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仁吉

【作者小传】

（1607—1685） 字心惠，号凝香子，浙江浦江人。明万历年吉州同知倪尚忠幼女，吴之艺妻。婚后丧夫，奉姑课侄，闲来吟诗作画，研读经史。后为避战祸回到家乡，坐享山野风光，寄情丘壑。著有《凝香阁诗集》《宫意图诗》《山中杂咏》。

题宫意图

倪仁吉

调入苍梧斑竹枝，潇湘渺渺水云思。

听来记得华清夜，疏雨梧桐独坐时。

倪仁吉早年曾绘四时宫苑图景，并题绝句，有《〈四时宫意图〉诗》36首，这首《题宫意图》就是其中一首。

这首题画诗的原画作，今不得而知，但从“四时宫意”的画作题名看，描摹的当是历代宫廷苑囿中皇帝与妃嫔的爱情故事。从诗作内容看，很可能画的是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妇孺皆知的悲剧性爱情故事。

“调入苍梧斑竹枝，潇湘渺渺水云思”句，由“湘妃泣竹”的曲调写起，但这里的“调入苍梧斑竹枝”，指的是画作中的弹琴场景，当非作者本人亲历。古琴曲有《湘妃怨》，所谓“调入”或即弹此《湘妃怨》曲，抒发了渺茫幽怨的水云之思。《湘妃怨》曲等以“湘妃泣竹”为典故的艺术形式，一般来说，均源于张华《博物志》卷八所载的湘夫人故事：“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这个记载相当简略，但却是后世文学、绘画、戏曲等艺术形式不断加工再创造的故事原型。倪仁吉的画作中，或有这么一位暮年老者，在听一首《湘妃怨》的琴曲，进而引发深重的身世之悲和浓厚的相思之情。诗的后两句，揭示的正是这样一种情愫。

“听来记得华清夜，疏雨梧桐独坐时。”“听来”一句的主语是谁？我们仔细品味，当为画作中人，依以上推理，或即唐明皇本人，听了《湘妃怨》进而“记得华清夜”的美好，和如今独对“疏雨梧桐”的凄凉。这两相对比，人世的无常与变幻得以诗意地表达。从典故和用语上看，这两句充分利用了白居易《长恨歌》中的表述，把画作的场景和韵味，以诗歌的文学形式再次“创作”，可以说是成功的题画诗，而非画蛇添足之作。

倪仁吉在创作这组题画诗时，虽已孀居，但实际年龄并不大。她在承受亡夫之痛时，心中泛起的孤寂与悲苦，或在她的笔端呈现。而她的画作与诗歌，正是最好的表达渠道。但是，我们从这首《题宫意图》的意象群中，看到爱情的坚贞，看到生死离别的凄凉，却没有看到作者自己沉湎于自己的身世当中，作凄凄惨惨的自怜，而是对生命、爱情与人生的悲欢离合保持着冷静的哲思。这或许才是这首题画诗的可贵之处。

（祝蕾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