以致难以解开，无法排解。“河梁”也常用来借指送别之地。据说汉代李陵有诗句：“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与此处诗人的心情一致。友人不能久留，不能再一起相交共游。因而人还未走远，别思已生。尾联发出今日离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的感喟。值此离别，长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收到书信。“双鲤”最早出自汉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古时人们多以鲤鱼形状的函套装书信，因此诗中常以“双鲤鱼”来代指书信。“柴荆”，指用柴荆做的简陋门户，借指村舍。我何时才能收到你的书信呢？

全诗运用了大量典故意象，形象地渲染了诗人送别黄皆令时的伤怀氛围，让读者可以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诗人对友人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西风、秋雁、寒塘、孤帆、南浦，大量离别意象的叠加，反复渲染秋日离别的悲伤情绪。诗人大量用典，将意象积淀下的内涵也引入了诗中，贴切而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惜别之情。

祁德渊是商景兰的长女，也是山阴祁氏女性创作群体中颇受推崇的诗人。王端淑《名媛诗纬初编》：“弢英以绝色绝才为诗，从无艳态，一归大雅盛唐气格，直接蛾眉，忠敏之家教使之然也。然历下殊非至境，景陵尽入时蹊，今人须眉如戟而止拾糟粕，非北面历下则臣事景陵，甘心奴使，见此自应愧死地下。”高度赞扬了祁德渊迥然不同于前后七子与竟陵派的温文雅正，称其具盛唐气格。

祁氏姐妹妯娌皆有诗作以送别黄媛介。例如祁德茝《送别黄皆令》诗：“画阁联吟恰一年，此时分袂两凄然。云间归雁路何处，林里飞花香可怜。远客青山皆别思，仙舟明月已无缘。怀君日后添离梦，寂寞荒村度晚烟。”祁德琼《送别黄皆令》诗：“万山寒秋月，一苇寒秋波。美人理远棹，秋色低星河。送君青雀舫，赠君金叵罗。别路不辞远，别酒不辞多。良辰惜分袂，分袂当奈何。虽有千金裘，何如《五噫歌》。”三首诗，祁德茝清隽幽远，哀婉感伤；祁德琼清新疏朗，雅淡闲远；祁德渊情思深挚，温文雅正。各尽其妙。

（薛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