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有湘

【作者小传】

字玉筐，一字令仪，号橘隐，江苏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区）人。明罗源知县章旷女，桐城进士孙中麟继室。幼时即进入了私塾，背诵《捣衣篇》《长恨歌》《三吏》《三别》等长篇，一字不差。其夫孙中麟是桐城名士，夫妻伉俪情深，志趣相投。女诗人写下了很多与夫君相与唱和的缠绵篇章。后孙中麟甫中进士，便身染重病，客死京城。有湘因为悲痛，多次自缢，均未果。后为夫守寡十七年。其诗风亦随之骤变，孤猿哀鹄，尽吐忧伤悲怨之音。著有《澄心堂诗》《望云草》《再生集》《诉天杂记》等

秋日寄家姊俞夫人

章有湘

八月秋风振山谷，黄花初放银塘菊。

一枝手折欲赠君，远道茫茫愁极目。

闲将玉纸写新诗，新诗赋就动远思。

萧萧鸿雁随云度，寂寂虬灯拥漏迟。

忆昔同在翠微阁，飞文联句夸奇作。

那知江海各天涯，青鸟无情双寂寞。

苏合房中愁索居，尺素遥传锦鲤鱼。

为问江淹五色笔，拟成团扇近何如。

“俞夫人”，指章有湘的姐姐章有淑。此诗为诗人的悲秋之作，表达对家人的思念之情。

第一句起兴，言秋日金风送爽，黄花初放。时值八月，正是秋高气爽时候。“黄花”，一般代指菊花，此处特指银塘菊。第二句，由菊花想起远方的亲人。菊花刚刚绽放，作者便折取一枝，想要送给姐姐观赏，颇合南朝陆凯《赠范晔》“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之意境。然而这时才想到二人关山阻隔，远路茫茫，极目远眺，满怀愁绪。第三句言，闲居时突发诗兴，赋得新诗，也希望和姊妹们分享。第四句承上启下，上句言稀疏的鸿雁穿梭于天空，仿佛将思念传递给亲人；下句以任凭时光流逝，依旧孤灯独坐，开启下文对往昔美好光阴的追忆。“萧萧”，亦有凄清冷落之意。杜牧《怀吴中冯秀才》：“长洲苑外草萧萧，却算游程岁月遥。”“萧萧”与“寂寂”两个表示寂静、孤单、清冷的词语的叠加，凸显诗人心境的孤单、凄冷、落寞。

第五句追忆往昔，怀念姊妹们在一起相与唱和的美好时光。第六句说哪知后来就各自远隔江海，分离于天涯，又没有青鸟两相探看，着实寂寞。李商隐《无题》：“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青鸟”，即为使者之意。第七句，“苏合”，即苏合香，隋代江总的《闺怨篇》：“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苏合还空然。”此处可指香闺之中。“索居”，即独居。此处极言自己独守空闺，寡居生活之苦闷。“尺素锦鲤”，乃是书信之谓。汉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别离家人，远嫁他乡，丈夫又英年早逝，独存自己一人苟活于世，孤独、寂寞、苦闷之情，无以排解，惟有通过书信以寄相思。最后一句，“江淹五色笔”，典出钟嵘《诗品》：“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淹才尽。”“五色笔”，即诗人才思之代表。“团扇”，又用汉班倢伃诗作《团扇》的典故：“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诗人之意为即便真能借来五色笔绘出“团团似明月”的合欢扇，以喻姐妹的团聚，然而秋风将至，团扇复遭弃置。期待长久的相守，终为南柯一梦而已。全诗至此戛然而止，留下了作者无尽的怅惘。

此诗前四句诗由秋天风物，如秋风、秋菊、秋诗、秋雁写尽自己的孤独、凄清、落寞以及思亲之情。接下去四句先写诗人对往昔相聚酬唱美好时光的怀念，再写诗人想尽方法以排解相思之苦。欲寄书信，路途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甚至梦想欲借江淹五色笔绘成团扇以圆团聚之梦，但团聚也只是暂时的，分离终将成为现实。全诗曲折徘徊，哀婉悲凉，真乃孤猿寡鹤之悲鸣也。

（王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