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封信 郁斯贝克寄前人
殖民所产生的后果,通常是削弱了输出移民的地方,却并不增加被殖民地方的人口。
人应当待在原地。有些疾病就来自于把良好的空气换为恶劣的空气,另一些疾病正是由于改变环境而产生的。
像植物一样,各地的空气中负荷着各地泥土的微粒。空气对我们影响极大,从而决定了我们的体质。当我们移居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就会生病。由于人的各种体液已习惯于某种稠度,固体部分已习惯于某种安排,而这两者均习惯于某种程度的运动,所以无法承受别的运动,于是它们便要对一种新的习惯进行抵制。
如果一个地方荒凉,那便可以预料,其土质或气候的性质中,具有某种特殊的毛病。因此,如果把人们从有益身心的地方移居到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这种做法与要达到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
古罗马人根据经验,了解这一点,他们把所有罪犯发配到撒丁岛,而且他们也把犹太人送到那里去。他们必定不会为这些人的死亡感到痛苦。他们本来就藐视这些无耻之徒,所以此事对于他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阿拔斯大帝不愿让土耳其人有可能在边境上维持庞大的军队,便把几乎所有的亚美尼亚人运出他们的住地,有两万多户被送到吉朗省 [161] ,这些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全都死光了。
历次向君士坦丁堡输送移民,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前面提到的无数黑奴,也根本没有使美洲人丁兴旺。
自从哈德良 [162] 在位期间屠杀犹太人以来,巴勒斯坦一直无人居住。
因此,必须承认,居民一旦遭到大规模毁灭,便几乎是无法弥补的,因为一个民族,人口稀少到一定程度,就会停滞于这种状况,而如果碰巧得以恢复元气,也要有几个世纪的时间。
必须承认,处于衰微的民族,如果再遇到上述种种情况中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一种,那就不但不可能恢复,而且会日益凋零,趋于灭绝。
把摩尔人 [163] 驱逐出西班牙所造成的影响至今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因为摩尔人在西班牙留下的空虚远没有填满,反而日益扩大。
美洲生灵涂炭,可是,取代了当地原有居民的西班牙人,并未能恢复美洲的人口;相反,由于某种命运的安排——我还是把它称为天理昭彰为好——破坏者自相残杀,日趋衰竭。
因此,君主们不应企图通过殖民来使某些广袤的地区增添人口。我不是说这种办法不会有时也取得成效。有些地方水土非常好,从来都有利于人类的繁衍,证据就是这些岛屿 [164] 住着被一些船只抛在那里的病人,这些病人一到那里,就恢复了健康。
但是,即使这些殖民地取得成功,这种办法也并没有增强宗主国的国力,相反是分散了国力,除非这些殖民地面积极小,像有的殖民地,人们只是占领小块地盘从事经商,便是这样。
和西班牙人一样,迦太基人早就发现了美洲,或者至少发现了美洲附近的一些大岛屿,他们在这些岛上,生意做得十分红火。但是,当他们看到本国人口减少了,这个明智的共和国便禁止臣民进行这种经商航海了。
我敢说,应当把印第安人和混血儿运回西班牙来,而不是派西班牙人到西印度去;应当将分散到世界各地的人民,还给这个君主国,而且如果西班牙的这些大殖民地只保留下一半,那这个国家就会成为欧洲最可怕的强国了。
可以把帝国比之于一棵树,树枝过长,就会吸干树干的汁液,而这些枝桠除了浓荫蔽日外,别无其他用途。
以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例子,来纠正君主们从事远征的狂热,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两个国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征服了一些土地辽阔的王国。他们对自己怎么会取得胜利,比被征服民族对自己怎么会失败,更感到诧异,于是他们便想方设法保存这些被征服的地方。他们采取了两种不同的办法。
西班牙人感到根本不可能使战败国对他们保持忠诚,便决定加以灭绝,于是从西班牙派去了忠诚的臣民。从来没有一个恶毒的计划,执行得如此分毫不爽。这些野蛮人来到之后,一个人口跟整个欧洲不相上下的民族就从地球上消失了。这些野蛮人在发现西印度时,似乎一心只想向人们揭示穷凶极恶究竟是什么样子。
以这样的野蛮手段,他们维持住了对这块地方的统治。既然这便是征服的效果,那么你由此可以判断,这场征服是多么悲惨!因为,归根到底,他们只好出此灭绝人性的下策,否则他们怎能使千百万人俯首听命呢?怎能在如此遥远的地方打一场内战呢?如果西班牙人让当地人民有充分时间从对这些新的天神初到时的仰慕以及从对他们的火器的畏惧中醒悟过来,那么他们会沦于何种境地呢?
至于葡萄牙人,他们走完全相反的道路。他们不用残酷手段,所以他们很快便被赶出他们发现的地方。荷兰人怂恿这些地区的人民反叛并从中渔利。
哪个君主会羡慕这些征服者的命运呢?谁愿意要以这样的条件得来的地盘呢?这些征服者中,一些人不久便被驱逐出来,另一些人则使被征服的地方化为沙漠,同时使自己的国家也成为沙漠。
这便是这些英雄们的命运:他们不惜罄其所有,去征服一些地方,可这些地方转眼便全都丢失了;去驯服一些民族,可他们又不得不亲手把这些民族消灭掉。他们的行为,就像这么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他们费尽精力,买了一些雕像抛到海里,买了一些镜子,立即又砸碎掉。
1718年赖买丹月18日于巴黎