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琬

【作者小传】

字宛玉，福建莆田人。林树生妻。早寡，抚孤守节以终。有《断钗集》。

戊子避乱舟中寄弟

方琬

野树鸣蝉咽未休，蓼花萍叶晚来秋。

干戈满眼惊残梦，风雨伤心逐去舟。

丧乱相依吾弟在，艰危无奈老亲忧。

更怜宿草青青冢，寒食新烟望里愁。

清顺治五年（1648年），南明大学士朱继祚克复兴化城（今福建莆田），同年三月遭清军大举反扑，兴化城遂告陷落。方琬此间不得不离开家乡，避居外地。此诗是她乘舟行至某处，触景伤情，写给弟弟的，基调悲凉，色彩阴郁。

首联“野树鸣蝉咽未休，蓼花萍叶晚来秋”交代场景，写方琬避乱离家已久，时值秋天的傍晚，已近黄昏，船过之处景象萧瑟，远看是朦胧的几棵野树，树上传来几声秋蝉的悲鸣，回顾四周的水面和岸边，却是凋零的蓼花和晦暗的飘萍。野树、秋蝉、浮萍是传统诗词表达羁旅漂泊、孤寂凄凉的常用意象。蓼花本有飘飞不定的属性，故诗词中的蓼花意象也多表达别离之苦。唐末人郑谷有《蓼花》诗：

蔟蔟复悠悠，年年拂漫流。

差池伴黄菊，冷淡过清秋。

晚带鸣虫急，寒藏宿鹭愁。

故溪归不得，凭仗系渔舟。

不难看出，这首诗满是“故溪归不得，凭仗系渔舟”的远离他乡的凄凉之感。而女诗人在这首带有实录色彩的《戊子避乱舟中寄弟》中，拈取“蓼花”这个意象，很可能也是面对此情此景，但也其来有自，可谓典雅恰切。

颔联“干戈满眼惊残梦，风雨伤心逐去舟”，描写的即为戊子年南明小朝廷与清军交战下的乱离。“干戈满眼”形容战事的激烈和局面的复杂，以至于惊破残梦，不得安眠；“风雨伤心”形容诗人遭逢乱世，心伤不已。这里“风雨”和“伤心”相连，诗味更为丰满充沛，可以想见，“风雨”除了指自然界风云莫测的风雨，还有世事变幻无常的意味。颈联“丧乱相依吾弟在，艰危无奈老亲忧”一句，需要结合作者的身世来体味。此诗具体的写作时间难以定夺，但可以推测，大概成于方琬丧偶之后。据梁章钜《闽川闺秀诗话》卷一记载，方琬“早寡，抚孤守节以终”，即年轻时守寡，且抚育幼子，可谓孤儿寡母遭逢战乱，不得已背井离乡，但“丧乱相依”“艰危无奈”，却有胞弟和“老亲”（老父母）的支持和忧念，些许的宽慰抑或感激，让整首诗升起一丝暖意。但这一缕亮色，到尾联“更怜宿草青青冢，寒食新烟望里愁”，又全然抹杀了。坟头“宿草”或“荒草”，常蕴含生死无常、时光易逝的悲凉与无奈。方琬此时，可能看到荒野中新增的乱坟，想到寒食节又添祭扫的“新烟”，对生的艰辛与死的无奈，充满了悲悯的同情。

方琬身世坎坷，又生逢乱世，虽存世作品不多，但凭这首诗，还是可以看出一位闺秀女子的才情和一个时代的缩影。

（祝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