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幼藻

【作者小传】

字汉荐，莆田（今属福建）人。晚明苏州通判黄议女，举人林恭卿室。有《柳絮编》一卷。

孤雁

黄幼藻

渺渺高秋外，长空一雁迟。

哀鸣关底事？ 澹远写相思。

瘦马征夫泪，回文少妇诗。

明年楼上过，莫向夕阳时。

黄幼藻的《孤雁》一诗，世人评价甚高：“《孤雁》词意澹逸，笔致清高，殊非寻常闺媛所及。”这首诗起笔高远，回笔细腻、悠长，情深意长却又毫无缠绵拖沓之感，绝非寻常女子所比，实有一种男子的大气所在。

本诗借孤雁哀鸣遥寄相思，表达了闺中少妇对远戍征夫的眷恋之情。黄幼藻吟诗以表现宛曲、深长的意味著称，同时具有伤感色调，诗作深婉哀怨，风格集中。本诗起笔甚高，利用孤雁独归这样的意象，寄托相思刻骨之意，笔尖又流露出一种边塞诗歌的阔大高远情怀。“瘦马征夫”用《诗经·周南·卷耳》之典，并将马致远小令《天净沙·秋思》“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之意境融入其间；“回文少妇诗”，典出《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这便是“回文织锦”的故事。据说根据这纵横各二十九字的回文图，可以任意地组合成数千首诗，以此表达她对丈夫的思念与关心之情。“征夫瘦马”“回文少妇”均是思妇诗常见的用典意象，极力地渲染了征夫与少妇虽然不在一处，却是一种相思，两处深愁，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一个“泪”字更是强化了这种征夫在外、思妇在家苦苦守望的场景与悲情。“瘦马征夫泪”写出了在外戍边、久居异乡的征夫之困状，写出了思妇对丈夫长久在外的担忧；孤雁悲切的哀鸣，霎时间激起了思妇浓浓的相思，回想这只大雁或许也从自己的丈夫身边飞过，带着对自己的思念来到了家中；孤雁的哀鸣恰恰像是思妇内心无法言说、长久积压的思念之情的爆发，使得思妇更加想念征战在外的丈夫！两个场景，交相辉映，同一种思念之情，借由大雁哀鸣紧密结合了起来，其中的哀感愁思，让人身临其境。可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焦灼的等待也无法换来征夫的归期，明年依旧还是一个人过，守着孤独的庭院和满满的离别相思，不忍心看日落，只怕永远也盼不回来那个离家难归的人。

征夫思妇题材是我国古诗中十分常见的题材，自《诗经》开始便兴唱不衰，黄幼藻的这首《孤雁》不仅延续了传统，还写出了新意。全篇以孤雁哀鸣为线索，用相思之意贯串了两个人物、两个不同的场景，将征夫久离家难回的思乡心情和思妇期盼丈夫归来的心情婉转表达了出来，用语简练，却情深意长，韵味悠远，尤其是最后一句“莫向夕阳时”更是含蓄蕴藉。此句典出《诗经·王风·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寄托着对远游良人深切的思念，表达了自身独守空闺的孤寂。女主人公独身一人在家才会如此不愿意面对夕阳，在这样欲说还休的诗句里，思妇心中的期盼与煎熬不言自明，也让这首诗充满了厚重感。

据清代梁章钜的《闽川闺秀诗话》所载，黄幼藻曾经写有《明妃曲》云：“天外边风掩面沙，举头何处是中华。早知身被丹青误，但嫁巫山百姓家。”可与《孤雁》诗相参看。郑兰陔评曰：“诗意婉约，自是香奁中语。”这首诗歌意境苍茫，开阖自如，可见黄幼藻有着绝非寻常女子所堪比的气魄。

（虞海娜 任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